第150章,倡議(1 / 2)

臨夏 吃紅薯不 9621 字 3個月前

三日後,淮安府城舉行鄉飲酒禮,按照舊例,來參加的都是關係戶,以及一些有頭有臉的人。

方臨、歐夫子進入府學,便就分開。

今日方臨隻是來觀禮,去尋同來觀禮的董祖誥了;歐夫子作為鄉賢,以僎賓身份參與鄉飲酒禮,自是有位置的。

歐夫子走入場中,看到滿目都是衣冠楚楚、錦繡華服的權貴,還有一個個油頭粉麵的豪商大賈,明明沒多少文化,卻還在裝斯文。

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其中,還夾雜有不少議論。

“段兄,今日鄉飲酒禮結束,去城外小遊如何?我家正好新建成一處園子……”

“唉,今日沒吃到清雲館的帶骨鮑螺,整個人沒精神。”

“你們都說清歡小居好,我卻是不喜歡,更鐘愛金華樓,那裡的姑娘容貌上佳不說,也沒有什麼彎彎繞的,給錢就能睡。”

……

儘是此等話題,城中哪兒好玩,哪有好吃的,哪家秦樓楚館姑娘漂亮等等,沒見誰討論詩書之類,更令人齒冷的是,語言越是低俗,交流起來越是快樂。

歐夫子皺了皺眉,感覺與這裡的氛圍格格不入,不過想到今日計劃,還是按捺下來。

觀禮的多有讀書人,其中不少看得這一幕,感覺府學仿佛遭到汙染。

“知府怎會請這些人為賓,參與鄉飲酒禮?”

“這你就不懂了吧?當今社會,官商勾結,這些人要麼有權,要麼有錢,啥都不缺,唯獨缺名,他們擠破了腦袋不擇手段也要參加鄉飲酒禮,無非是要求一個虛名,這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

“唉,此等舉措,著實寒了我等讀書人的心。”

……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真是烏煙瘴氣。”董祖誥也是道。

“董兄且等等,今日或有好戲。”方臨低聲道。

“哦?”

董祖誥眼睛一亮,暗道:‘莫非是蒲知府發狠,想抓典型,以正風氣了?’

他想到此點,又是憂慮,當下情況,如果不下決心鐵腕治理,確實難正風氣。但如果狠下心治理……

鄉飲酒禮上如此亂象,早已不是一家一人之事,而是整個社會都爭而效仿,權貴競相爭搶名額,真要去治理,可不是鬨著玩的。牽一發而動全身,要得罪府城上上下下的權貴,到了那時候,即使蒲知府貴為一府的父母官,恐怕也難有立足之地。

“放心,蒲知府久在官場,自有成算,即使要做,也會講究策略,不會硬來的。”方臨輕聲道。

……

說話間,蒲知府來了,走入場中眾人中間,按照計劃,與大家介紹歐夫子:“歐夫子乃是府城中有名的讀書人,德才兼具,雖是秀才功名,但積年教書育人,多有德望。”

參與鄉飲酒禮的眾賓一聽,紛紛向歐夫子頷首致意,看上去彬彬有禮,可是從他們的眼神中卻能感覺出來,那都是表麵上的客套,實際上沒多少人將他放在眼裡。

這也正常,當下社會,隻看財富多寡,權勢大小,你有德有才又如何?不過區區一個秀才,實在難入他們法眼。

當然,這也是歐夫子為人正派,從未宣揚與監察禦史韓元敬的師生關係,如方臨這般近鄰都不知道,眾賓自然可想而知,這種情況下,怎會怎會高看歐夫子一眼?

歐夫子感受得清楚,也不說話,知道此時還不是發難的時候。

觀禮人群中,方臨也隻是看著,他雖參與完善計劃,但並無戲份,乃是今日幕後的戲外人。

蒲知府介紹了歐夫子,鋪墊過後,旋即,在寒暄聲中,鄉飲酒禮正式開始。

這時,除大賓、年長者之外,眾人皆肅立站著。

蒲知府上前一步,高舉酒杯大聲誦讀:“恭惟朝廷,率由舊章,敦崇禮教,舉行鄉飲,非為飲食。凡我長幼,各相勸勉。為臣竭忠,為子儘孝,長幼有序,兄友弟恭,內睦宗族,外和鄉裡,無或非墜,以忝所生。”

這一套說辭是古書上的,說完,率先飲酒,飲過,將酒杯交給旁人,向眾人施禮。眾賓還禮,複位落座。

整個過程還是挺嚴肅的,像模像樣,然而落座後就開始亂了,又開始彼此交頭接耳,相互勸酒,說說笑笑,似與日常宴會並沒什麼兩樣。

……

“董兄,來了。”方臨忽而一笑,小聲道。

“哦?”

董祖誥提起精神,望向場中。

……

這時,隻見場中,有人來向歐夫子敬酒,正是楊舉人,就是曾經與樵夫相撞,後來兒子做官,又大辦宴席,請孫二娘來做席那個。

歐夫子直挺挺站著,並沒有要回敬的意思,搞得楊舉人十分尷尬,眉頭一皺,便要發怒。

蒲知府看了,知道是自己上場的時候了,先一步開口道:“夫子,我看你今日似心不在焉,所思何人?”

歐夫子看了眼蒲知府,對道:“所思不過本朝太祖也。”

歐夫子聲音不小,又將太祖抬了出來,這一下,全場都是微微一驚,安靜了下,看過來。

“夫子真是會開玩笑,本府舉行鄉飲酒禮,你何以想到了聖祖高皇帝?”蒲知府不動聲色,繼續搭台。

歐夫子沉聲道:“本朝自立國始,便重禮數,光武五年,太祖詔禮物定鄉飲禮,於是吏部奏取《儀禮》及唐宋之製,有才周官屬民讀法之旨,參定其儀。十四年,又命禮部申明鄉飲酒禮,曰:‘立國以來,雖已舉行鄉飲酒禮,而鄉閭裡社恐未實行,今時和年末,民間無事,宜舉舊章,因定年高有德者居上,高年篤厚者次之,以齒為序。’十六年,又詔頒‘州縣長吏為主,以鄉之致仕有德行者一人為正賓,擇年高有德者為僎賓,其次為介賓,又其次為三賓,又其次為眾賓’……”

這說的是太祖如何興鄉飲酒禮的典故,當場隻要是讀過書的,或者在官場混的都聽得懂,這是政治正確,決然無法反駁的,一時間滿場鴉雀無聲。

他們不說,蒲知府說:“夫子究竟意欲何為?”

“意欲何為?”

歐夫子環顧在場之人,叱問道:“敢問在場人等哪個合乎禮製,這些人又是如何選出來的?”

這話一出,無疑是捅了馬蜂窩。

言下之意,無非就是說,今天來這裡的人,沒一個是有德有才、德才兼備的。更難聽些說,相當於指著鼻子罵‘你們這些衣冠楚楚的,沒一個有資格參加鄉飲酒禮’。

這一下可把在場中人激怒了,他們一個個非富即貴,平時哪個見了不是點頭哈腰,隻有他們瞧不起人的份兒,今天倒好,反被人瞧不起了,一時間罵聲四起。

“我們沒資格,你就有資格了麼?”

“你一個老秀才,不過是多讀了幾年書,就算是德才兼備了?”

“好伱個老匹夫,今日你若是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休怪我馬某人與你為難!”

……

場外觀禮的一些有底線的讀書人,瞬間為歐夫子揪起了心。

“不好,老先生仗義執言,得罪了眾賓。”

“這與會眾賓,非富即貴,老先生今日恐怕討不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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