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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煦柔離開他的廂房,轉身下樓之際,又回頭望了一眼。
少年此刻半闔了窗戶,透過窗縫,李煦柔看見他披散著長發,手持了一本舊書,施施然坐到了桌邊,秉燭夜讀。
那書應是房裡書架上隨便拿的,她屋裡也有,隻是她沒有這個閒情讀書。
再怎麼叮囑自己從容,她尚且年少,麵對撲朔的前路,免不了心中忐忑。
同樣是少小離家,他怎就這樣淡然?
李煦柔望著他露在窗縫的半截下巴,薄唇隨著一頁一頁的翻閱微微揚了起來,也不知看到了什麼有趣的話。
她一時迷霧上頭,不經懷疑,爹爹到底是聽信了符婉兒的讒言,還是真覺得眼前的少年可堪托付?
李煦柔搖了搖頭。
他落水不能自救,沒有絲毫武藝傍身,連馬都騎不好。
前方路途遙遠,迷影重重,單憑這副年少的血肉之軀,又能做什麼呢?
隻會添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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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他落馬受傷,她終究過意不去,沒再刁難他。甚至還讓他一同乘坐馬車,符瑾懷謝天謝地,可算過上了安生的日子。
白天趕路,無聊時,他也會陪她在馬車上下棋。
成年的李煦柔棋藝精湛,與他棋逢對手,經常能下出旗鼓相當的局麵,但少年的李煦柔尚且稚嫩,符瑾懷不想以大欺小,也不樂意打擊她,隻使出了三成的力。
符瑾懷放水並不顯山露水,每次他恍若未覺的退讓一子時,李煦柔抬頭望他,他低頭佯作苦思冥想,對上她灼灼的目光,便眯著眼朝她微微地笑,眼睛往下彎著,嘴巴朝上彎著,舒眉朗目,溫和極了。
男孩子心裡都裝了些什麼呢,怎麼能這樣笑?
讓著她,他很開心嗎?
李煦柔最開始學棋時,溫成皇後尚在人世。瑩瑩燈火的映照下,溫柔而帶著微微薄繭的手,捏著黑白雙子,同她講解下棋的規則。
每每在她盯著棋盤沮喪時,女子便會輕輕撫摸她的頭。
“母後,我是不是挺笨的?”
“不會啊,煦柔比我剛開始學的時候,下的好太多了。我之前對這些基本一竅不通的。”女子自小習武練劍,出嫁前,一直女扮男裝隨父征戰沙場。
李煦柔抬頭,大大的眼睛就如棋盤上的墨玉一樣,“那母後怎麼變得這麼擅長的?”
女子沉默了會,又笑了笑,“因為你父皇喜歡下棋啊。”
隻是他來她宮裡的次數越來越少,也不需要她陪他下棋了。
後來,女子開始選擇在適當的時候給女兒放水。那時的她還小,看不出來母親的手下留情,屢次絕處逢生時,都歡天喜地地為自己歡呼,女子也會配合地在旁邊鼓掌,溫潤的雙眸望著她彎彎地笑。
轆轆不停的馬車上,一局棋終。
玉曇數子裁判,李煦柔以一個半子獲勝。
少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望見車窗外麵已是晚霞滿天,“殿下,我們下車歇會,吃個飯再來,如何?”
玉曇在旁邊嗤笑:“哎呦,又有人輸了想跑了。”
“玉曇,六哥哥讓著我的。”小祖宗平日裡說話的脾氣是真好啊。為什麼就不能表裡如一呢,這樣天下就太平了。
符瑾懷嘴上:“下局,下局我肯定贏回來。”
心裡: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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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需在野湖邊上露宿一晚,鄭統領調遣眾人早早生起了火堆,玉曇也帶著人套車,避免公主夜裡休息時漏風。
晚膳多了一道蓮蓉酥做飯後點心,李煦柔記得玉曇最愛吃這個,端起來便往車邊走去,想叫她嘗嘗。
遠遠卻見她手上握著一封信,躲在馬車後邊,用袖口擦了擦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