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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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當一聲響,裴幽從殺死了裴扶墨的快感中回過神,轉身便看見身披兔毛大氅,一襲碧青纏枝裙的江絮清臉色蒼白,失魂落魄地的站在牢房前。

“慕慕來了,巧了這不,沒趕上見懷徵的最後一麵。”

江絮清捏著大氅的手止不住顫抖,淚流滿麵:“你殺了他?”

她提著沉重且沾滿了冰雪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裴幽邁近,眼中的恨意與悲慟像是恨不得將麵前的男人千刀萬剮。

“你殺了他?”

她近乎絕望地喊,一次比一次歇斯底裡:“你殺了他?”

裴幽冷笑著看江絮清已然崩潰的舉動,“他早就該死了!”

他冷酷的話音剛落,江絮清猶如瘋了似的朝他撲上去,乾淨尖潤的指甲往裴幽臉上胡亂地抓,頃刻間,幾道紅痕溢出了鮮血。

裴幽痛地嘶叫一聲,用力將江絮清推開,“你瘋了!”

江絮清被他甩到了裴扶墨的身旁,在裴幽還在擦臉上的血痕時,她顫抖著抱住了裴扶墨。

他還有體溫。

“裴小九……”她在他臉頰邊痛哭,“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拖累了你,是我害得爹娘和阿夢……”

江絮清躺在汙臟的地牢裡,緊緊牽著裴扶墨尚有餘溫的大手,那張俊朗的臉龐如今死氣沉沉,那雙看著她時含有柔情的眼再也睜不開了。

她哭得嗓音嘶啞,幾近暈厥。

從未見過有人哭得好似天塌了一般,悲慟的泣聲聞之心酸。

裴幽大怒,幾步上前一把將江絮清拉起來,“你給我離他遠點,還需要我警告你嗎?你是我的妻子!”

江絮清一行淚滴滴砸落,戀戀不舍地看著裴扶墨,轉而憤恨地瞪向裴幽,“你算計我,毀我清白娶的我這件事,需要我提醒嗎?裴幽,我真想將你的心剖出來看看,究竟能有多黑!”

“你對自己的親弟弟和爹娘都能下如此毒手!”

裴幽用力攥緊她的手腕,“我?”

他哂笑:“慕慕莫不是忘了?將消息傳出去,讓裴家謀逆罪板上釘釘這事是誰引起的?”

“是你害死了懷徵,害了裴府!若不是我護著你,你如何能從這場謀逆罪中與我全身而退?”

江絮清腦子嗡嗡響,瞪著怨恨的眼神怒視麵前的男人,所有人都被裴幽人麵獸心的樣子騙的不輕!

他早就私下與三皇子苟合在一起,構陷裴扶墨背上了太子命案,又利用裴扶墨告訴她的機密,將正在幫裴扶墨洗刷冤屈的鎮北侯抓獲,從而誣陷裴家意圖謀反。

如今晉安帝病重不起,太子意外身亡,就連與太子關係密切的裴家也慘遭三皇子的毒手。

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男人設計的,他如此狠心,連自己的家人都下得了手去傷害。

江絮清簡直恨透了他,憤怒地甩了裴幽一巴掌。

裴幽被打偏了臉,摸著嘴角的傷痕,笑道:“不愧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誼,打人都打的同一個位置。”

“我要殺了你!”江絮清瘋了似的朝裴幽撲上去廝打。

可她一個嬌柔女子的力氣如何比得上一個大男人,三兩下就被他扣住了動作,裴幽笑道:“急什麼,當心動了胎氣。”

江絮清使勁將自己的手腕抽出來,“什麼胎氣,你我從未圓房,哪來的孩子!”

她這番舉動總算徹底惹怒了裴幽,他將她按在牆壁上,惡狠狠地道:“是嗎?那便今日就圓房,就當著裴懷徵的麵!”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殺了你!”江絮清嘶聲哭喊,手腳並用往裴幽身上捶打。

裴幽身著的衣袍都被她的廝打弄得淩亂不堪,他氣得麵容扭曲,上手解開江絮清的衣襟,整個人傾身上去。

一番掙紮,江絮清用力地撕咬裴幽的耳朵,他痛得大叫一聲,下意識地一巴掌扇下去。

啪的一聲響。

“慕慕,你若乖點,我怎麼舍得對你動粗?”

江絮清忍著痛意,見裴扶墨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那樣鮮活的一個人,如今竟落得這樣慘死的下場,她用力地閉眼再睜開,下一刻使出了生平最大的力氣從發髻上抽出金簪,朝麵前男人的胸膛前刺去。

裴幽毫無防備,胸口被利器刺了進去,鮮血很快將他衣袍濕透。

他連連後退幾步,捂住傷口,笑容嘲諷:“你以為這樣便能殺了我?小小的傷口還不至於取我性……”

驀然間,裴幽大吐一口鮮血。

江絮清用那隻沒沾上裴幽的血的手為自己穿好鬆散的衣襟,神情冷漠。

裴幽望著地上不尋常的黑血,難以置信地抬頭:“你對我下毒了?”

江絮清瞪著濕紅的雙眼。

“我說了,我要殺了你。”

裴幽瞳仁顫抖,回憶著從她來了為止的那些舉動,後反應極大的抬手輕撫自己的臉頰。

那道血痕……

原來她早就事先在指甲裡藏了毒!

裴幽大怒,控製不住上前掐著江絮清的脖頸,“江絮清,我對你這樣好,你怎能這樣對我!”

心裡的痛已經比身上裴幽帶給她的痛還要疼上百倍,江絮清語氣厭惡至極:“我真後悔,後悔那一年讓我父親撿你回江府。”

倘若當初不是看他暈倒在路邊可憐,將他撿回了江府,後來得知他竟是裴家流落在外的大公子,裴家和江家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和裴小九……

她也不會和裴小九這樣遺憾錯過,導致她這時候才明白自己有多愛裴小九。

一切都遲了。

裴幽恨不得掐死江絮清,可看著她窒息的臉龐到底還是鬆了手。

他還不能死。

他好不容易從當初人人欺之的乞兒得到了如今的地位,怎能這樣死在一個女人的手中。

裴幽憤恨地將江絮清放落,大步往牢房外邁去。

“來人!”

地牢附近的獄卒早已事先被支開了。

裴幽怒吼了幾聲也不見有人來,忽然他聽見鐵鏈聲響,轉過頭去,便見江絮清爬向了牢房前。

她想做什麼?

裴幽大步往回奔,“慕慕!”

江絮清將牢房的門鎖起來,拖著渾身是傷的身軀爬至裴扶墨身旁。

“慕慕!你做什麼!”裴幽用力砸牢房的門,怒聲嘶吼。

江絮清像是完全聽不到他的聲音,隻緊緊抱著裴扶墨低語,說著一些讓人聽不清的話。

裴幽氣急,正要強製將牢房打開將江絮清帶出來。

他做了那麼多,怎麼能讓自己的妻子抱著一個死人殉情!

她竟是寧願抱著死人都不願與他在一起?

忽然四周傳來了刺鼻的煙霧。

遠處響起獄卒驚慌的聲音,“走水了!走水了!”

裴幽震驚之餘,火勢不知何時越燒越猛,倘若他再不走便會無法逃生。

兩廂權衡,裴幽恨恨地看了眼失心瘋似的江絮清,冒著大火往外衝。

與此同時因劇毒發作,胸口傷的衝擊下,使他根本無法全力逃生,猛然失力暈死倒地。

地牢外,諸多獄卒想辦法救火,百米的轉角處樹下,安夏哭得渾身發抖,捂唇呢喃:“姑娘……”

姑娘,從出裴府的那刻起,就從未想過獨活啊。

地牢內,濃嗆的煙霧彌漫。

裴幽暈倒在地,俊逸的臉龐因為劇毒發作早已烏黑一片,七竅流血,死狀慘不忍睹,漸大的火勢將房簷燒倒,無情地將裴幽壓下。

不遠處的牢房,江絮清氣息微弱,擁著毫無氣息的裴扶墨。

煙霧環繞已經使江絮清很難說出話來了,她費力地擠出一句話,斷斷續續,聲音嘶啞:“裴小九,你護了我一世,這次,就讓我來護著你,好嗎……”

許是臨死前產生了幻覺,她好像又看見了幼時她與裴小九常玩鬨的那棵古槐樹。

她忽然想起,半個月前來地牢見他,與他說清楚了自己的心意,裴小九便告訴了她兩個秘密。

一個是能助他洗清冤屈的機密,另一個便是那棵古槐樹下,埋了他在北疆行軍那三年間,留給她的寶物。

可她還沒來得及去看。

當時隻哭著撒嬌說,等他從牢裡出來了,讓他親自挖出來送給她。

隻是沒料到,那次竟是他們最後一次的對話。

江絮清意識逐漸模糊,四周的大火越燒越烈。

她好疼,也好害怕啊。

若是往常,裴小九定是會將她牢牢護在身後,可這次,他再也醒不過來了。

她好疼,心裡比身體更是疼得厲害。

意識徹底消去之際,江絮清笨拙地與裴扶墨十指緊扣,好似這般便能與他永生無法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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