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燃燒的烈火,又像是濃鬱的血色的濃霧纏繞,無儘的熱流在身上遊走,源源不斷的大火襲來,疼痛感迅速蔓延。
“疼,好疼……”
江絮清顫著唇囁嚅了幾下,最終,她實在抵抗不住那股痛意,猛地睜開了眼。
“阿姐醒了!”
在江絮清意識混沌,還未完全清醒時,耳邊響起一道清亮稚嫩的男童聲:“阿姐,你感覺好些了嗎?”
過了片刻,江絮清緩緩睜開了眼,眼前便是一隻白白軟軟的小胖爪子在搖搖晃晃。
她先是一驚,水潤的杏眸瞬間便蘊滿了霧氣,看起來被眼前場景嚇得不輕。
唐氏聽聞動靜,連忙將榻上的江琰抱下來嚴聲數落:“明知你阿姐昏迷許久剛醒來,怎麼還去嚇唬她?”
江琰隻有六歲,被娘親罵了一句,吐舌撒嬌說知道錯了。
“裴小九!”
床帳內忽然響起一聲驚呼,嗓音嘶啞,悲慟至極。
屋內的人皆怔住了神,還是唐氏先反應過來,喚了聲安夏:“速速去傳嚴大夫來,說是二姑娘醒了。”
安夏喜極而泣,忙不迭去請大夫。
江絮清此時腦子昏昏沉沉的,也顧不上身體的疲乏,霍地從榻上起身。
榻前坐著的美貌婦人正是她的母親,唐氏。
而唐氏身側站著的孩童是她的弟弟江琰。
“慕慕想懷徵那孩子了?即便再想也不能不顧著自己的身子,哪有人昏迷醒來就要見男人的?也不害臊!”唐氏眼眶微紅,嗔了江絮清一眼。
江琰捂唇嘿嘿偷笑,“好啊,我要告訴九哥哥,阿姐果真喜歡他!”
屋內淡淡的清香,與熟悉的擺設,這分明是她在江家時居住的房間。
她難道不是應該已經死在地牢裡了麼?為何……
“阿娘,這是怎麼回事?”剛蘇醒過來的江絮清嗓音低啞,容色仍舊十分蒼白,眼神中的困惑與迷茫襯得她整個人像是神思遊離了般。
唐氏坐到榻邊,將江絮清虛軟的身子扶到引枕上靠著,這才柔聲道:“不怕,事情已經過去了,陛下念在你受驚過度昏迷的份上,便也沒有為難你。”
江絮清的腦子現在還是十分混亂,唐氏見她如此,便將她暈倒的來龍去脈都講了出來。
三日前,皇宮裡舉辦宮宴,宴席散了後江絮清不知為何,支開了一旁隨行的宮女後獨自行到太液池吹夜風。
便也是當晚,四皇子溺死在太液池內,當宮人聞聲趕到時,隻看到了四皇子的屍身,及暈倒在不遠處昏迷不醒的江絮清。
江絮清許久沒回過神來,不知所措地看著麵前的母親和弟弟。
這時候的母親並沒有她記憶中憔悴的模樣,弟弟也仍舊調皮活潑,雙眼狡黠靈動,看起來無憂無慮。
這分明是父親還未出事之前的母親和弟弟。
江絮清為眼前的畫麵充滿不解,像是一時難以消化自己親眼看到的一切。
這與她死之前的記憶完全不同。
眼下可以確定的是,她現在還沒死,而聽母親的話語,裴小九也沒出事。
她是在太液池昏迷,若是沒記錯的話,她應當是回到了一年前,還未嫁給裴幽的時候。
江絮清呆了多久,唐氏這顆心就提起來了多久,這孩子莫不是驚嚇過度腦子出問題了?
思及此,唐氏心裡慌張不已,恰逢這時,安夏帶著嚴大夫來了。
“怎麼樣,嚴大夫,她是不是……”唐氏緊張地問。
一旁江琰搶話問:“嚴大夫,我阿姐是不是腦子摔壞了呀?”
唐氏氣急,朝江琰的額頭敲了下,“說的什麼混賬話,怎麼還咒你姐姐?”
江琰疼得嗷嗷叫,捂住發紅的腦殼,委屈地噘嘴,“阿娘分明也是這樣想的!就知道打我!阿姐醒來後就這樣呆呆的問什麼都不回,這不是傻了是什麼,再說了就算傻了九哥哥也會要她,怕什麼呀!”
這說的什麼話?唐氏氣得站起來將江琰轟出去,“胡言亂語!出去出去,彆打擾你阿姐休息。”
江琰哼地一聲,擔心挨打便一溜煙跑了。
沒了鬨騰的孩子後,屋內總算安靜了下來,嚴大夫診脈片刻,說道:“二姑娘身體已然無礙,但因昏迷了三日,剛醒來時身體有些許不適應,隻要再多加休息半日便能恢複如常。”
聽到沒事,唐氏這才放心。
送走了嚴大夫後,沉默了許久的江絮清這才問了一句:“阿娘,裴小九在哪兒?我要見他。”
**
當今聖上子嗣眾多,卻是公主多皇子少,登基多年統共也僅四個皇子。
如今四皇子意外溺死,自然引起晉安帝的重視,震怒之下勢必要將真凶揪出來,如今這燙手的懸案,便丟給了大理寺。
江濯作為大理寺少卿,不免被上峰施壓。
但因目睹案發現場的正是他的親妹子,如今妹妹昏迷三日還未蘇醒,他一時也毫無頭緒。
江濯正愁苦地扶額,門外的衙吏便進門彙報:“大人,江府傳來消息,二姑娘醒了。”
江濯欣喜地放下卷宗,撩起衣袍從書案後走出,笑道:“還是慕慕懂事,知曉幫兄長解決難題。”
他闊步跨出門檻,正要返回江府,那傳話的衙吏說道:“大人這時回去恐怕也見不到二姑娘了。”
江濯蹙眉,“怎麼,我妹子剛醒來就長翅膀撲騰飛了?”
那衙吏搖頭,“江府的人來傳話說二姑娘蘇醒了,但很快便出了府,說是去……”
“去哪兒了,吞吞吐吐的,快說!”
“說是去了左軍都督府,找裴都督了。”
江濯眉宇擰得更緊,歪頭困惑了須臾,方返了回去看向站在書架旁翻閱卷宗的男人,問道:“慕慕去找你了?”
男人斜倚在紫檀書架邊,身姿頎秀俊逸,一襲墨色織金蟒袍,玉帶束腰掐出挺拔的腰身,麵容白皙,五官精美。
金燦的陽光透過菱花窗落下一道陰影,他半張精致的麵容隱匿晦暗處,襯得俊美無雙,另半邊瞳仁在陽光下像是渡了層融融金光,垂眸掃視卷宗時,下頜微抬,氣度貴氣矜然。
此人赫然是鎮北侯世子,裴扶墨。
裴扶墨連眼睫都未曾動一下,乾淨潤澤的手指執起朱筆在卷宗上落了幾筆,過了片刻,才淡聲道:“四皇子是死於失足落水,你不必再查了。”
江濯不滿裴扶墨將他方才的話當做空氣,說道:“你何以斷定的?據說四皇子並不熟知水性且極其懼水,一個怕水的人,就更不會夜裡獨自一人去往太液池。”
“事關重大,待我回府問過慕慕便知了,那晚隻有她在場,她定是看見了是何人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