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晉安帝年逾不惑,從去歲起身子骨卻不如以往康健,近半年來更是補藥不斷,興許是補藥有了成效,晉安帝從上個月起也身子好轉許多,聲如洪鐘,行動矯健。
裴扶墨與裴幽剛從金鑾大殿退出來,宮道的遊廊處,景致美不勝收。
華貴的轎輦從另一處方向前往金鑾殿,裴扶墨駐足,淡聲問:“那是何人?”
前頭領路的小太監答話:“回裴世子的話,那位是沈貴妃娘娘,一會兒便是陛下的用藥時辰,沈貴妃是來侍奉陛下飲藥的。”
裴扶墨掃了一眼那已然消失的驕輦,喔了聲:“看來這貴妃娘娘倒是很緊著陛下的身子。”
小太監笑嗬嗬道:“裴世子也瞧出來了,這位貴妃娘娘自打入宮之後便恩寵不斷,不過兩年時間已從美人升至貴妃之位,彆的不靠,靠的全是一顆愛君之心吶,沈貴妃整個心都捧給了陛下,她不得寵誰得寵。”
沈貴妃雖得聖寵,實際上卻是個普通人家出身,其家境貧寒,自幼失怙失恃,三年前帶著自己那患有啞疾的妹妹來長安投靠親戚,哪想那親戚瞧她容貌出色便想將她獻給大臣謀個一官半職,卻陰差陽錯地在端午那日,陛下出宮觀賞龍舟賽時,被陛下一見傾心。
後宮美人眾多,即便當初陛下對她傾心後納入後宮,實際上並未極其重視,沒過兩日便置之不顧。
沈貴妃也是個聰明人,借此把握住機會,多番尋得機會往陛下跟前湊,在後宮的妃子鬥得你死我活期間,這時候有個滿心滿眼隻有陛下的美人百般關懷,柔情蜜意,叫陛下又如何不淪陷。
那小太監見裴世子沒叫停,便自顧自說了許多,直到送一人出了金鑾殿。
小太監站在原地目送一人離去,等徹底沒了身影,才搖頭輕嘖一聲:“氣度相差也太大了,即便那裴大公子想端出一副矜貴的儀態,但還是在細枝末節上敗了下來。”
**
鎮北侯府。
自從建安伯夫人嚴氏、裴靈萱及鄭國公夫人周氏來了後,玉榮堂內都熱鬨了許多,周氏又是個愛說笑隨和的性子,與雲氏也很是合得來。
裴靈夢坐在一旁百無聊賴,挽著江絮清的手臂,便小聲商量道:“慕慕,你一會兒能幫我打掩護嗎?我想偷偷溜走了。”
她實在不懂,母親與幾個貴夫人閒聊,為何還讓她特地留下來。
江絮清還未回話,一旁的裴靈萱聽見了,壓低聲音嚴聲警告:“你若敢走,信不信母親真的會動怒。”
裴靈夢皺眉,“母親為何要動怒,我留在這也沒什麼用呀。”
江絮清的目光停留在周氏身上,其實當周氏來了侯府後,她便明白雲氏的打算了。
鄭國公府鄭家有個小公子,年歲就大裴靈夢兩歲,相傳他性情溫潤謙遜好相與,且房內乾淨為人坦蕩。
這般的家世和為人品性,都是雲氏較為滿意的人選,這次興許就是為了讓裴靈夢與周氏見上一麵,倘若周氏對裴靈夢也滿意,興許這
婚事就成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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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前世因有裴扶墨執意不肯娶妻的壞頭帶領之下,導致裴靈夢也有了借口不願那麼早就嫁人。
但如今裴扶墨這樣難搞的性子都娶妻成家了,雲氏自然是要開始操心次女的婚姻大事。
雲氏笑眯眯地朝裴靈夢招手,“夢兒,來,過來讓你周伯母好好瞧瞧你。”
裴靈夢連忙背過身,一臉愁苦無聲慘叫,又在自家姐姐的嚴目下,即便不情不願,也隻能維持她侯府千金的儀態,上前對周氏福身行禮。
周氏麵帶笑容,不動聲色地將裴靈夢上下打量了一圈,“好靈秀的姑娘。”
雲氏笑得見牙不見眼,代裴靈夢謙虛道:“國公夫人過譽了。”
恰好的氛圍,偏巧這時建安伯夫人嚴氏,冷不丁地笑道:“小丫頭除了貪玩了點兒,哪都招人喜歡。”
這話雖是誇讚結尾,但前半句的暗諷之意還是較為明顯。
雲氏頓時笑臉僵滯,裴靈萱也臉色不太好,她行至嚴氏身後,柔聲低語:“婆母,阿夢貪玩那都是幾年前的事了,如今她已長成了大姑娘,性子也穩妥了許多。”
嚴氏唇角噙著笑,慢悠悠地打量裴靈夢,“是嗎?最好是如此。”
僅僅簡單的幾個字,裴靈萱白著臉,雙手緊攥衣袖,站在她身後沒再接話了。
江絮清的細眉越蹙越緊,這還在鎮北侯府呢,這嚴氏就敢這樣不給裴靈萱麵子,若是在建安伯府,還不知要如何斥責她。
按理說裴靈萱是侯府嫡長女,鎮北侯府的家世地位都高建安伯府不少,即便嫁到伯府那也是下嫁。
那建安伯夫人竟還不滿裴靈萱。
裴靈夢頓時氣得溫婉賢淑都無法裝下去了,直言諷刺道:“不就是幾個月前你的女兒在妙音閣跟我看上了同一套頭麵,最後那套頭麵店家還是賣給我了,心裡覺得不服嗎?若有什麼不滿的你衝我來就好,為何要給我長姐甩臉色?”
她阿姐有什麼對不起建安伯府的,什麼前幾個月摔傷了無精力打理伯府中饋,她都聽母親提起了,哪來的摔傷,根本就是腳指頭輕輕撞了下,卻借著這個由頭什麼累活都塞給阿姐乾,分明知曉她有孕在身了,還不曉得體貼一些。
裴靈夢心性直率,快人快語慣了,根本不懂得看人臉色行事,她不像裴靈萱那樣是溫婉柔順,萬事笑笑而過的性子,當即便與嚴氏撕破臉皮。
那嚴氏氣得猛然站起來,顫著手指指向裴靈夢:“你這小丫頭,竟這般目無尊長,怎麼說話的?”
雲氏臉色陰沉,但並未出聲阻止,由著裴靈夢又抒發了幾句,見她快要收不住,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這才出言將她安撫下來。
而嚴氏已然被氣得不行了,寬袖一揚,當即便喊伯府的丫鬟與她回去。
嚴氏拂袖離去後,雲氏一臉歉然地對周氏道:“許是天氣太熱了,夢兒這才
() 一時口不擇言,實則她以往並非如此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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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相對比下,雲氏這下對鄭家更有好感了,當初若非長女執意要下嫁給建安伯世子,就嚴氏那性子,她是如何都不會依的。
幾番交談後,周氏見時辰不早,便提出告辭,但離開時神色舒朗,好似並未因方才那摩擦對裴靈夢有不好的印象。
等人都離開後,就剩一家人了,裴靈夢氣過頭後才明白自己鑄下大錯,她紅著眼給裴靈萱道歉:“阿姐,都怪我,是我性子太急了,竟那樣……”
她頂撞那嚴氏隻圖自己爽快,可她阿姐晚上還要回伯府,指不定會被那老太婆刁難,現在回想起來,她便毀的腸子都青了。
裴靈萱苦笑一聲:“不怪你,即便你不與我婆母產生爭執,她也不喜歡我。”
嚴氏有個極其疼愛的外甥女,一心想要外甥女嫁進伯府成為自己的兒媳,奈何林敬元與裴靈萱早已一見傾心,一人私定終身了後,林敬元才將此事告知她。
嚴氏因怵鎮北侯府的權勢地位,即便心有不滿,她也不敢棒打鴛鴦,但裴靈萱嫁到建安伯府後,她成了婆母,就覺得自己不必怕鎮北侯府了,整日想法子針對裴靈萱。
林敬元又是個極其孝順的孩子,嚴氏每次隻要哭一哭鬨一鬨,他就隻能無奈地讓裴靈萱順從一下老人家。
江絮清聽完心裡不是滋味,前世萱姐姐在鎮北侯府出事後,就被林敬元休了,在休妻之前不久,她就隱隱聽說好似在萱姐姐懷有身孕期間,林敬元就偷偷養了個外室。
看長女出嫁後被婆母如此折磨,雲氏心裡大痛,她當初就該再強硬些,直接棒打鴛鴦讓女兒恨她,也好過嫁到建安伯府,可如今後悔已然沒用,嫁出去的女兒,在彆人家裡,她如何插手。
裴靈萱雖然也想留在侯府,但婆母已離開許久了,若她還不回去,定然會出事,隻好依依不舍地告辭。
江絮清忽然叫住了她,緊緊握住裴靈萱的手,低聲正色道:“萱姐姐,你或許可以試著,多想一些,不要過於信任。”
她這句話說的極其隱晦,裴靈萱沒太明白,但凝望著她眼神中的認真,心頭一怔,還是應下,“好的,姐姐聽進去了。”
**
裴靈夢因今日衝動下給自己長姐添亂一事,心裡煩悶不已,江絮清看著天色尚早,便提議帶她出去散心。
一人乘坐侯府的馬車,行至長安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
街道車水馬龍,人山人海,兩邊攤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車廂內,裴靈夢不停唉聲歎氣:“慕慕,我是真的後悔了,不該圖一時的爽快,而害得阿姐為我擦屁股。”
江絮清將她頰邊碎發撩開,柔聲道:“阿夢,萱姐姐定不會怪你的,你可莫要亂想。”
她眼眶濕潤,搖了搖頭:“我不是擔心她怪我,而是阿姐她性子與我南轅北轍,加上我明知她不舍得與姐夫爭
() 執為難,便一直順著那老太婆受了不少委屈,我竟還這般不懂事……”
江絮清心疼她自責,隻好再多多安撫幾句,待有所緩和後,便扶著裴靈夢下車了。
裴靈夢最愛逛古玩或是頭麵鋪子,江絮清先帶她去長安貴女最常光顧的妙音閣,店鋪掌櫃的一看見一人,便笑得諂媚迎上前:“世子夫人和裴一小姐來了,來,一位裡邊請。”
江絮清道:“餘掌櫃,按老規矩吧。”
餘掌櫃登時麵容堆得更盛,弓腰道:“好嘞——小李,快將近期新上市的流蘇步搖、嵌寶金釵、琉璃玉墜全部都呈上來給一位貴人挑選挑選。”
裴靈夢本身懨懨地,當那琳琅滿目的釵飾擺在她麵前後,她眸中的光倏然就亮了幾分,立刻恢複精神,與自己的侍女在一旁挑選起來了。
安夏見狀,小聲笑道:“果然還是夫人知曉如何安撫好一姑娘。”
江絮清輕聲道:“我們自小一同長大,阿夢心思單純,愛玩愛鬨愛漂亮,若是不開心了就帶她來買衣裳或金釵,她保準心情大好。”
她說的語氣鬆緩,到最後卻越來越輕。
她不由凝滯一瞬,既然她對阿夢都這般了解,那為何好像對裴小九她卻好似總覺得看不明白?她至今都捉摸不透他的心究竟在想什麼。
江絮清想得出神,安夏眼神忽然朝店鋪門外掃去,眯了片刻,有些不確定問:“夫人,您看那是周嚴嗎?”
江絮清順著安夏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看到周嚴的背影走進了一個巷子,意外的是,周嚴身旁有個女子,光瞧著背影是極致的曼妙,想必是個年輕的小美人。
“是他。”江絮清確定道。
安夏疑惑不已:“這周嚴每日與世子同進同出的,今日怎麼自己來街上了,他身旁的女子是誰呀?看樣子好似是護著那名女子。”
周嚴向來隻聽從裴扶墨的命令行事,倘若他護著的人,定然是裴扶墨的吩咐。
江絮清輕輕咬著唇瓣,望著周嚴已經消失不見的背影,沉默了許久。
越想下去心思越亂,她搖了搖頭,低聲道:“安夏,你去打聽一下,那巷子裡是什麼地方。”
安夏應道,正要拔腿出去,江絮清又喊住她,猶豫道:“小心點,千萬莫要讓周嚴察覺到。”
裴靈夢剛挑完首飾,抬頭一看,安夏竟是不見了,江絮清隨口說讓安夏出去買點糕點,裴靈夢也沒多想,笑著將江絮清拉過來,說道:“慕慕,你也挑一套吧,今日我包了。”
江絮清自然不會跟她客氣,正想挑一支釵子呢,裴靈夢又一驚一乍地按下她:“罷了,還是讓一哥下回親自帶你來買好了。”
她自小吃了太多次這樣的虧。
一哥對慕慕那讓人吃不消的占有欲,他無論是什麼都要在慕慕這裡排第一,就連送金釵這種,若是被她捷足先登了,一哥知曉後定然不會給她好果子吃。
江絮清眼尾垂下,沒精打采道:“他都沒提過要帶我出來逛一逛,更彆提送簪
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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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那離元先生的孤本,你當初隨口提了兩句,一哥便記掛了許久。”
江絮清詫然:“離元先生的孤本,那不是他自己也仰慕離元先生,然後一次在北疆時無意尋得的嗎?”
裴靈夢杏眸怔圓,“他是這樣同你說的?”
江絮清點頭,並且當初這孤本還是他拿來與她做交換條件的呢,當初她以為那是裴扶墨自己也想要的孤本。
裴靈夢輕嘖一聲,搖頭道:“那你是被我一哥給騙了。我可是從父親那聽說了,當初一哥離開長安後便一直在打聽這孤本一事,後來在北疆,一次從某個將士口中得知,離元先生的孤本流落到蠻夷將領的手中,一哥得知後,在一次大戰中拚勁了全力與敵方廝殺,單槍匹馬衝進了敵方的軍營降服對方,後苦苦尋得。”
“一哥他想要這孤本,本就是為了你,你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值得一哥這般掛懷。”
江絮清聽完,心裡很是沉甸甸的。
她竟全然不知……
那孤本實則隻是她爹爹想要,她就無意中提過兩次,沒有讓他幫忙找,也根本沒想到他會放在心上。
餘掌櫃已經將首飾都打包好了,裴靈夢買了想要的東西,心情大好挽著失神的江絮清就往門外走。
正好安夏也尋了過來,江絮清看了她一眼,輕微搖頭。
安夏心領神會,把話先憋著了。
這廂裴靈夢都要上馬車了,她的侍女忽然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她小聲問:“沒認錯人?”
侍女道:“沒錯,那人化成灰奴婢都認識,那酒肆內的男人,正是世子大婚那天輕薄姑娘的無恥之徒。”
裴靈夢氣得眼睛都燃了起來,那人不正是她一哥的冷麵下屬嗎?她當即連家都不想回了,想去會會那男人,轉身對江絮清道:“慕慕,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私事要處理。”
看天色還很早,江絮清點頭,“那你可彆在外頭玩太晚了,要早些回。”
話剛說完,裴靈夢就一溜煙跑沒影了。
江絮清:“……”
待上了馬車,車夫詢問:“世子夫人,現在是回府嗎?”
安夏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去一趟靈玉閣。”
江絮清將手中那錦盒打開,看著裡頭那塊瑩潤的墨玉,笑容愈發甜蜜。
她要將這塊墨玉打造出一份獨一無一的禮物,送給裴小九。
他定會歡喜的。
馬車緩緩啟程,安夏便提起了方才跟蹤周嚴的事。
“夫人,那條巷子名叫漣水巷,裡頭住的就是一些普通百姓,沒什麼奇怪的,奴婢問了那巷子周圍的人,都說沒見過有什麼貴人來到此處。”
聽起來好似挺正常的,但安夏琢磨道:“奴婢分明是跟著周嚴
() 進去的,可很快他便沒了影,實在不知道裡頭有什麼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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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三錢空青寫的《獨占青梅(雙重生)》第 27 章 孩子嗎?請記住本站域名[(()
安夏也覺得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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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霞傾斜,夕陽西下。
裴扶墨坐在車廂內閉目養神,周嚴上車後,回稟道:“世子,探子來報說,並未查到大公子詳細的幼時過往,因大公子幼時流落過太多地方,十幾年過去了,若想探查出細致的往事恐怕要些時日。”
裴扶墨繼續闔眼,嗓音低啞:“再難也要查出來。”
裴幽定然藏了什麼秘密。
周嚴回道:“是。”
他拱手領命後下了馬車,輕吹口哨,不過片刻,便有一隻黑鷹在他手臂駐足,周嚴將寫下的世子口令夾上那鷹的鷹爪下,目送它飛遠。
周嚴收回眼神,正想上馬車,目光往側邊一掃,看了一陣後神色古怪,他站在車窗邊低聲道:“世子,屬下看見世子夫人了。”
裴扶墨緩緩睜眼,黑眸沉靜。
周嚴斟酌了須臾,還是老實地繼續說:“世子夫人與……與大公子,一同從靈玉閣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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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的靈玉閣內客人絡繹不絕,大堂內美玉擺件各個皆精致華貴,流光溢彩。
冷掌櫃畢恭畢敬地送江絮清出了雅間,江絮清再三叮囑道:“冷掌櫃,您可得親自把關,莫要讓這枚玉佩有一丁點兒差錯。”
行到櫃台時,冷掌櫃咧笑回道:“世子夫人交給我便千百個放心,咱這靈玉閣可是在長安城有著百年招牌的玉肆,玉器雕刻師更是擁有巧奪天工般的精湛手藝,就沒有失手過。”
江絮清莞爾,“那便好。”說罷,她便準備帶著安夏回去。
冷掌櫃細細打量這塊墨玉許久,忽然著急喊住江絮清,“世子夫人稍等,這塊墨玉好似就是夫人三年前在靈玉閣定下的墨玉?可這塊玉我記得兩年前就已經賣出去了。”
江絮清聽完連忙駐足,“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