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是我說的。”
江濯剛從國子監回來,手中厚厚一摞書冊還沒放下,就無奈地回答妹妹追問的問題。
昨晚妹妹被父親懲罰在祠堂跪一晚上,裴懷徵夜裡來找他,問起妹妹的事,他可不就老實說她被罰祠堂了嗎。
還害得他多跑了兩趟祠堂總算問清楚,前天推了他妹妹的人是誰。
江絮清歪著臉托腮,自言自語:“所以魏與冬今天才會腫得一張豬頭臉來同我道歉啊……”
江濯在她對麵坐下,邊翻看書冊,邊說道:“這下事情傳出去後,懷徵的名聲會更讓同齡的男子聞風喪膽的。”
本身同齡男子裡怕他的和討厭他的就多。
等了半晌,江濯也沒聽到妹妹說話,他疑惑地抬頭,這才發現方才還坐在他對麵的妹妹早就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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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鎮北侯府。
除了鎮北侯裴玄之外,一家人都坐在飯桌前用晚膳。
在正式開飯之前,雲氏看了眼裴扶墨,雖說他已經換了一身衣袍,但他清早從府外回來時還是被她捉到了。
“懷徵,你昨晚徹夜未歸了?”
裴扶墨嗯了聲。
一旁八歲的裴靈夢好奇問:“一哥,你晚上去哪好玩了,都不帶上我,我還是不是你的妹妹啦?”
提起貪玩的事,裴靈夢總是比誰都要敏銳。
年歲交年長的裴靈萱莞爾淺笑,少女年歲十五,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柔聲道:“懷徵準是又去了江府,對不對?不過昨晚是出什麼事了,你竟是徹夜未歸?”
是江府啊?裴靈夢沒興趣了,那有什麼好玩的。
裴扶墨不想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他敷衍道:“和江濯探討課業太晚,便直接在江府留宿了一宿。”
最好真是如此,雲氏看破不說破。
到底年歲漸大了,男女有彆,白日裡關係再好,也不該這樣徹夜不回,將來姑娘家長大這種事傳出去了影響不好。
雲氏意有所指地叮囑了幾句,這個話題便略過了。
用完了晚膳後,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庭院。
裴扶墨往寒淩居的方向過去,走到小花園時,便看到一個嬌小的姑娘蹲在花壇邊在撥弄地上的泥土,看起來等了有許久。
他腳步一轉,便朝她走過去。
江絮清來到鎮北侯府的時辰不對,剛好是他們用晚膳的時間,爹爹嚴厲教導過她不能打擾彆人家用膳,她便特地同侯府的下人說了不必傳話。
她熟練地在裴小九回自己院子方向的這條路等他。
等了許久,都有些無聊了,方才看到十幾隻小螞蟻成群結隊在地上爬,她蹲著不知覺看得入神,便也無聊地撥泥土玩。
腳步聲在她身後停下,江絮清蹲了太久,起身時雙腿發麻便直接往後一倒,整個人直接倒在裴扶墨筆直的小腿處。
少年垂眸看她,眼底含著揶揄的笑:“江
慕慕,你也不必感動到趴在我腿上道謝吧?揍了魏與冬不過是給他一個教訓罷了,欺負我的人,他也敢?”
江絮清手掌撐著地上的泥土站起來,裴扶墨高她不少,她隻能揚起臉看他,語氣弱弱地道:“誰要趴你腿上了,雖然我是真的是來道謝的……”
裴扶墨落坐在那石凳上,江絮清也跟了過去坐他對麵。
“裴小九,謝謝你啊。”
那個魏與冬不知道為何,在書院裡總是與她過不去,每回看到她時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了,但裴小九打了他後,他今天看她的眼神都帶著不少敬畏。
裴扶墨嗤笑一聲,朝她勾勾手指:“過來。”
江絮清猶豫了下,將臉湊過去給他。
“不是,手過來。”
“喔……”
裴扶墨從衣襟取出一方乾淨的帕子,小姑娘的手本身是白白淨淨,但現在掌心都是地上汙臟的泥土。
他麵露嫌棄,給她將手擦拭乾淨,“你都八歲了,還蹲在地上看螞蟻?幼不幼稚?”
江絮清嘟了嘟唇,“我沒見過呀,才覺得很新奇嘛,難道你看過嗎?”
裴扶墨淡聲:“沒看過,但我也不想看。”
她小聲嘀咕,“還挺有意思的,要不要我跟你講講螞蟻怎麼搬東西的?”
“不要。”他回答的果斷。
她仍自顧自說著,過後驚訝道:“裴小九,我方才說有隻螞蟻跟著隊伍還迷路時,你分明笑了!”
“……錯覺。”
“不是,你真的笑了。”
“沒有。”
**
今日鎮北侯府嫡長女裴靈萱出嫁,侯府從卯時便熱鬨非凡,江家與裴家關係親近,自然是大清早便來祝賀了。
江老夫人和唐氏及一房的寧氏一同去了玉榮堂見雲氏。
江絮清則是一到鎮北侯府就熟地跟自己的家一般,撒開了腿往裴靈萱的院子過去。
院內張燈結彩,紅綢鋪蓋,人來人往,歡聲笑語祝福不斷。
江絮清個子嬌小,撥開了前邊許多大人,才艱難地擠進了屋內。
裴靈萱一襲緋色嫁衣端坐在梳妝台前,她身旁圍了幾個喜娘,為她梳妝打扮,說著吉利話。
江絮清湊到裴靈夢身旁,小聲道:“阿夢,萱姐姐今日好美啊。”
她還是第一次送自己身邊這麼親近的姐姐出嫁,心裡有些不舍這才急忙溜了過來,沒料到看到的是與平日裡總是著裝淡雅的萱姐姐不同的樣子。
身著喜娘服飾的萱姐姐,美得不可方物。
裴靈夢笑嘻嘻道:“那當然了,我阿姐就是最美的,況且還是新婚呢。”
江絮清不懂,問:“新婚又怎麼啦?”
兩個十歲的小姑娘,在人滿為患的新房小聲交談著將來成婚的事。
“聽說女子一生最美的時候便是嫁人那天呢。可以穿這世上最漂亮的婚服,戴著珍珠鳳冠,彆提多麼耀眼了。”
江絮清似懂非懂,張著小嘴歎道:“原來成親是這樣的啊……()”
慕慕,我們都十歲了,再過幾年也該跟阿姐一樣嫁人,幾年的時間過得可快了,我們得現在就將我幾年後嫁人要穿的漂亮衣裳畫下來,到時候讓我夫君給我親自訂做一套。?()?[()”
她才不要成親的時候還跟阿姐一樣為了夫君各種妥協呢,她就要穿最漂亮的婚服,阿姐身上這套並非特製的,在她看來還是不夠華麗,都配不上她阿姐金尊玉貴的身份。
可惜阿姐就是很喜歡她的夫君,建安伯府不如鎮北侯府,若是她在婚事上要求太多,恐怕會讓男方為難。
裴靈夢對這個姐夫,越來越沒有好印象了。
江絮清“啊”了一聲:“成親的事,我還沒有想過呢……”
況且她才十歲,她胸前的包包都沒長出來,沒有像萱姐姐那樣的包包,也能成親麼?
裴靈夢敲了下她腦殼,“現在想也來得及,不懂的你就去問我一哥,他懂得比較多,讓他給你解釋。”
裴靈萱的院子人實在太多了,江絮清呆了沒多久,便被悶得呼吸有些不順,裴靈夢又去尋了她其他好友,她便隻能出去了。
侯府今日賓客眾多,江絮清也沒找到裴扶墨的人影。
或許是他長姐出嫁,他也比較忙碌。
江絮清便跟著那些賓客一塊玩,沒多久吉時便到了,新郎也笑容滿麵地來接新娘子。
江絮清總算在玉榮堂看到了裴扶墨的身影。
他今日穿得一身精致的白色鑲藍邊長袍,邊緣由金線勾勒的紋路,以玉帶束腰,身形挺拔,儀容端正,矜貴無雙。
即便他如今的身高不足成人的新郎,但天然冷靜強勢的氣場卻輕易地將新郎官都壓了下去。
周邊不少小姑娘滿麵泛紅,悄悄打量裴扶墨。
裴扶墨唇角淡笑,望著自己的長姐拜彆父母,完全沒注意到許多姑娘在害羞地偷看他。
江絮清還在人堆中,她都沒完全擠進去,就遠遠就瞧見江嘉錦羞答答地湊到了裴扶墨身旁,輕柔地喚了聲:“裴世子。”
裴扶墨瞥了她一眼,是江慕慕的堂妹。
他淡淡頷首,算作回禮。
江嘉錦察覺出他冷淡的態度,目光落在他垂下的那隻白淨且骨節分明的手上,心裡的緊張都要跳了出來,她忍不住想要與他多說幾句話。
“萱姐姐今日新婚,裴世子也很高興吧?”
“嗯。”
江嘉錦:“……”可以再冷漠一些嗎?
“裴世子,我方才瞧見……”
江嘉錦這句話還沒說完,見裴扶墨往前走去,她疑惑追著過去看。
江絮清正奮力地在人群中要鑽出來,但她一個小孩子擠在大人堆裡本就不惹人注目,加上今日侯府極其的喧囂,根本沒人聽見她的呼喊。
這時,裴扶墨走過去,從幾個大人的身後將她拽了出來。
江絮清如同獲救,拍了拍心口
() :“方才可擠壞我了,都沒人給我讓一讓。”
裴扶墨伸手將她淩亂的發髻整理好,又她頭上係的絲帶也給她好好地捋回了後腦,問道:“你去哪了?”
他吩咐周嚴在侯府尋人,許久都沒找到,她可真能四處亂竄。
江絮清埋怨道:“萱姐姐院子的人太多了,我就四處走走,沒想到侯府今天的人會這麼多……”
她就迷迷糊糊,跟著那些賓客隨便亂逛,不知道去哪了。
裴扶墨毫不意外她迷糊到跟著彆人到處竄這件事,“安夏呢?她不是時時刻刻同你一起?”
“安夏的娘生病了,在府裡養病呢,她想照顧母親,我今日就沒讓她跟著了。”
這時新郎新娘要離開侯府了,許多人跟著一同送出門。
擔心人太多又把江絮清擠出去了,裴扶墨直接牽著她,低聲道:“好好跟著我,彆擠丟了。”
江絮清朝他皺了皺鼻尖,“我才沒那麼冒失呢。”
裴扶墨牽著她跟在人群後走出去,邊闊步走邊斜乜她:“那是誰方才在人堆裡擠不出來?還要靠我救的?”
江絮清縮了縮脖頸,好半晌,老實地道:“是我……”
裴扶墨輕笑一聲,便握緊了她的手往侯府外行去。
今日侯府的人太多了,絲毫沒人注意到人堆裡有個小少年緊緊牽著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