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盈的腳步聲刻意放輕,一步一步地朝他靠近,李謙混亂不堪的心緒,也在此刻徹底回籠。
他眼角餘光瞥到身後那抹水藍裙擺,裙底繡著梅花點點,隨著行動在輕微搖曳。
佳月屏息凝神,站在李謙身後,打算好好嚇一嚇他。
哪知今日的李謙卻不配合,直接轉過身來,看到她時,麵上也絲毫沒有驚愕。
佳月撇撇嘴,“沒勁。”
李謙淡淡看她,“佳月,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佳月笑道:“一會兒該用晚膳了,我這不是擔心太子哥哥看到我不在,又吃不下飯了?”
她繼續招來王勤,吩咐說:“可以備膳了。”
王勤笑著應了一聲:“得嘞。”
李謙一動不動看著她這套行雲流水的舉動,佳月從什麼時候起,不僅在他這東宮來去自如,竟是連使喚起他的宮人都那般神態自然。
不知道的還當她是東宮的女主人一般。
他已經無法細想,若是再這般放縱下去,會是什麼後果了。
佳月熟稔地落坐,笑盈盈地說著今日白天她都發生了什麼事,如同往常那般與太子分享快樂與煩惱。
李謙聽得心不在焉,忽然開口道:“你該回去了。”
佳月楞了須臾,詫異道:“太子哥哥,你說什麼?”
李謙複述一遍,“佳月,離開東宮。”
佳月第一反應還當是太子有什麼緊要的事要處理,很貼心地問:“是我今晚過來的時辰不對麼?那既然如此,我現在回去了,改日再……”
李謙淡聲道:“改日也不必來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讓佳月遲鈍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太子哥哥是讓她從今往後都不準來東宮找他玩了。
她很快紅了眼眶,走上前幾步看他:“為什麼呢,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呀?”
她努力回想這陣子是不是惹到太子哥哥不開心了?
忽然——
“我知道了,定是我昨晚來得太晚了,太子哥哥生氣了,對麼?”
可是她昨晚來的晚是有原因的,母妃罰她禁閉,不準她出福寧宮,她還是趁著陛下來找母妃時,趁機逃出來的,今日白天母妃還對她冷臉生氣,一個早上都不願同她說話。
可他若是因為這點小事生氣,佳月覺得自己好生委屈,她上前扯了扯李謙的衣角,說道:“太子哥哥彆跟佳月置氣,佳月……”
李謙挪開目光,不想看她那委屈得水汪汪的眸子,語氣儘可能的平靜,溫聲道:“佳月,我沒有與你生氣,隻是你我
() 已經長大,再過兩年或許你都該談論親事了,實在不該再這般來往。”
太子今年已有十四,佳月也有十三了,她再沒幾年將要及笄。
佳月還是覺得這般的理由讓她無法接受,她淚水不受控製流下,哽咽道:“可我們不是兄妹嗎?這又有什麼的。”
李謙忽然輕笑了聲,目光沉沉看著佳月,“佳月,你真覺得我們是兄妹?”
他這句話聲音冷到不近人情,佳月怔得倒抽一口涼氣,太子哥哥方才看她的眼神似含著冷冽的陌生,難道是她看錯了?
李謙已經不屑再與她這般虛偽的做什麼兄妹了。
即便他還需要維持這個心地仁善的太子光環,但若是再與佳月這般相處下去,恐怕一切都會走向他無法掌控的境地。
他不敢想。
那個女人的女兒,竟是這樣不知不覺融入到他的生活之中。
“出去!”
李謙最後一次下達不近人情的命令。
嗓音根本沒有平日的半分溫柔,佳月被這聲嚇得雙肩一抖,咬了咬唇,指尖還緊緊攥著他的衣角,也在下一刻被李謙冷漠無情的抽去。
“再不走,孤就請人將你送出去了。”
佳月心裡抽疼,委屈的淚水啪嗒啪嗒不停流,最後擦得一乾二淨,字字清晰地道:“不必勞煩太子殿下了,我這就離開。”
她轉身離去,最後留下一句話,不再回頭。
“也請太子殿下放心,這東宮,從今往後我不會再來了。”
李謙目光落在門檻處,分明已經沒了佳月的身影,可他怔怔地望著那塊空氣,回不來神。
王勤領著一眾上晚膳的小太監,笑容滿麵的進來,看到寢殿內隻有太子,詫異問:“咦,佳月公主人呢?”
“殿下?”
李謙緊抿唇,轉身坐回去,吩咐太監們上膳,又吩咐王勤道:“今後,佳月愛吃的膳食不必做了。”
王勤內心疑惑不解,不過一炷香不到的時間,究竟是發生何事了?
**
“哼!不去就不去!東宮廚房的膳食還沒有福寧宮的好吃呢!”
佳月滿腹委屈與生氣地出了東宮,一路上步子邁的又大又急。
太子哥哥也不知道忽然發的什麼瘋,平時那麼溫柔的一個人,竟也會這樣傷害彆人的心。
難道他不知道,她有多喜歡與他一起玩麼?
他竟是那樣不懂得珍惜她!
枉她即便冒著母妃都生氣的風險,也時不時去東宮尋他,可他呢,好端端地忽然這樣對她。
她心裡越想越氣,這眼淚又嘩嘩往下流。
她不想哭的。
可是回想起方才太子哥哥看她時那般冷漠的眼神,心裡就難受得厲害。
佳月抬手摸了摸眼睛,感覺有些腫了,若是現在回去,恐怕母妃會懷疑有誰欺負了她。
若是母妃知道她被欺負,心情不好,惹到陛下那去,將太子捅出
來就不好了。
罷了,暫且放過他。
佳月選擇在外麵吹許久的風,等眼睛的紅腫消去後才回了福寧宮。
寢宮內較比以往,今晚圍了不少宮人,但外麵並未瞧見陛下的禦駕,佳月頓時心裡一緊。
一名太醫提著醫藥箱從幾名宮女讓出的過道中走出來,朝佳月行禮後,便出了福寧宮。
佳月麵色煞白,手腳發軟地進了屋子。
“母妃?”
梅貴妃正臥在軟榻上,輕柔地笑了笑,招手讓佳月過來坐。
“怎麼太醫都來了,母妃可是身子不適?”佳月落坐後,急忙問道。
梅貴妃容色虛弱,輕咳了幾聲,她的貼身宮女答話道:“回公主的話,傍晚時貴妃娘娘忽然身子不適暈倒了。”
佳月心中巨驚,“太醫怎麼說的?可是很嚴重的病嗎?”
她心裡現在急得團團亂,想要出去將方才的太醫請回來再好好診脈。
梅貴妃拉住她,朝宮女們頷首,宮女便悄聲退了出去。
“月兒,彆擔心,母親沒事。”梅貴妃靠在引枕處,輕柔地撫摸佳月的手心,“太醫診脈過了,隻是體弱之症罷了。”
佳月嚴肅道:“我知道了,定是母妃整日都在這福寧宮,幾乎極少去外麵走走,才導致被悶壞了,對麼?”
梅貴妃遲疑了會兒,頷首,“大抵是吧。”
入宮已有七栽了,除了必要的宮宴需要她出席之外,她這幾年是能不出福寧宮便不出去。
佳月心道,果真如此。每日悶在這宮殿,是個人都受不了。
她道:“等母妃身子養好後,定要多四處走一走,散散心也好。”
梅貴妃含笑,“好,都聽月兒的。”
佳月這才麵露喜色,正好宮女呈了剛熱好的湯藥過來,佳月接過,特地親自服侍梅貴妃用藥。
梅貴妃也絲毫沒有嫌苦,默不作聲喝完了。
湯藥見底後,梅貴妃將湯碗擱到一旁,驀地淡淡開口:“母親今晚這般聽月兒的話,那月兒是不是也該聽母親的話了?”
“嗯?”佳月疑惑地歪了歪頭,“我何時沒有聽過母妃的話了?”
梅貴妃笑而不語望著她。
佳月被盯得臉紅,這才想起這幾年為了跟太子哥哥玩耍,時常將母親的話當耳旁風。
不過今晚太子哥哥對她的態度……
恐怕她今後都不必去東宮了。
佳月抿了抿唇,正想說太子的事。
卻聽梅貴妃緩聲道:“月兒,你如今已有十三,倘若你並非跟我一起進了皇宮,或許早已定下了一樁婚事。”
雖她不知月兒的親生父母是何人,但再如何,也比跟著她進了這樣的深宮,失去了自由來的好。
她救不了自己,至少,也該救救她的女兒。
佳月蹙了蹙眉,怪了,為何今晚太子哥哥和母親都提起這種事。
她還在疑惑,梅貴妃繼續道:“月兒,母親想了許久,現在是該給你定下親事了。”
佳月渾身一僵,“什麼?母妃可是在說笑?”
梅貴妃握住佳月的手,輕輕笑了聲,看著佳月姣好的臉龐麵露疑惑與迷茫,她眼底的濕意漸漸浮升。
她或許命不久矣,若是留下月兒孤身在後宮,往後的日子,月兒要如何熬得過來。
至少,在那之前,在她還有能力之前,她也要為月兒尋得一生最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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