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貴妃設宴當日,幾乎長安城內年歲適中的世家公子及貴女皆受邀出席。
芙蓉園內花團錦簇,景致宜人。
“皇後娘娘駕到——”
佳月坐在梅貴妃身旁,聽聞通傳,也跟著起身行禮。
肖繼後搭著身側宮女的小臂入了內園緩步走近,鳳眸斜乜,居高臨下道:“怎麼,妹妹今日辦賞花宴,不歡迎本宮?”
梅貴妃垂眸,含笑道:“哪裡的話,許是皇後娘娘貴人事忙,臣妾前幾日有向鳳儀宮發請柬,卻遲遲沒等到下文呢。”
肖繼後暗暗瞪她一眼,請柬她是看到了,有意不搭理罷了。
誰曾想,這個梅真兒,送個請柬也不過就是走個過場,壓根不把她放在眼裡,她不來,也不曉得派人去請她?
哼,不過就是仗著聖寵罷了。
“是麼?想必是本宮身邊的人辦事不力,那請柬,本宮不曾瞧見呢。”
肖繼後心裡冷笑幾聲,看著梅貴妃母女倆不得不朝她行禮的模樣,也算解了些氣。
“起身吧。”
梅貴妃不想毀了今日的賞花宴,有意討好肖繼後,起身後便笑盈盈扶著肖繼後落坐。
肖繼後詫異須臾,眼神遞給自己的貼身宮女。
望著這滿園子內那些年輕的公子們,肖繼後多少也明白了點什麼,看來她們猜測的沒錯。
那個成日把自己悶在福寧宮不出門的梅真兒破天荒地想要舉辦這賞花宴,果真目的不單純。
如今佳月公主已有十三歲,想必是想趁機給佳月擇一乘龍快婿。
不過是個沒有皇家血脈的公主,在坐的權貴子弟,有哪個有腦子的放著真公主不娶,反而娶個冒牌貨?
肖繼後推算出來後,頓時也對這場宴會沒甚麼興趣了。
梅貴妃小聲對佳月道:“月兒,你可有看對眼的郎君?”
佳月心不在焉地垂首捏著自己的衣袖,那晚太子哥哥將她趕走後,她已經有五日沒去東宮了,她當時不過隻是說了句氣話罷了,太子哥哥竟是真的沒有來哄她?
她真是越想越氣!
“哼!沒有!”就連回複梅貴妃的語氣,都帶著脾氣。
梅貴妃蹙眉,“你都沒有看那些郎君,怎麼就沒有了?抬起頭來!”
“有什麼好看的……難不成母妃現在是嫌我了麼?”她才被太子哥哥拋棄,就連她的母親也覺得她留在身邊礙眼?
“說的什麼話?”梅貴妃麵露不悅,後想起現在佳月十三歲了,正是成長中的大姑娘,想必一時敏感多想了什麼。
但有些話,她也不方便同佳月說。
梅貴妃放輕語調,“月兒,你就聽母親的,多個依靠也沒什麼不好。”
梅貴妃舉辦賞花宴的事很快傳遍了後宮,王勤聽聞了消息,趕忙回了東宮稟報李謙。
誰知李謙聞言麵色未變,隻淡淡地喔了聲,再無下文。
王勤頓時如熱鍋上的螞蟻,急躁地不知如何開口,佳月公主這些年與太子殿下的交情,其餘人不知也就罷了,可他再清楚不過。
他親眼看到,自從佳月公主時常來東宮後,太子殿下也漸漸有了活人氣兒,這些都是因為佳月公主的轉變。
可自從那晚,佳月公主便再也沒有來東宮了。
顯然這兩位小主子定是鬨了什麼矛盾。
“殿下不如就去賞花宴瞧一瞧?就辦在芙蓉園呢,今日來的世家公子小姐們尤其得多,想必是貴妃娘娘想讓佳月公主多結交一些同齡好友呢。”
那若是佳月公主有了其他的好朋友,豈不是就不搭理殿下了?
好友?李謙心中冷笑幾聲,那個女人恐怕是趁現在給佳月擇良婿呢。
難道她已經不甘於陛下的寵愛?想要利用佳月的婚事來穩固她的地位?
李謙指腹緩緩順過袖口,摩挲著布料上繡的雲紋,淡聲道:“芙蓉園的賞花宴,孤又怎能不去?”
王勤樂不可支地應了一聲:“好勒,奴婢這便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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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繼後留了片刻,覺得這賞花宴頗為無趣,便隨意尋了個借口離開了。
梅貴妃便乾脆讓方才氣氛凝結的宴席散開,眾人在芙蓉園內隨意賞花賞景。
涼亭內,望著這滿園子珠圍翠繞光鮮亮麗的世家公子小姐們,梅貴妃問:“如何,就半天沒有瞧上眼的?”
佳月歎了歎氣,搖頭。
她目前可真沒什麼心思為自己擇婿呢,但母妃這般認真地提起此事,她也不好推拒。
梅貴妃身旁的宮女上前附耳幾句,半晌後,說道:“也罷,你就彆在我這坐著了,你也去賞賞花。”
佳月推脫了下,梅貴妃將她趕去涼亭,彆無她法,她隻能帶著自己的貼身宮女一同去賞花了。
貴為特封的公主,即便後宮真正的公主皇子看不上佳月的身份,可尋常人還是要高看一眼這位寵妃之女。
不過片刻,佳月身旁便圍滿了人。
梅貴妃笑盈盈望著佳月的身影,說道:“還是你有主意,讓佳月主動邁出去一步。”
宮女笑道:“公主正是心思敏感的年歲,提到親事不免羞赧,還得要身旁的人主動推她一把得好。”
梅貴妃忽然眯了眯眼,視線落在西麵岔路的那少年身上,低聲問:“去查查,那是哪家的公子。”
瞧著怎麼有些眼熟。
佳月被一群公子小姐圍著覺得憋得慌,興致缺缺地交談了幾句,便朝自己的宮女使了使眼色。
宮女順勢上前說有急事,佳月便趁機從中逃脫。
她擔心梅貴妃會安排人盯著她,便特地避開了人多的地方,朝西麵的花圃行去。
佳月特地尋了個隱秘的地方想專門透透氣,卻不想,在她之前便已經有人率先占領了涼亭。
她望著涼亭內的少年,麵露迷茫,愣了半晌道了句:“打擾了。”
正要轉
身離去。
便聽那少年開口,嗓音清亮:“公主請留步。”
佳月腳步微凝。
少年上前幾步,笑意明朗:“我是特地在此處等公主的。”
佳月困惑地歪了歪頭,指著自己,“你怎知我會來這涼亭休息?”
少年笑著搖頭,“我自然不知,不過就是賭一賭罷了。”
賭?佳月追問:“公子認識我?”
這句話並非是問他怎知道她是公主,瞧少年話中的意思,並不是單單地找佳月公主。
少年眼神向四周掃向四周,又示意佳月身旁的宮女退開。
佳月看出少年有話要說,想了想還是讓宮女退遠些。
“這下,公子可以說了。”
那少年心滿意足地咧嘴笑了笑,一步步朝佳月靠近,似有什麼秘密單獨與佳月說。
幾丈之外的海棠樹下,微風吹來,清香四溢。
李謙負在身後的手緩緩收緊,溫潤的麵色不知何時已被烏雲籠罩,平日柔和的眼神含著凜冽的殺意。
看著那少年與佳月越挨越近,佳月笑得又驚又喜,李謙喉間溢出了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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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日來臨,寒風蕭瑟。
今夜的福寧宮注定不太平,自佳月進宮以來,她還是頭次看到晉安帝對她的母親發這樣大的怒火。
梅貴妃被晉安帝一掌推倒在榻上,纖弱的身軀微顫,臉色慘白如霜。
佳月扒著門扉,從縫隙看到一身帝王服的男人高大的背影都透著難以消滅的盛怒,隻見他寬袖一揚,指尖都在顫抖。
“你,你竟是這樣一直恨著朕?”
梅貴妃輕拭眼尾的淚水,淡聲道:“陛下不是早就知情了麼?倘若陛下不換了我的避子湯,這個孩子又怎會無辜死去?”
佳月屏住呼吸,竟是看到君臨天下的帝王被這句話傷到腳步不穩後退了幾步,痛心疾首道:“好!好!好!”
三個擲地有聲的好,在痛斥梅貴妃對他的冷血無情。
梅貴妃垂著長睫,麵色絲毫不見動容。
晉安帝望著她寡淡的神情,心底竟是生出悲涼之感。
要知道全天下有多少女人想要成為他的人,後宮有多少女人想為他孕育子嗣。
而梅真兒呢?不僅費儘心思躲著喝避子湯,在得知懷孕後,竟是二話不說一碗藥弄掉了這個孩子。
這七年,他的真心,在她眼中竟是那般半文不值!
袁總管見陛下氣得要暈倒了,連忙上前勸道:“陛下,您可要保重龍體啊!”
晉安帝用力推開他,“不必!”
他痛苦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無情意:“從今日起,福寧宮上下沒有朕的命令,不允許任何人邁出一步。”
這是要下令囚禁梅貴妃了?袁總管赫然,斟酌了下想為梅貴妃說好話,在對上晉安帝冷漠的眼神時,將那些話吞了進去。
語罷,晉安帝最後看了眼梅貴妃
,無情地甩袖離去。
佳月按在門扉上的手不住顫抖,她聽到殿外傳來袁總管的聲音。
“陛下,貴妃娘娘適才小產,是不是該請太醫來為娘娘照料身體?”
隻聽晉安帝鼻腔冷哼一聲:“不準太醫來看她,既她那般有能耐,就彆來求朕!”
“……是。”
佳月推開房門,淚流滿麵奔了過去,“母妃!”
梅貴妃虛弱地從榻上爬起,抬手拉住佳月靠近她,“月兒,讓你擔心了。”
佳月哭著搖頭,“母妃,我去想辦法給你請太醫,您再等等……”
“傻孩子,方才你也聽到了,這福寧宮啊,咱們是出不去了。”
“不……定還有辦法的。”佳月擦乾了淚,麵色堅定道:“母妃,你不要自暴自棄,我一定會救您的!”
佳月喊來宮女好好照顧梅貴妃,吩咐道:“你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以往留下的藥包,母妃現在身子虛弱,無論是什麼養身子的,都煎好送過來。”
“是。”
佳月扶著梅貴妃休息後,便直接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