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沒有點燭火,堪堪是廊下的光亮透過薄薄的窗紙輕微地映了進來。
從睜眼醒來為止,佳月想了千百種被誰蓄意報複的猜測,卻如何都沒料到,幕後之人竟是太子。
李謙足尖不偏不倚地在佳月足尖前停下。
“殿下把我帶到這做什麼?放我出去!”佳月背靠著床架,慌張道。
李謙兀地輕笑:“放你出去?倘若孤不出手,你此刻是否已經跟著那野男人私奔了?”
佳月錯愕看著他。
對上李謙流露出冷意的雙眼,她的心驀然猶墜深淵。
“你……你怎麼知道的?”
這件事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照顧她那麼久的含春含冬都未曾透露,便是擔心倘若計劃失敗,也不會牽連到她們幾個。
難道……
佳月腦子懵了一瞬,忽然想起半雲。
她對半雲實則並不了解,隻是當初福寧宮的宮人大多都選擇離開時,他卻自己找上來說願意一生留在福寧宮照顧她。
含冬和含春願意留下來,是因為與她關係親近。
而半雲……
佳月臉色煞白,“半雲是你的人?”
李謙並不打算回答她這個問題。
看她眼神中含著對他的懼怕,李謙笑意漸收,右手扣上她的後脖頸,輕歎著搖頭道:“佳月,說好的隻喜歡跟孤一起玩耍,怎麼就拋下孤了呢?”
“你同那男人離開,可曾想過孤?嗯?”
佳月踉蹌地想要後退,背脊卻抵上了床架,基本退無可退,麵前男人的壓迫感讓她呼吸難受,她漲紅著一張臉,顫著聲線道:“你不要碰我!!”
此時她的耳邊又回想起梅貴妃的臨終叮囑。
分明她已經想要與太子哥哥斬斷聯係了,整整四年,在後宮中無論她過的有多艱難,她也從未想過去找太子哥哥求助,她都如此劃清界限了,為何他還要纏上來?
“你瘋了?太子殿下知曉自己在做什麼?你把我抓到此處,究竟所為何?”
李謙冷笑一聲,冰冷的指腹挪移到她粉潤的耳垂。
酥麻的觸感使佳月渾身一震,僵滯在原地,就連反抗都忘了。
李謙在她耳垂處流連,嗓音雖極致溫柔,卻泛著刺骨的寒意:“你說呢,佳月。”
佳月眨了眨眼,淚水便從眼角滑落。
她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是冷的,此刻在李謙身上,再也看不到平日裡那溫潤如玉,謙謙君子的模樣。
他淡漠的神色,不近人情的話語,無不彰顯著他骨子裡的冷戾。
此時,她竟是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陌生的侵略感。
佳月忽然想起那幾年在東宮的兄妹之情,若是現在這樣才是真實的他,那麼從前的殿下……
李謙欣賞著佳月漸漸萬念俱灰的神情,笑聲從喉間溢出。
不止佳月沒有忘記當初的相處,他同樣把當初的
點點滴滴融入了骨血一般。
“佳月,是你先纏上我的,倘若當初你不先招惹我,又怎會有如今?這是你自找的。”
佳月紅唇微抖,搖了搖頭,淚水滑落至李謙的手背,他感到後背一燙,心中覺得不自在。
連捏著她耳垂的那隻手也不悅地放落。
李謙甩開了右手,退後幾步,不願看她淚流滿麵的容顏,丟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好好在這住著,沒有孤的吩咐,你休想離開。”
**
瓊羽園是何處,佳月並不知曉,甚至她也是在這居住了三日後,才從伺候自己的婢女口中套到的話,得知自己居住在一個叫做瓊羽園的地方。
也是自從那晚後,太子並沒有再來看她。
那日後便派了幾名婢女貼身伺候照料她,除了這個院子不能出去之外,相對還算自由。
佳月從起先的害怕無助,到現在已經可以冷靜下來了。
唯一不解的是,她不知曉太子究竟抓她來這做什麼……
但有一件事讓她十分在意,那晚她按照言嘉信中指示,打算讓她先扮做宮女,再等他入宮後,趁著天色暗了,再買通值守侍衛試著悄悄帶她出宮。
隻是計劃還未完全展開,她剛溜出了福寧宮,就被人迷暈,醒來後就發現自己在這處。
倘若太子知曉她和言嘉計劃出宮的事,那……
“我要見太子!”佳月心裡一沉,與身旁的婢女說道。
婢女回話:“回公主的話,太子殿下不在瓊羽園。”
佳月冷冷地盯著銅鏡,“我自然知曉,但我想要見他。”
“這……”正在給佳月梳妝的婢女給另一個婢女使了眼色,二人輕微搖頭,“實不相瞞,瓊羽園是與外界徹底斷聯之所,平日若非特殊的日子,就連奴婢等人都見不到太子殿下。”
佳月蹙眉,“你的意思是,讓我在這等死,太子永生不會來見我了?”
婢女笑得訓練有素,“公主殿下,時辰很晚了,奴婢為你疏好頭發,就服侍您歇息。”
看來這是擺明逃避她的要求了,佳月心裡愈發不安。
此時“嘭”的一聲,是房門被用力推開的聲響。
屋內的婢女聽聞動靜,熟練地福身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淡聲道:“都出去。”
佳月眼角餘光掃了眼窗外,現在都夜色很深了,他這時候來做什麼?
婢女們有條不紊地退了出去,很快,屋內隻剩他二人。
佳月垂眸看了眼,自己已經換上了將要入睡的寢衣,夏日衣衫單薄,絲綢的布料柔順貼身……
深夜這般孤男寡女的獨處總歸是不合適的。
她站起身說道:“殿下請回。”
李謙鳳眸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唇角彎了彎,“你怕孤?”
佳月顫了顫眼睫。
李謙緩步靠近,眼尾銜著抹柔和的笑,“怕什麼,你
從前不是很愛夜裡來找孤,也愛拉著孤一同睡覺?說什麼就要跟孤睡一張床上呢。”
佳月被他這番話說的耳朵都臊紅了,緊張道:“那,那隻是幼時,我幼時不知事罷了,難道如今我們長大成人了,太子殿下還當真?”
李謙忽然腳步一轉,朝佳月這幾日睡的床榻前行去。
他隨意地躺下,長腿交疊,便沒再說話了。
佳月楞了楞,走過去看著心安理得睡在她床上的太子,提醒道:“殿下若是困了可以回東宮。”
他若是睡在這,她今晚睡哪兒?
李謙手背掩目,隻露出了薄薄的嘴唇和鼻梁,佳月此時也不知他是不是睡著了……
“殿下?”
連續喚了幾聲,太子都不曾回話。
佳月驀然想起了什麼,行到榻間,彎著腰身靠近他,祈求道:“殿下能放過我的朋友嗎?”
她被莫名其妙帶到了這個瓊羽園,想必與她接應的言嘉也已出事了。
“殿下,您睡了麼?”
難得碰到太子,倘若他今晚就這樣睡過去,下回他來瓊羽園就不知是何時了,佳月繼續問道:“殿下,您能放過言公子嗎?”
“殿下?”
佳月大著膽子又輕輕喚了幾句,躺在榻上的太子卻絲毫沒有動彈,手背掩住了眉目,露出的一雙薄唇淡薄粉潤。
她曾聽母親說過,薄唇的男人是無情的,皇家的男人更是冷血的。
而太子殿下不僅唇薄,還是皇家人。
佳月盯著他的唇看了片刻,搖了搖頭將自己方才的想法甩了出去,在準備繼續將太子喚醒時,忽然手腕被一股力道扣住。
李謙不知何時已睜開眼,目光沉沉看著她。
佳月嚇得呼吸一促,“殿下能放過言公子嗎?言公子是無辜的,他也是在我的百般拜托之下,才打算幫我一把而已,求求殿下了……”
李謙凝望著她擔憂的眸色,心裡浮升起一絲悲涼的疼意。
那個曾說過最喜歡與他在一起玩的小姑娘,如今竟是把一個與她隻有一麵之緣的男人看得比他還要重要?
難道從前她說的那些話是假的,還是說,她忘得那般快?
那他是該讓她長長記性了。
手腕的力道疼得佳月細眉蹙成一條。
李謙呼吸輕緩,語氣不鹹不淡道:“放過他可以。”
佳月麵露欣喜,但在聽到他下一句話後,唇角的笑意頓時凝固。
“條件是,你給我。”
佳月楞了片刻,細細品這句話的意思,可無論她往何處想,太子眼中那湧動的欲念及掠奪,卻是毫不掩飾。
李謙笑著攬住她的腰,“在想什麼,那個男人不是對你很重要?”
佳月白著臉,問:“殿下飲酒了?”
她嗅到了些許酒水的氣味。
李謙心裡無比煩躁,頓時失去了往日的耐性,翻身就將佳月覆在身下,他鳳眸幽沉,對上她
盈盈如水,將要落淚的眸子,心臟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蟻蟲噬咬。
他心裡又癢又痛,實在折磨得他難耐。
佳月淚盈於睫,眨了眨,清透的淚珠流到榻間。
“佳月,是你先來招惹孤的。”
他嘶啞的嗓音越逼越近,佳月的掌心撐在他胸膛前想要推拒,這時一片晶瑩的水光映入她的眼簾。
她怔了須臾,隻見李謙陰冷的麵容貼了上來,將她正要說出口的話,儘數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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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月睜眼醒來時,除了窗外庭院裡傳來的悅耳鳥啼,便是屋內婢女走動的聲響。
她便這樣出神放空了許久。
直到婢女走近,正要掀起簾子時,她啞著聲道:“慢著——”
婢女詢問:“天色不早了,該起身了公主。”
佳月抿著唇,“我自己來,你們出去。”
兩名婢女互看一眼,透過朦朧的帷帳,看到了榻間有些許淩亂,加之太子殿下在今早天不亮才離開的。
想必……
這種事不必說開,婢女們心裡自有杆秤。
等屋內的人退出去後,床帳內才響起細細弱弱的哭吟,哭了有一陣子,才漸漸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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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
王勤喚了幾聲,李謙才回話,“有事?”
“奴婢沒事,反而是殿下……”怎麼今早天蒙蒙亮才瓊羽園回來後,整個人魂不守舍的?
王勤目光四掃,確定沒外人後,問:“殿下,可是公主那邊出事了?”
李謙垂眸,淡聲道:“王勤,吩咐下去,把康樂侯之子放了,說事情查清楚了,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