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過分,都不肯說點好話哄哄她。
不過這樣的中原中也才是她認識的中也。
重情義又重承諾，自覺做不到的事，不會隨便承諾於人。
“哼,我才不要你找,”柚杏抱緊少年的胳膊拖著人往前走，輕哼一聲道：“我會死死纏著中也,不準你丟下我。”
她不要中原中也回頭找她。
隻要他站在原地，無論她去到多遠都會回來找他。
新時代女性，不嬌氣不軟弱,隻要他邁出一步，她就會撒開腿把剩下的九十九步跑完,一頭撞他懷裡死死抱著人,不準他離開。
中原中也哼笑一聲,笑意染上眉眼看向明亮如白晝的冰川企鵝館，順著她的力度往前走，低聲笑道：“任性的小鬼。”
“不準叫我小鬼！”柚杏睜圓眼睛，回頭較真道：“我是小鬼的話，中也也是小鬼！”
他注視著玻璃牆內側搖搖晃晃的帝企鵝,不緊不慢道：“幼稚的小鬼才會計較自己被叫做小鬼。”
像他這樣內心成熟的大人是不會計較彆人稱呼他為小鬼。
“！！”柚杏鼓起臉頰，不滿道：“我才不是幼稚的小鬼！”
她最不喜歡被看作不成熟的小孩子。
現在中原中也都這麼說,更是讓她不由懷疑，他是不是還在把她當小鬼看待，根本沒想過她可能是一個同齡的女孩子。
少年揚著眉,笑意上揚不加掩飾，舒展於眉目神態間帶著十足的少年氣：“怎麼證明？”
“誒？”她懵了一下，抱住中原中也的手鬆了鬆，陷入沉思：“證、證明嗎？”
她要怎麼證明自己不是幼稚的小鬼。
這是能找到什麼方法證明的嗎？
柚杏一時陷入迷茫,呆呆反問道：“我要怎麼證明？”
中原中也挑了挑眉，含著笑意道：“這不是你要思考的事嗎？”
她凝眉陷入深思，鄭重問道：“隻要我做到小鬼做不到的事，中也就承認我不是小鬼？”
柚杏很在意中原中也的看法。
要是他一直都把她看作小鬼，那麼她的心意……
他什麼時候才會明白。
那份迫切想要傳遞給他，想要幫助他的心情。
“你這麼在意這件事嗎？”中原中也有點意外。
柚杏重重點頭，表情是相當的認真。
鈷藍眼眸輕眨兩下，少年輕笑一聲道：“要是你能證明自己不是小鬼，我當然不會再叫你小鬼。”
他沒想到柚杏會這麼在意這件事。
中原中也想了想，不管柚杏等下做出什麼事證明自己的“決心”，以後他都不會叫她小鬼了。
她不喜歡，他就改一下。
“嗯……我之前有想過怎麼才能幫到中也，”柚杏聲音一頓，匆匆避開少年好奇的目光，改口道：“呃、我是說幫羊的孩子們，脫離擂缽街的困境，他們不能一直呆在那裡不是嗎？”
不久前，她在商店街附近遇見羊的孩子，向他們打聽過長大以後的羊少年是否還會留在擂缽街。
正好那幾個孩子是遇見中也那天和他走在一起的人，他們都記得她，知道她最近和中也走得比較近。
莫約是認為她以後也會加入羊，他們並不吝嗇於回答她的問題。
“……羊的事，你不用擔心。”
中原中也皺了皺眉，眉眼間放鬆的笑意一下隱去大半，低聲道：“孩子們的事，我會處理好。”
他當然知道羊的孩子們不能一直呆在擂缽街。
擂缽街不是什麼好的地方，未成年的孩子因為橫濱混亂的局勢沒有好的去處，選擇抱團取暖生活在一起。
比起他剛開始加入羊的時候，現在羊的形勢已經好轉不少。
至少孩子們不必再擔心溫飽和穿衣的問題，餘下的安全涉及擂缽街附近的好幾個勢力不太好處理，他不想把柚杏牽扯進來。
“不先聽聽我的想法嗎？”柚杏抬手貼上企鵝館冰冷的玻璃牆，自顧道：“我那天遇到翔太先生他們，問了一下羊的孩子們成年以後，他們還會不會留在羊、留在擂缽街。”
中原中也怔了怔，眉頭慢慢向內收緊。
“他們告訴我，以前成年的孩子都離開了羊，未成年保護組織終歸是一群未成年聚集在一起抱團取暖的手段，留在擂缽街還會受到其他未成年的孩子拖累，成年的孩子們都不願意留下。”
“不過翔太先生說他們不一樣，他們會繼續留在羊。”
柚杏深深看了中原中也一眼，聲音很輕：“因為他們現在有中也，羊會發展得越來越好，像高瀨會、像港口黑手黨一樣獲得更多的同伴，成為在擂缽街乃至橫濱都稱得上有勢力、有名氣的組織。”
丘比曾經對於羊和中原中也的評價沒錯。
不管如何美化他們的行為，羊的孩子們確實產生了依附中原中也組建強大勢力，與他們眼前的大勢力相爭的想法。
中原中也沉默著望向白茫茫一片的企鵝館，玻璃牆內的世界模擬冰川環境給企鵝們製造出一片活動生存的小區域。
但也僅限於這一小片區域，終其一生企鵝都無法離開小小的企鵝館，回到它們真正應該生存的冰川世界。
他緩緩低聲說道：“是嗎……他們沒有跟我提過這樣的事。”
羊的內部有一個由十三人共同組成的議會，中原中也雖然在外被稱作羊之王，但在羊的內部，其他的孩子們並不太把他當做首領。
他隻是議會十三個人中的一員。
真正對羊起到決策性作用的是十三人議會。
“中也是怎麼想的呢？”柚杏輕聲問道：“如果中也也希望羊變成港口黑手黨一樣的組織……”
中原中也重重一拳砸在玻璃牆上，低吼著反駁：“我怎麼會想羊成為港口黑手黨那樣的組織！”
少年的眼眉神情沉鬱得厲害，深邃的藍眸凝聚著無言的風暴。
港口黑手黨曾經在這座城市做下過的惡事，他不可能忘記，更不可能讓羊變成港口黑手黨一樣的組織。
“那麼就改變它。”
他怔住一下，沉鬱得仿佛色澤都加深的藍眸望向柚杏。
少年的表情沉鬱得快要滴出水，言語神態間都帶著港口黑手黨深深的排斥感。
“中也是想要孩子們變得更好，對吧？”
柚杏輕輕搭住他砸落在玻璃牆上的拳頭，眸光柔亮映出眼中的少年，道：“我陪中也一起，想辦法改變它。”
壓抑攀升怒極之下砸在玻璃牆上的拳頭，徑直把厚實隔絕場館的玻璃牆砸出一片蔓延的蛛網，要不是玻璃足夠厚實，恐怕不止是留下一個淺坑和四散蔓延開的蜘蛛網。
中原中也定定看向柚杏，他張了張嘴尚未來得及說什麼。
下一刻，遍布玻璃牆上的蛛網裂痕快速向外擴散蔓延，隔絕著企鵝和遊客的玻璃牆徑直破碎。
場館內部響起刺耳的警報聲。
“糟糕！”柚杏臉色微變，拉住沒回過神的中原中也往水母館的方向跑，瞬間變身魔法少女拖著他遁入影子逃出水族館。
遠遠避開水族館和人來人往的商店街，在影子道內部左拐右拐，看準周圍沒人沒車的海濱公路冒頭。
“呼哈……”
柚杏鬆開中原中也，壓著裙擺坐在草地上解除魔法少女形態：“嚇死我了……”
差點要被水族館的警衛抓住了。
“你不是魔法少女嗎？”回過神以後，中原中也注視著柚杏，低聲問道：“魔法少女還會怕水族館的警衛嗎？”
無論是水族館警衛還是橫濱市警都沒有抓住她的能力。
柚杏側頭看向他，輕哼道：“魔法少女不可以怕水族館的警衛嗎？剛才警報聲這麼響，我們要是跑晚一點，不止館內的警衛還有市警都會找上我們。”
她一直都是當的橫濱好市民。
要是讓店長知道她被拘留帶回警署，還要店裡的人幫忙贖她出來，真是丟臉丟大發了。
“以你的能力也不用害怕吧？”中原中也頗為心虛。
要不是他把企鵝館的玻璃牆砸了，引起館內的警報聲。
柚杏本來是可以把水族館好好逛完，最後踩著閉館時間心滿意足離開。
“不會害怕是不會害怕，但我也不能大鬨水族館，把人家的警衛打了吧？”柚杏嘀咕著道：“真要這麼做，肯定會上橫濱頭條被警察通緝的。”
當了十幾年的良民，總不能換一個世界直接拋開所有的底線成為犯罪者。
“好在……”
她掏出手機，看著係在手機上的水母掛件，長長歎一口氣：“也不算全無收獲。”
好歹他們還是買了紀念品才逃跑。
要是先去看企鵝，等離開的時候再買紀念品，怕是什麼都買不到了。
“……抱歉，羽多野。”
“嗯？”她輕眨杏眼，歪頭看向中原中也，問道：“為什麼要道歉？”
少年支起一條腿，抬手摁著後頸不自在轉過頭，避開她的眼睛，含混道：“害你沒能把水族館好好逛完。”
約會開始沒多久，直接搞砸一半。
剩下的時間好像也沒什麼地方能去，水族館的警衛肯定會報警，這個時候怕不是在查監控找他們，或是聯係在外麵巡邏的警察有沒有注意到他們。
進去水族館之前，他們沒有想要掩飾什麼。
更不會刻意站在監控錄像的視角盲區，警衛怕是很快能鎖定犯人。
事情到這一步，不想回去被抓住帶回警署接受訓誡和教育，他們是不能再走人多的地方。
什麼遊樂園、水族館都不能去。
隻能乖乖呆在沒什麼人經過的海濱公路，等著天黑入夜，市景離開水族館散去再各自離開。
好好的約會直接搞砸一半，剩下一半時間都要呆在這裡。
“噗、噗哈哈哈……”
中原中也詫異看向掩唇輕笑，眼眉彎彎止不住笑意的少女，鬱悶道：“有什麼好笑的？”
約會都泡湯了。
她居然還能笑出來。
“中也是應該向我道歉，”細碎的笑聲不住溢出，她上揚的嘴角弧度抵住手背關節掩飾笑意，不緊不慢道：“不過……是要向把我當做小鬼的事道歉，而不是約會的事。”
她不會後悔和中也約會。
更沒有覺得今天的約會很糟糕。
“真要因為水族館的事道歉，也是無辜損失了一整塊玻璃牆的館長，”柚杏衝他輕眨一下眼，道：“今晚的館長可能會因為中也打破的玻璃牆，心疼地偷偷躲在被窩裡哭。”
中原中也忍俊不禁，道：“你以為誰都是你嗎？水族館肯定有買過保險的。”
凡是大型的娛樂場所都會為裡麵的設施購置保險，動輒幾十萬的東西要是損壞沒有保險賠償，才真的是要痛徹心扉。
“什麼啊！中也的意思是我很愛哭嗎？”柚杏假裝凶巴巴，道：“快道歉，不然我要生氣了！”
“哈哈哈生氣隻是在嘴上說說可不行，”中原中也眉眼飛揚，驕傲肆意握了握拳頭，右手上的藍色細帶子滑落一截，“要真正表現出來，才會有人知道你在生氣。”
鋸嘴葫蘆一樣什麼都不說，自己默默生氣，隻會把自己憋壞。
與其憋壞自己，倒不如把惹出這股怒火的人好好教訓一頓，好教他們知道不是誰都會任由他們欺負。
柚杏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又忍不住笑道：“像中也一樣把玻璃牆打壞嗎？”
“……對不起，饒了我吧。”
中原中也半是無奈半是好笑，自我反省：“這次確實是我衝動了。”
想都不想直接發泄怒氣的下場就是他們逃出水族館，避過人群一路跑到這裡。
其實擂缽街也可以掩飾他們的行蹤。
隻不過柚杏沒有選擇擂缽街，而是一路帶著他跑到靠海的公路旁。
不得不說，沒有回去擂缽街。
現在的中原中也是鬆了口氣，暫時不用立刻回去麵對十三人議會的其他人。
“好吧，原諒你了。”柚杏裝著勉為其難的樣子，彎下的眼睫卻壓不住歡快和笑意。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抱歉羽多野，我收回前麵的話。”
“我不應該說你是幼稚的小鬼。”
柚杏微微睜圓杏眼，漂亮的粉紫眼眸映出少年誠懇真摯的樣子。
她沒想到中原中也會這麼認真跟她道歉。
他是真的有好好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認真給予她回應。
“……我接受了，”她應當給予同等的認真態度，“不來握一下手嗎？”
少女纖細的手伸到中原中也眼前，柚杏抿著嘴角弧度，微微上揚勾起：“慶祝我們的同盟結義。”
中原中也垂落視線，低低笑一聲握住柚杏的手，柔若無骨帶著絲絲涼意的掌心手指，比之他的手要小上一號甚至沒有什麼力氣。
手上沒有半點力氣。
但就是這樣的羽多野柚杏大膽提出他們一起改變現狀的想法。
“嗯？”柚杏不明白他突然在笑什麼，歪頭輕喚：“中也？”
他漫不經心應一聲，抬眸看向她：“這樣就算結盟了？”
“當然，”柚杏輕點一下頭，在少年收回手的時候，笑吟吟道：“如果中也想要什麼儀式感，可以試著喊一下我的名字。”
她半開玩笑道：“結盟從改變稱呼開始。”
“柚杏。”中原中也若有所思點一下頭，很自然喊出她的名字。
“……啊？”平平淡淡的一聲直接讓柚杏呆住，恍恍惚惚看向他。
中原中也側頭看向公路外的湛藍大海，雙手撐在身後，鈷藍的眼眸深邃瑰麗如寶石般動人心神，平靜自在道：“不是你讓我叫的嗎？”
確實是她讓中也叫的。
隻是她沒有想過，他竟然真的會叫她的名字。
畢竟上次的中也……
怎麼都沒辦法改口，甚至定下以後都叫她羽多野一副不打算改的樣子。
“柚杏，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想的吧？”
少年的聲音似歎似慨，深深的藍眸望著大海，回轉視線看向她的瞬間勾勒起笑容，肆意張揚燦爛得如同天上的曜日：“關於羊、關於孩子們以後的路以及……我們要怎麼去改變它。”
中原中也真心想要羊的孩子們過得更好。
他曾經在這裡得到過好的照顧，與其他孩子們一起抱團取暖、互相照顧彼此，抵禦外界的傷害與掠奪。
混混、惡霸、人販子、黑手黨……
混雜在擂缽街各色膚色的人種和流浪至此的異能者，他們都沒有擊潰羊。
沒道理，在他們擺脫饑餓與寒冷，初步進入安定的時候，反倒要變成他們曾經最討厭的人。
中原中也想要帶領羊的孩子們過得更好，卻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怎樣的選擇對於他們來說，才是更好的。
……
坐在靠近大海的濱海公裡草地上，柚杏和中原中也聊過羊的現狀、聊過羊的以後，要如何先帶領想要改變的孩子們改變。
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爭鬥，總有向往和平與安定的孩子。
他們首要解決的是這部分想要過上更加安定和平生活的孩子們，脫離擂缽街的困境、脫離羊的動蕩，進入普通人生活的世界。
先改變一部分孩子的想法，再循序漸進慢慢去改變其他看見安定與和平帶來好處的孩子們。
太陽西斜下沉，映照得天空和大海都是一片澄澄橙紅。
直到肚子發出饑餓的響鳴，咕嚕咕嚕控訴著兩個不在乎時間流逝，傻乎乎坐在海濱公路的少年少女。
他們還有正常人的饑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