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微涼的晚風帶走夏日的燥熱，吹散大半酒意。
昏沉的頭腦意識慢慢回籠,溫柔灑落的月光照亮他們回去市區的路。
“前麵左拐過去,”中原中也抬了抬下頜示意，道：“就是我說的那家關東煮。”
沿著海濱公路走回有人煙活動的市區，朗姆酒巧克力帶來的幾分醉意在夜風的吹拂下散得七七八八,餘下不多的酒意染紅臉，看著不是特彆清醒的樣子。
食物的香氣順風飄蕩過來。
柚杏小動物似的在風中嗅了嗅,驚喜道：“好香的味道！”
她還沒有聞過這麼香的關東煮,光是香味已經催促著人想要加快腳步。
少年垂眸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一眼,難得有點心不在焉應一聲：“是聞著比平時的味道更香。”
剛才在海濱公路的事，他還沒有這麼快忘記。
隻是吃上幾塊帶酒精的巧克力，不至於讓中原中也完全失憶忘記自己乾過什麼。
不過現在酒意散得七七八八,混沌的大腦也開始重新運轉。
攥在手心裡的手因為習慣了交握的動作，竟不覺得有什麼不自然。
可中原中也心裡確實產生了一點彆的不同感覺，陌生卻又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好像沒什麼客人？”嗅到香味有點迫不及待的柚杏拉住不知為什麼放慢腳步的少年小跑幾步，隔著十數米的距離看見支在夜色下的關東煮小攤。
柔和的光芒照亮昏暗夜路的一小片區域。
中原中也側目看向她,思忖開口道：“柚杏,你到底……”
“啊、狐狸！”拉著他小跑過去的柚杏沒有留意到中原中也想要開口說什麼的神情。
她的注意力都被關東煮攤位上的狐狸父子驚住了。
漂亮的杏眼微微睜圓清晰映出正在料理關東煮的狐狸，極度肖似人類的表情，身穿和服直立而站，爪子上夾著筷子往燙泡的關東煮裡戳了戳。
“哦呀哦呀,真是難得今天又來了人類的客人。”
體型稍大的狐狸老板一派氣定神閒，笑著問道：“兩位小客人,想要吃點什麼嗎？”
狐狸在很正常招呼他們吃關東煮。
柚杏恍惚一下，看向身旁的少年遲疑道：“中也，平時都是吃這裡的關東煮嗎？”
和狐狸打交道、吃狐狸做的關東煮。
“……怎麼可能,”驚訝程度絲毫不下於柚杏的中原中也想也不想反駁，道：“我平時吃的都是正常的關東煮。”
他都是按照平時的路走。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原本由人類開設的關東煮攤位會變成一家狐狸關東煮。
“看來你們是意外闖入這裡的客人，”狐狸老板笑眯眯，道：“相逢即是有緣，不妨坐下吃點關東煮再離開吧。”
狐狸比他們還要鎮定的樣子。
柚杏偷偷看了中原中也一眼，想要拒絕狐狸的邀請，可是麵前的關東煮香味實在太過勾人，讓人難以拒絕。
“你們是妖怪嗎？”中原中也回頭看向來時的路，微微眯著眼睛道：“我們現在原路返回，能出去嗎？”
來曆不明的狐狸和來曆不明的食物。
多年的擂缽街生存經驗告訴中原中也，不要隨便應下彆人的邀請、接下來曆不明的食物。
“時候到了，自然就能出去。”狐狸老板戳了戳浮起的福袋，笑眯眯說著神神叨叨讓人聽不懂的話。
中原中也一時沉默，沒有出聲。
一道怯怯好奇的視線投向他們，柚杏察覺到什麼回望過去，意外發現有隻小狐狸躲在攤位一旁偷看他們。
小狐狸一發現柚杏的察覺到他，立刻瑟縮著躲了躲，不似大狐狸一般鎮定自若。
柚杏輕眨一下眼睛，原來不止他們在警惕突然出現的狐狸關東煮。
這裡的小狐狸也在警惕偷偷觀察他們，隻是因為大狐狸看著太過鎮定，他們才顯得稍落下風。
“……中也，要不試試吧？”
她主動拉著中原中也坐下，關東煮的香味迎麵撲來，熱氣騰騰、香味勾人，如同一隻無形的手把喜歡美食的食客勾引過來。
“狐狸老板？”柚杏探頭看著鍋裡的關東煮，猶豫著不知道選什麼好，“可以幫我們挑幾樣嗎？我們還沒有吃過晚飯。”
狐狸老板乾脆應下，毛茸茸的爪子捧著碗，嫻熟挑揀出幾樣關東煮的煮物放進碗裡，再澆上淺淺一層湯汁，唱道：“兩份關東煮。”
關東煮的湯汁澄清，蘿卜煮得軟爛吸飽汁水，鹵蛋對半切開，魔芋結和北極翅一類的常見丸子煮物浸泡在湯汁裡。
柚杏興致高昂，相當捧場：“哇，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你這家夥……”
一旁的中原中也握了握驟然鬆開的手，揣回口袋很快又不自在地拿出來，低嘖一聲道：“真是什麼都敢吃。”
這兩隻狐狸明顯不是人假扮的存在。
毛茸茸的爪子近距離一看，毛發纖毫畢現，除了穿著和服、說著人話在煮關東煮，咋一眼看上去竟和人類沒什麼區彆。
“放心放心，”柚杏低頭挽著長發，輕輕咬一口蘿卜，呼呼吹著熱氣，壓低聲音小聲道：“魔法少女不怕下毒，而且這個真的很好吃。”
“……”中原中也一臉無語，道：“你這家夥真是……”
一點警惕心都沒有。
她彎下眉眼，戳開福袋的豆皮外表灌入湯汁，道：“試一下嘛，吃狐狸做的關東煮，機會很難得不是嗎？”
尋常人可沒有機會在城市看見狐狸。
更不可能吃上什麼狐狸做的關東煮。
“……有這麼好吃嗎？”中原中也相當懷疑狐狸做的關東煮水平如何，狐狸的爪子看著也不像能處理好食材的樣子。
他半信半疑握住筷子，選中一個平時最常吃的竹輪卷，鮮美的湯汁灌滿竹輪卷，一口咬下去滿嘴生鮮。
少年的鈷藍色眼睛一下睜大，相當不可思議：“真的很好吃……”
出乎他的意料，狐狸做的關東煮比他以前吃過的關東煮都要好吃。
而且不是好吃一星半點，而是讓人吃過難以忘懷的味道。
“對吧？”柚杏挽著耳邊的長發，防止發絲落入湯碗裡，開心道：“雖然是走錯路才來到這裡，不過能吃到狐狸的關東煮也算是一種意外收獲？”
就算真的有什麼狐狸能吃，人不能吃的煮物，不是還有靈魂寶石負責兜底。
“……嗯。”凝緊在少年眉宇間的警惕之色緩緩散去，眼睫半垂開始專心品嘗狐狸的關東煮。
雖然中原中也一貫覺得自己不太挑揀食物，但有更好吃的東西在，他也不會惦記著自己沒有帶柚杏去到的關東煮攤位。
美味的食物總是能舒緩心情，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哪怕站在中原中也麵前的是隻狐狸也不例外。
他鼓著一邊臉頰，抬眸看向狐狸老板和他身後怯生生的小狐狸，含糊問道：“你們平時招待的都是狐狸嗎？”
狐狸開的關東煮招待狐狸來吃，似乎很合理。
隻是他想象不到城市裡原來有這麼多狐狸。
“我們的客人當然不會都是狐狸，”狐狸老板好脾氣回答：“偶爾也會有像你們一樣意外闖入這邊世界的客人。”
狐狸的關東煮處於兩邊世界的交彙處。
常常在某些特殊的日子，兩界的交彙處變得模糊，妖怪或是人類意外闖入對方的世界。
多數小妖怪都是不會進入人類的世界。
唯有自由掌控力量的大妖怪才有資格隨心所欲行動。
“這邊的世界？”柚杏回頭看一眼來時的路，昏暗無光連路燈都無法照亮，看著沒有什麼特彆之處，“我們是進入妖怪生活的世界嗎？”
她捏著筷子，表情一下變得有點凝重。
“怎麼了？”中原中也有點意外，剛才還不見她有什麼緊張之色，這下知道他們闖入的是妖怪所在的世界，反倒變了表情。
柚杏抿著唇，看一眼狐狸老板再看一眼小狐狸，靠近中原中也的腦袋，小聲道：“妖怪的世界，會不會有鬼？”
萬一吃著關東煮的時候，突然有一隻鬼冒出來。
這該怎麼辦？
中原中也錯愕失笑，頗為無奈道：“你連狐狸的關東煮都敢吃，什麼鬼出現在這裡還會害怕嗎？”
他知道柚杏怕鬼。
隻是沒想到她會在想到鬼以後，關東煮都吃不下去，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
“那不一樣！”柚杏有理有據，反駁道：“我又不怕狐狸！”
如果是鬼在這裡支一個關東煮攤，她肯定頭也不回拽著中原中也有多遠跑多遠。
她凝眉發出靈魂一問：“如果在這裡做關東煮的是鬼，中也會吃嗎？”
“……不會，”中原中也有點無奈，道：“但如果不是你，狐狸的關東煮我也不會吃。”
畢竟是來曆不明的狐狸。
誌怪雜書都有提到狐狸是妖怪，好端端的他也不會想到和狐狸打交道。
柚杏驚訝道：“狐狸的關東煮不好吃嗎？”
這麼香的味道，比之什麼名廚做的大餐都不遜色。
能把關東煮做得登峰造極的狐狸，不嘗一嘗他的手藝再走，實在太可惜了。
“好吃……但你會因為一樣東西看起來很好吃，選擇吃它嗎？”
中原中也想了想，補充一句：“在不確定它是否危險的時候。”
柚杏歪了歪頭，筷子末端抵住下頜陷入思考。
他一時間有點好氣又有點好笑，這種問題居然不是能立刻回答的。
“狐狸老板，麻煩再來一份。”三兩口吃完關東煮的少年沒有吃過癮，端著碗遞給狐狸老板。
料理著關東煮的狐狸老板沒有因為少年少女的對話生氣，天生的狐狸笑臉讓他看著相當和氣，要不是有身旁的小狐狸做對比，他們都要以為狐狸天生就是這樣笑眯眯的表情。
“我們所在的位置其實是兩個世界的交彙處，不能完全算作進入另一個世界，”狐狸老板挑挑揀揀選出另外幾樣不同的煮物，解釋道：“普通人長時間呆在我們的世界不太好，容易找不到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