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動物世界”與“聖經”(2 / 2)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行政區劃。

得益於人口的自由遷徙、外層空間的廣泛開發以及全球範圍的民族融合,人們對於土地的感情已經沒有舊時代那麼強烈,比起自身的血脈更加認同“人”這一身份,甚至開始研究起了是否將“生而為人”的殊榮賦予擁有“社會屬性”的ai。

生活在這顆星球上的人們已經完全做好了迎接未來的準備,距離雙腳邁向星空隻差一台tl引擎。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出於對土地資源配置效率的追求,人聯在繁榮紀元早期便取消了舊時代的行政區劃,並用更因地製宜的大區劃進行取代。

比如落霞行省,就是這一“圈地運動”下的產物。

曾是一片廣袤沙漠的那兒,被海水澹化裝置和無窮無儘的能量改造成了足以滿足全球絕大多數人胃袋和味蕾的農田。

婆羅行省的情況也是類似,隻不過它的規劃方向與曾是無人區的落霞行省截然相反。

在人聯還未成立的舊時代,那兒曾坐落著全球最大的貧民窟,並且貧富分化差異之大堪稱全球之最。

如果說落霞行省是一片未開墾的荒地,那麼婆羅行省便是一片被當地人玩壞了的爛地。

也正是因此,當幾經波折的人聯最終成立,中洲大陸中部四大工業區與太空電梯項目開始動工,該地區立刻掀起了一輪曠日持久、且規模空前的“人口大遷徙”運動。

大量貧民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而離開貧窮的家園,乘坐磁懸浮列車一波接著一波地越過卓巴爾山脈,前往了大陸中部的夢想之地,和來自其他行政區劃的移民們一起完成了人聯曆史上的奇跡——一座圍繞太空電梯建立的超大型城市群。

而相對的,人去樓空的婆羅行省則在人口虹吸效應的影響下,迎來了一輪浩浩蕩蕩的“去城市化”運動。

事實上,類似的情況並不隻是發生在婆羅行省,隻是這兒的表現因為諸多曆史遺留問題的緣故,在宏觀數據上看起來更為驚人。

據可考數據,截止到繁榮紀元中期,整個婆羅行省的人口隻剩下了舊時代末期的0.3%,和仍然保留著大量“能產生正麵經濟效應的城市群”的東部、西部諸省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考慮到與其為當地使用率極低的公共設施支付高昂的運維成本,讓當地人住在“價值連城的破房子”裡,不如給他們一筆錢和一張車票,讓他們搬去中部城市群享受人生。

人聯當局乾脆將婆羅行省設置為“生態保留區”,並以“我們不但要建立人的天國,還要建立動物的天國”為旗幟,在行政力量的乾預下主動將這場規模空前的去城市化運動快進到了最後。

截止到繁榮紀元中後期,婆羅行省的去城市化運動在人聯的主動乾預下已經提前結束,三百萬平方公裡的土地上隻剩下不到五萬人,而且主要以旅遊從業者和研究人員為主。

在拆除大部分老舊城市建築和窩棚之後,人聯將這片橫跨熱帶、亞熱帶以及北溫帶三個溫度區的風水寶地還給了自然,僅保留有少量文化遺址、觀光區、自駕遊線路以及科研設施。

而曾經為人口遷徙運動而修建的磁懸浮軌道,也隨著人口遷徙目標的完成陸續拆除,僅保留有少量不妨礙野生動物遷徙的地下線路。

這兒就像一座大型野生動物園。

早在進入廢土紀元之前,這裡就已經被拆掉了……

簡單地概括完了繁榮紀元時期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事情,韓明月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

“……再後來的事情應該就不需要我說了,三年戰爭爆發,太空電梯崩塌,美好生活被打碎,坐落在中洲大陸中部的超級城市群變成了即使是戰後重建委員會都束手無策的人間地獄。”

“大量幸存者從四大工業區湧向周邊的行政區劃,比如落霞行省,比如婆羅行省……由於婆羅行省‘生態保留’區的身份,這片土地成了那場戰爭唯一的幸存者,即便落霞行省都掉下來一隻母巢,但這片三百萬平方公裡的土地卻一隻都沒有。”

方長詫異地看著她、

“一隻也沒有?!”

“是的,”韓明月點了下頭,“顯然殖民地的居民也覺得沒必要對這片動物園特彆關照,更何況沒有混凝土樓房作為培養皿,這裡其實也不適合黏菌快速繁殖。”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

“由於沒有受到母巢特彆關照的緣故,而且氣候比較舒適,不少幸存者將這兒作為逃難的首選……根據我的研究推算,當時至少得有近億人成功逃到了這兒。”

“很顯然,這片已經完成去城市化的土地無法承受那麼多人口,食物、藥品、能源、住房甚至是安全都成了緊缺的東西,為了爭奪生存的機會,人們開始效彷這片土地上的野獸,在饑餓中將文明人的矜持拋在了腦後。”

“起初隻是偷獵,後來則是搶劫,甚至吃人……我說的可能比較委婉,但根據我在大荒漠中搜集到的資料,這兒可能比受到戰建委關照的東部諸省和西部諸省更早進入完全無秩序的廢土。”

能想象到那世界末日的畫麵,方長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當地駐軍呢?”

韓明月言簡意賅地說道。

“人聯的軍隊是在極短時間內成立的,需要救火的地方到處都是,還要維持五光年外的戰線,能分到這片‘動物園’裡的可想而知能有多少……根據我的研究,人聯是有一些部隊進入該地區,但能夠維持的秩序也僅僅局限於婆羅行省東西海岸幾個氣候溫和的地區。”

“而且由於失去組織和補給,他們自身的生存都成了問題,你沒法指望那些人能夠一直把握住秩序的天平,他們自己就在天平上,能稍微慢點兒把它壓垮就已經不錯了。”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

“軍隊在當時乾了什麼不是我的課題研究的重點,回到我剛才說的地方,這三百萬平方公裡的土地可能更早進入廢土,也更早的完成了從無秩序社會向有秩序社會的衍化,並在這個過程中誕生了大大小小的聚居地。這些聚居地以部落的形式沿著永流河畔分布,並逐漸向外擴張……”

“由於卓巴爾山脈以及婆羅海的阻隔,變種人和大多數異種都未能遷徙到這片區域,而水生變種人也在百越海峽以東止步,當地幸存者麵對的壓力主要是一些野生動物和少量的異種。”

“雖然文明已經發生了係統性的倒退,但這兒畢竟仍然有不少舊時代的經驗和技術留下。這群識字率低下但生存技能豐富的幸存者們,擴張領地的速度要比原始人們快得多,他們很快便和落霞行省的幸存者們一樣,形成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封建王國。”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不但人口飛速的擴張,而且還找到了安放他們靈魂的東西……”

說著,韓明月將那枚存儲卡從電腦筆上取下,在方長的眼前晃了晃。

“信仰。”

“不管崇拜的是抽象的神還是教條,在啟蒙運動前的古典時期,它幾乎是團結蒙昧的大多數的唯一工具,它可以暫時地讓人放棄對‘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這三件事的思考,克製原始的本能,並像齒輪一樣維持一個龐大係統的運轉。”

方長的喉結動了動。

雖然那是他早有預料的事情,但聽到專業人士將其抽絲剝繭,心中還是感到了一絲震撼。

“所以千族千神是個謊言?”

韓明月用輕鬆的口吻說道。

“不能算是謊言,更像是一種偶然……這兒遺留有大量全息投影設備,主要是向遊客們介紹婆羅行省的野生動物,靠著儲能設備,它們很有可能在廢土紀元早期的五十年運行了想當長的一段時間,被一睜眼就在廢土上的二代、三代幸存者們當成神跡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能給他們一遍又一遍解釋的父輩隻有不到三十歲的平均壽命。”

“你不妨試著帶入一下當時幸存者的處境,你是個從出生之日起便活在一片冰天雪地中的幸存者,帶著父親的遺物蜷縮在某個文化館的檢票口躲避暴風雪。”

“這時候ai識彆到了你的存在,一望無際的溫暖草原出現在了你的麵前,接著威嚴的聲音開始向你訴說起舊日的往事。過去的婆羅行省,是個連老鼠都能活的有滋有味的天國……”

試著帶入了一下當時幸存者們麵臨的處境,方長腦補了好一會兒還是代入不了,最終搖了搖頭。

“……我再怎麼也不會認為自己是老鼠的後裔。”

獅子或者老虎倒有可能。

韓明月笑著調侃了一句。

“人的祖先當然不可能是動物,但你完全可能把它當成與大角鹿神類似的東西崇拜……千萬彆高估了自己,你之所以沒有這麼做,僅僅是因為你受過良好的教育,並且真的理解了自己學的東西。”

無法解釋的全息光影隻是開始。

當神跡成為現實,神跡就不再僅僅隻是神跡,而是神靈降下的預言。

何況後來那全息影像中的畫麵確實變成了現實。

廢土紀元50年,寒冬結束,婆羅行省的生態環境也逐漸變回了半個世紀前的模樣。

對於當時生活在永流河畔的幸存者們來說,這毫無疑問是他們供奉的圖騰顯靈。

雖然寒冬的結束隻是正常的氣候變化,和他們的祈禱並沒有任何關係……

“我知道,”方長頗為感慨地說道,“不過話說回來,原來千族千神真的是人為劃分的。”

說到底,兩百年的時間還是太短了,根本不足以讓一群人在自然演化下形成一個新的人種。

除非是威蘭特人或者變種人那種純純的黑科技。

在不借助科學力量的情況下,他們至少需要千年以上的種族隔離才能讓日族人與月族人之間形成鮮明的特征差彆。

像是有強迫症似的,韓明月糾正了他不嚴謹的說法,繼續說道。

“準確的說,是在集體無意識行為下形成的有限範圍自我認同,你可以發現他們的骨骼特征其實和逃難到落霞行省的幸存者們差異不大。排除營養、空氣濕度、以及光照量的影響,可以說他們就是一類人。”

方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其實彆說其他玩家。

就是他自己偶爾都會主觀帶入地球上的經驗,但其實仔細想想都知道,現實和遊戲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維度。

婆羅行省的廢土大概算是“經典開局”。

即,在沒有避難所居民、戰略武器打擊、變種黏菌母巢、變種人等等超然力量的乾涉下,純粹由秩序崩壞而形成的典型廢土。

至於西嵐帝國,則是興衰迭起中的一片浪花。

若是沒有外力的乾涉,這兒的幸存者們或許會延續百年乃至千年的傳統,直到在一次偶然的“文藝複興”或者對過去的“曆史大發現”,讓他們尋找到新的精神寄托,並取代隨著生產力發展已經逐漸過時的“千族千神論”。

但也不排除另外一種極端的可能,當地幸存者在長久的輪回中陷入了另一種螺旋。他們通過不斷從上一個輪回中吸取教訓,將打破輪回的漏洞用橡木板和釘子釘死,從而建立一套結構更永固、邏輯更嚴謹的“統治論”,讓永流河的河水徹底的不再流動。

至於哪種可能性更大就無從得知了。

畢竟隻有發生過的曆史,才是曆史中的必然。

而未來會如何,也隻有未來的人們才會知曉。

總之對於科考團而言,他們是個不錯的觀察樣本。

將儲存著“原始教典”的存儲卡放入了收納盒中,韓明月看向了倉庫門外的港口,精神振奮地說道。

“……不出意外,這附近應該有早期幸存者聚居地或者庇護所留下的痕跡。這或許能幫助我完成課題中之前沒有涉及到的部分,三年戰爭時期僅存秩序對婆羅行省廢土社會衍化的影響。”

聽完韓明月的這句話,方長下意識地開口說道。

“你是說羅威爾營地?”

“等等,羅威爾營地竟然在這裡?!”韓明月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接著驚喜說道,“太好了,能帶我去看看嗎?”

方長點了點頭。

“沒問題。”

由於第二階段攻勢的提前,目前那座營地正好在他們的控製之下,在西嵐帝國的皇帝動真格的之前,他們估計還能享受一段風平浪靜的時間。

如果要搞科研活動,現在是最合適的。

就在方長正打算呼叫一輛載具送她過去的時候,好名字都讓狗取了忽然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他的腳步匆匆,臉上寫滿了嚴肅,不等方長詢問,便語速飛快地說道。

“羅威爾營地那邊出事兒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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