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說唄。」
他壓根不覺得這個做題家能教他什麼東西,但又覺得聽這家夥講話怪有趣的,比和女同學在課桌下麵搞小動作還好玩。
聽聽唄?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這家夥講數學和物理無聊透頂,但講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識賊有趣,總能把他講的眼睛一亮。
納亞克盯著他的眼睛意味深長一笑,開始了他身為農民兒子的絕地反擊。
那將是一場屬於婆羅人的百年戰爭。
當破曉的黎明來臨之時,也許不會有人記得這一刻——
一名未來的士兵和一名未來的科學家,在無人知曉的長夜前發起了對未來的博弈。
他要把希望賭在明天,他要做完所有能做的未雨綢繆,他要在眼前的這個草包身上種下比「死劑」更邪惡的毒株,並確保這枚精心播下的種子能活到最後!
隻要有一枚種子活下來!這場戰爭便算是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勝利!
而那樣的話,英雄們便不算白死了!
「我有甲乙丙丁四大將軍,我要他們替我看著一群羊,但又不放心他們,因為羊很聰明,他們也很聰明。」
「我知道自己遲早要把他們都殺了,但現在的問題是從誰開始殺起……」
……
鬨劇持續到了黑夜,拉西終究還是沒狠下心來對自己人開槍。
一來那畢竟是尼揚先生的心血,二來虎毒不食子,他沒有自己的孩子,那些茁壯成長的棟梁就像他的孩子一樣。
若麵前是威蘭特人,或者舊帝國的人,他殺起來不會皺一下眉頭,但對上自己人他死活都下不去那個殺手。
他碰到讓他拎不動刀的人了。
然而也正是因此,他的軟肋暴露在了敵人的麵前。
那些平日裡藏在暗處的鼠輩,此刻就像嗅到血腥味兒的鬣狗一樣撲了上來,恨不得吮光了他的骨血。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州府的大院。
坐在椅子上的拉西感歎一聲,隻覺得自己就像那全身插滿旗子的楚霸王。
阿布賽克喜歡看三國,而他喜歡看三國前麵的故事,倆人都是聯盟通,私下裡也沒少交流。
望著那爬滿青苔的老舊石板,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當初最春風得意的時候。
那天他進城,城中遍地是被衝垮的窩棚,瘦骨嶙峋的居民們並不責罵他,反而夾道歡迎他進城,感恩的救星終於來了。
他當時就在這裡,俯視著那些趴在自己麵前瑟瑟發抖的貴族。
「老子來這兒要辦三件事兒!你們隻需要知道一件就夠了!」
「從今往後,猛獁州禁奴!誰敢留一個奴隸,老子就讓他腦袋挪個地方!」
「……從今天開始,猛獁州要講平等!」
當時說的話他都記得,包括最後的那句「不準跪」,愣是把那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貴族們嚇得肝膽俱裂,屁滾尿流。
如今那些被衝垮的窩棚已經
換成了新樓,他自認為沒有虧待過這裡的人們,卻還是被那臭雞蛋砸了個狼狽。
現在想想,站在街上的那些人也許未必是他認識的那些猛獁城居民。
而是淹死在塔桑河裡、來討債的冤魂。
「阿賴揚,你也在那裡嗎?」
拉西自嘲笑了笑,灌了一口辛辣的伏特加,感覺心中的苦悶衝淡了不少。
這時候,一名少年軍官走進門裡,立正站直行了個軍禮。
「報告長官!沙瓦隊長從大裂穀回來了!據電報中消息,他帶來了與婆羅國統領阿布賽克達成的和平協議!」
此人名叫烏迪,是衝鋒隊的一員,從他進入猛獁州以來就跟在他身邊了,也算是他用的最順手的一名得力部下了。
將酒瓶擱在了地上,拉西站起身來。
「備車,去機場。」
「是!」
烏迪行了一個軍禮,轉身離開門外,很快準備好了車輛。
拉西拉開車門坐了上去,汽車很快發動,開往了機場的方向。
沿途中的街道一片寂靜,隻有時不時經過的列隊巡邏的士兵。
整猛獁城已經戒嚴。
坐在車上,拉西看向一旁的烏迪問道。
「我讓你調查家人會怎麼樣了。」
烏迪聞言立刻稟報道。
「他們在我們的城***有21處據點,主要分布在港口一帶。」
拉西的瞳孔微微縮了縮。
「怎麼會有這麼多?」
烏迪如實答道。
「他們組織行動嚴密,以港口為核心圈向猛獁大學發展,並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據我所了解,他們不但和一些三教九流的幫派勢力有所勾連,還有讚助學生團體活動,給留守家庭發雞蛋。」
拉西懵了一下,張了張嘴,一時間竟是啞口無言。
就……這?
他們住在他蓋的房子裡,領著彆人發的雞蛋,然後反過來反對他。
他瞬間怒了,一時間酒都醒了,這簡直比給他戴綠帽子還讓他惡心。
不過他到底不是以前那個莽夫了,深吸一口氣很快冷靜了下來。
他想到了一個人,曾經為他送行並且無償讚助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的阿辛。
他是瞧不上那些幫派組織乾的勾當的,甚至還警告過阿辛彆來猛獁城拓展生意,哪怕他才剛拿了阿薩辛幫讚助。
而那家夥也很識趣的沒有得罪他,隻是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然而拉西卻沒想到,就算沒有阿薩辛幫,也會有黑鼠幫或者老鼠幫,甚至換個名字叫XX勞務派遣有限公司。
他自己就乾勞務派遣賺外彙,彆人又怎麼可能不有樣學樣呢?
很快會有人把他手底下的人組織起來,成立一個類似的機構,或者服務於這些勞工的機構——比如什麼海外勞工互助會。
而且那些人有天然的作業可以抄。
聯盟的工友會一直想要從猛獁城打開突破口,但由於形式風格不太接地氣而遲遲無法拓展。那些幫派們完全可以有樣學樣,把葡萄吃掉,咯牙的皮吐掉就是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讓阿辛過來……
拉西閉著眼睛,長歎了一聲道。
「我們對基層完全失控了……難怪會出這麼大的問題。」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筆記,將這行教訓寫在了上麵,隨後塞回了懷中。
然而就在這時,車窗外忽然傳來一聲爆炸,不知是土炸彈還是什麼發出來的。
車玻璃被震的一陣晃動,很快拉西聽見有人衝著這邊呼喊。
「為死去的……報仇!」
那人喊的大概是衝突中死傷者的名字,拉西沒有聽得很清楚。
然而偏偏就在這時,發動機卻冒了煙,整個車子一頭紮在了路邊。
司機被撞的七葷八素,轉頭想看統領的狀況,卻對上了一隻黑洞洞的槍口。
他愣了一下,臉色大變想要解釋。
「不是我——」
「砰!」
一聲短促的槍響打斷了他的辯解。
當斷則斷,將司機擊斃的烏迪毫不猶豫推開車,護著身旁的拉西從車上下來。
街上槍聲響徹一片,胳膊上綁著白布條的武裝人員與附近趕來的巡邏隊爆發了激烈的槍戰。
在外骨骼的支持下,後者將前者打的節節敗退,然而依舊架不住前者人多勢眾,並且和附近的平民打成一片,一打不過就往平民家裡躲。
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自己的地盤上行刺自己,更沒想到自己居然要在家裡打一場治安戰,拉西隻覺怒火竄上了天靈蓋,恨不得抄家夥衝上去把那群鼠輩全都突突了。
「反了他們……真是反了!」
「統領!這裡不安全!我已經呼叫了增援,咱還是先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吧!」一邊朝著街對麵開火,握著手槍的烏迪一邊衝他喊道。
拉西咬著牙點了下頭。
「帶路。」
烏迪立刻領命,掩護著他鑽進了一旁的小巷子,幾個拐彎總算是遠離了那此起彼伏的槍聲。
倆人似乎安全了。
然而就在這時,拉西卻猛的頓住了腳,不再往前跑了。
領在前麵的烏迪也停下了腳步,一臉錯愕地回頭看向統領。
「怎麼了統領?」
「哈哈哈哈!」
拉西忽然仰天大笑了一聲。
「不冤枉!過癮!不愧是老子的親衛,真特娘的對老子胃口!」
說罷,他銅鈴般的眼睛一瞪,射向那漆黑小巷的目光猶如火炬。
「鼠輩們!你爺爺我拉西就在這!有膽就出來讓我殺個痛快!」
那八麵威風的氣魄倒不像個將軍,也不像個統領,隻像個渾身是膽的英雄。
他宛如殺神在世一般立在小巷中,哪怕身後沒有千軍萬馬,依舊仿佛回蕩著滾滾雷霆,讓人莫敢與他眼神接觸。
烏迪錯愕地看著他,表情先是詫異,又是驚訝,隨後冷漠了下來。
「……你是怎麼發現的。」
話音落下的同時,一群穿著黑衣、拎著刀槍棍棒的男人已經從小巷裡走了出來。
那鬼鬼祟祟的樣子,倒真像是躲在陰溝裡這吱吱的老鼠。
威蘭特人走了。
春天終於到了。
萬物複蘇的時節來了。
他們的眼中閃爍著凶光,雖然害怕著,甚至發抖,卻沒一個退後。
家人會說了,隻要殺了拉西,猛獁國海外的業務就是他們的。
以後隻要有家人會一口肉,就少不了他們這些幫派一口血喝。
「說那麼多廢話有屁用,就是你們唆使那些學生對吧,」拉西沒有去碰槍,而是拔出了自己的配刀,衝著背叛自己的烏迪冷冷一笑,「咋?還不動手?是想看我還拎得動刀不?」
「念在知遇之恩的份上我倒是想給你個痛快,但你既然不想要的話……」
烏迪後退了半步,將握在手上的手槍收起,向前揮了揮食指。
「成全他。」
父親,母親……
孩子終於為你們報仇了。
大仇得報
的烏迪隻覺一身輕鬆,卻也不忍看英雄的遲暮,於是閉上了眼睛。
幫派分子們丟掉了短槍,拎著五花八門的家夥撲向了孤身一人的拉西。
撲向了那個在戰場上將奧萊特的鼻子揍歪了一次又一次的拉西。
「殺!!!」
「啊啊啊啊!」
他們興奮地撲了上去,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將他們的英雄開膛破肚了,而那一閃而逝的白光過後,卻是一顆他們熟悉的頭顱落地。
一顆滿口黃牙的腦袋落在地上,臉上的表情定格在最後的猙獰。
衝在前麵的幫派分子都懵住了,隻借著那明晃晃皎潔的月光,看見那握在拉西手中的軍刀上染著猩紅色的血。
「殺——!」
單薄的喊殺聲響徹在小巷中,而這次響起的喊殺聲卻仿佛帶著衝鋒的號角!
仿佛那一人的身後跟著千軍萬馬,仿佛那刀尖上掛著千萬條魑魅魍魎的魂!
烏迪的瞳孔微微一縮,看著不閃不避殺向人群的拉西,顫抖著的右手不自覺就摸向了那已經合上的槍套。
和他接頭的家人總反反複複告誡他,那是殺害他一家的仇人,以後不要忘了報仇,總有一天要報仇,一定要複仇!
他一時間竟忘了,即便那家夥是仇人,想要勝過他也不是唾手可得的易事。
他到底是他那威風凜凜的將軍,是連他們的敵人都萬分敬畏的對手。
自己有使命,他一樣有!
而且與除了仇恨一無所有的自己不同——
那家夥很久以前就下定了決心,就算豁出了這條命不要,也要將那壓在婆羅人身上的一千根柱子一個不剩地打垮!
驚心動魄的廝殺回蕩在鮮血淋漓的小巷——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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