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出生第五天,她□□被凝固的奶水從內撐滿,硬如柏油馬路,輕輕一觸,萬支長矛刺來,一左一右,各鎖住兩個上古冷兵器戰場。起先是月嫂幫她按摩,她痛得嘶嚎——恐怕也能入選嚎叫論壇。她婆婆請來了通乳師。恍惚中,她被像通靈師施法。世上竟然還有這樣一樁職業,唯一的客戶是各式各樣痛苦的哺乳期□□。原來她已經有了乳腺炎。
她要求退奶。據說熬好的麥芽糖,濃茶水,巧克力,都能賄賂她身體裡的售貨員——把乳汁退回去。東西端來她床邊,她又舉棋不定。你喝呀,管青說,喝呀。他搞不懂退貨何必這樣難,自產自銷,“又不收你運費”。“當媽是這樣的”。她婆婆微笑說。她咬牙吞吃的,總是鯽魚湯,豬蹄膀,豆腐煲。她有幾回對管青發脾氣:不吃了,你下樓給我買塊巧克力。他早得心應手。把女兒抱在懷裡,嘴裡胡亂哼一點什麼調子,揣摩新歌編曲裡鼓點的節奏。樂隊的兩個新成員已就位,正籌備錄製第四張專輯,他每天大部分時間在公司,一旦回家,總先去抱一抱女兒。他把那肥胖的嬰兒抱到她麵前,握那仍未褪去粉紅的小腳,粉撲似的,在她臉上撲了撲:“蹬你媽,她多壞——舍不得那一口奶。”畫上個認了命的母親的底妝。
她從未那麼愛過誰。那小小的,脆弱的,貪婪的嬰兒。這是沒道理的,這嬰兒是她的仇人,磨她肉,摧她神,令她變成一個臃腫遲鈍、筋疲力儘的動物。進產房前,她心想:好吧,就要把你生出來了,總要打紅你屁股。從她肚子裡出來,護士抱著那紅而胖的東西給她看,告訴她,3.6公斤,再沒見過這麼標致的小嬰兒,頭發都生出來了,油黑的。她心裡帶哀哀的恨,“抱抱,快抱一抱。”人人催促她,仿佛胎兒剪下臍帶仍不夠,須經母親一抱,才最終出生似的。她抱住那孩子,臉頰抵在那紅而小的腦勺上,又飛快鬆開,怕恨貼在臉頰上,太硬,壓壞那軟踏踏的嬰兒顱骨。那輕輕一貼,覺出嬰兒臉那樣紅,肉那樣軟,滾燙的,帶有腥味,誰的心做的似的。她的心,她的心啊,她流出淚來。
這嬰兒是個陌生人,她一哭,她一叫,那細細的貓似的聲音填滿房間,填滿她,同她的心跳混在一起,再辨不出。人怎麼不痛愛自己的心。她曾試圖放下奶瓶,讓兩個月的嬰兒直接吮吸自己的□□。那充滿爽身粉味道的肉團,剛剛6公斤,展示了她殺手般的狠辣,不熟悉的□□,遠不如奶瓶的矽膠奶嘴馴服,這嬰兒哼哼著,捉抱住母親的□□,柔道選手般牢牢捉抱住對手,在她懷裡踢打著,她試圖掙開,但輸給那嬰兒不肯罷休的貪婪。第二天,□□化了膿。她啐她:誰能比你狠心?她高聲喊一個誰,把嬰兒抱出房間去。可誰把她抱走多一小會兒,她又忍不住慪氣。
激素。她不明白。或者那串根植於女人源代碼裡的指令。可她怎麼不一天天愛上這嬰兒。有幾回,她懷疑是生產後醫院給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