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夫人當著她們所有人,拉著福晉的手說:“我這女兒如今進了王府,能伺候福晉是她的福氣,隻盼著福晉多疼她。”
竟是隻認四福晉這一個婆婆,字句不提李側福晉,那給李氏氣的。
她認自己是側福晉,可從不認自己是側婆婆!
董鄂夫人上門打臉,李氏自然看董鄂氏更不順眼,惹得弘時也對妻子發了幾次火。
董鄂夫人原是知道女兒委屈,上門敲山震虎的,結果把虎敲的更凶了。知道後坐在家裡,真是日日夜夜擔憂的惦記女兒。
耿氏便道:“李側福晉也真是不知足!到時候我弘晝要是能指個出身這麼樣,人品端方長得又不壞的正妻,我都要給菩薩多捐點香火了!她還要怎麼樣?要人家滿軍旗大小姐,跟她那外八路的親戚小戶女一樣,天天彎腰捧著她嗎?”
宋嘉書失笑:“弘晝今天這是去過八周歲的生日,你就想到娶兒媳婦上了?”
耿氏認真道:“快得很呢,當年咱們入府不也就十三四?”
也是,康熙爺本人可是十二歲就大婚了,可見這大清的規矩,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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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臘八,年側福晉終於肯出門了。
她實則是個外柔內剛的人,既然肯走出門,就是走出傷痛,不會再動輒掉淚淒淒涼涼給人看。
晨起請安前,年氏挑了件櫻紅色旗裝,外頭搭著深一色玫瑰紅緞麵的狐皮襖。見自己麵色還是蒼白,還用了一點胭脂化開打在兩頰。
壽嬤嬤在旁看著,笑的欣慰:“主子真好看。奴婢說不上爺那麼多詞兒,隻好茶壺煮餃子,心裡有倒不出來。”
年氏微微一笑:“嬤嬤打小照顧我,眼裡隻有我,才覺得我好看。”
壽嬤嬤叫年氏露笑,連忙道:“可不是這麼說。莫說自打進了王府這三年見多了福晉夫人的,隻說從前在咱們年家,也不是小門小戶沒經過見過的,大姑娘您的樣貌,誰見了不誇?”
這一說順嘴,連姑娘都叫出來了。
大姑娘……年氏用絹子擦掉掌心的胭脂,這顏色嬌嫩明豔像是一朵新開的薔薇,純粹明亮,就像姑娘家的時光。
那時候她竟不知,嫁了人,哪怕是嫁了心愛的人,居然還會有那樣深那樣刻骨的傷痛。
她以為自己都要熬不過來了。
“主子?”聽見壽嬤嬤小心翼翼的呼喚,抬頭看著自己這位明明才不到四十的奶嬤嬤,頭發都花白了,年氏從心酸裡強撐出來一股勇氣:總要撐過去的,否則爺會跟著自己難受,嬤嬤會跟著自己難受。
外頭的人卻指不定怎麼看自己的笑話!
年氏的振作,讓四爺自失了幼子來,一直鬱鬱寡歡的心情有所緩解。府裡總算過了個不算極喜慶,但也平常安樂的年。
大年三十夜裡,宮裡要擺大宴。淩晨後,皇子們還得跟著皇上去拈香祭拜。
府裡留守的格格們也都是按著往年的例,看兩場戲,就各自回去守歲。
所以雍親王府自家的團圓飯,就是初一晚上吃。
這時候的團圓飯桌,是每年唯一一次不分前後院,也不列左右席,而是所有人坐在一張大圓桌上的團圓席麵。
今年因添了兒媳婦輩分的董鄂氏和鐘氏,桌子上就顯得更圓滿些。正經兒媳婦董鄂氏給四爺、福晉布了菜,福晉就讓她入座了。倒是鐘氏,雖然有身孕,但還是跟丫鬟一起,給每個人擺箸倒茶後,福晉才點頭讓她坐了。
李氏看著腹內有氣,還沒開口,四爺的眼神就飄過去了,李氏及時懸崖勒馬。
鐘氏倒是沒露出什麼委屈的樣子來,殷殷勤勤做完,然後才小心入座。
也沒有仗著懷了身孕扶著腰表現下尊貴什麼的。
耿氏從桌子底下戳戳宋嘉書,兩人如今都不用語言交流,心靈交流就可以:看看,雖然是親戚,鐘氏又年紀小,卻比李氏沉得住氣呢。
兒子們都漸漸大了,更有成婚的三阿哥算是標準的大人了,四爺便命都換了正常酒,一起舉杯迎接這新歲的第一天。
康熙五十九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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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
見四爺十分關切年氏的身子,福晉就卡著宴席結束前,推說自己不舒服,早退了半刻鐘,如此四爺順理成章就去了東大院。
除了李氏酸了一句:福晉真是賢惠,彆人都沒話說,各自散了。
甚至各人散場之前,耿氏還大著膽子回了一句:“側福晉是做婆婆的了,自然明白賢惠二字怎麼寫。我們還不知道哩!”說完撩起裙子就跑。
說耿氏撩起裙子就跑,真不是誇張——冬日大家衣裳都穿的又厚又長,外頭還披著鬥篷,耿氏方才邊說話邊已經抓住了鬥篷和裡頭裙子的下擺,說完話不給李側福晉反應的時間,抓著裙子嗖嗖就跑路不見了。
宋嘉書:佩服。
一轉頭,就對上李側福晉惱火的臉。
果然,抓不到耿氏,看到一臉悠閒的鈕祜祿氏,李氏怒火就發作了:“你們不是蛇鼠一窩嗎?竟也有分開的時候,她跑得倒是快,怎麼把你留下了?”
宋嘉書捧著手爐,一身正氣道:“側福晉這話,恕我不能領受。我與耿格格雖不如側福晉位尊,到底也是雍親王府的人,若我們是一窩蛇鼠,上頭爺與福晉又是什麼?側福晉若是教導我,我固然要從,可若是如此對上不敬的話,我便不能領受。”
李氏被氣了個死:“真是今時不同往日,你也敢同我頂嘴?”
宋嘉書退後一步,她還真怕李氏更年期發作,動手打了她——這挨了打可就白挨,畢竟位份擺在這裡,她不能上手糊側福晉的臉。
李氏見她後退,以為她怕了,越發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道:“不過是你兒子長大了,才出去見了幾回人,被爺略看個一兩眼,你便得了意!我告訴你,時日還長呢,可彆先小人得誌起來!”
宋嘉書邊把手爐遞給身後的白寧邊道:“側福晉說的有理,小時得意,大了未必就好,側福晉您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說完不等李氏反應過來這句暗諷‘弘時小時候得寵大了就失寵一直被四爺罵’這件事,宋嘉書也提起裙子就跑了。
白寧抱著小手爐跟著自家格格一溜煙也不見了。
李氏反應過來後,怒火滔天,對著宋嘉書的背影:“鈕祜祿氏,你給我站住!”
宋嘉書自然聽到了,然後,然後跑的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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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南覺得,這個大年初一晚上過得甚是離奇。
格格帶著白寧去宴上,白南就守在小院裡,生恐石子路晚上涼了又結霜,就帶著小白菜撒了一層細沙。
然後就吩咐白露看好了茶房兩個爐子上坐的雞湯,預備的滾水,和一籠吊爐燒餅夾酥肉。燒餅和酥肉都是涼了也好吃的東西。
然後教給白露:“凡是席上,主子們待的時間久,卻不一定能吃飽,要是餓著回來,有酥肉酥餅和醬小菜就能填飽肚子。就算席上吃飽了,一路冷風吹回來,喝碗熱雞湯,也能暖了身子。”
白露受教,然後發問:“白南姐姐,可咱們格格吃完席回來,有時還叫酸梅湯。”
白南:……也是,格格不是吃不飽,而是經常在席上吃撐。
她還得告訴白露:“沒事兒,酸梅湯簡單,隨時就能衝一碗。”
白南把外頭料理完了,又看著屋裡東側間的薰籠火是旺的,再去摸摸格格的床是暖的,這才安心等著格格回來。
算著時辰差不多,白南還在屋裡坐不住,提著燈在門口張望。
然後就見耿格格提著裙子一路奔過來,白南都看傻了:這怎麼跑的跟後頭有鬼攆著似的!這黑咕隆咚的冬夜,耿格格愣是跑出了汗,也把白南嚇得出汗。
“白南,你在門口啊,那正好,我也進你們院子等等鈕祜祿姐姐。”耿氏說完自顧自就進去了。
白南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場景重現:又有人拎著裙子飛奔過來,定睛一看,還是自家格格!這給白南嚇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這是怎麼個情況?難道府裡真有鬼在攆人??
且說宋嘉書雖然起步比耿氏晚,但跑的比耿氏快——她是受過素質教育,考過體育考試的人。雖說身子換了,但怎麼跑步怎麼換氣的知識比耿氏豐富多了。況且比起耿氏,宋嘉書背後的壓力也更大一些。
所以宋嘉書雖輸在了起跑線上,但比耿氏跑回來的時間隻差一點點。
作者有話要說: 清初文官的俸祿標準是依據萬曆《大明全典》製定的低薪製,所以俸祿銀子是很低的。但灰色收入如冰敬、炭敬、歲敬、火耗很高,稱為養廉銀。光緒《清會典事例》記載:台灣總兵年俸67兩銀,而養廉銀則為1,500兩銀,再往上官員就更多了。
文中的致美齋也是真正存在的百年飯館,明末開業,據說乾隆年間,有禦廚退休就會去致美齋當掌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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