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比彆的臣子,而是正經的皇子。
皇上驟然見了去替自己打仗,且打的很是不錯的好大兒,頗為感懷,對十四比先更加優厚,常召了他進宮用膳。
一時京中趕著燒這位‘大將軍王’熱灶的人也如狼似虎。主要是這個熱灶是個移動灶,要不趕緊燒,等開春這個熱灶又轉移走,就燒不上了。所以都趁著這個過年,儘來奉承。
弘曆當日雖跟著四爺出城迎了撫遠大將軍歸朝。
但弘曆也知道,到底十四叔不同,與自家阿瑪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所以又再次請示了四爺。另選了個日子,由弘時這個長兄帶著,弘曆弘晝跟隨,三個侄子又正式上門拜會了一次這位十四叔。
這一去,當真是見了一番車水馬龍的盛景:隻見府邸門房外等著奉承的旗下人、包衣無數,排隊都擠擠挨挨的。甚至官至佐領都沒什麼好位置,隻能在外門的茶房裡苦哈哈的等著十四爺召喚,能撥冗見他一麵,讓他磕頭請安外加奉上禮物。
弘時等人到底是雍親王府的小阿哥,不需要在外頭等,立馬被迎到府裡頭去了,先跟著太監去後麵拜見了十四嬸,然後邊跟嬸娘聊家常邊等著十四叔。
他們是晚輩,候著長輩是應該的。
直等了半個多時辰,茶水都換過三輪,十四爺才來見了見這三個親侄子。隻是來去匆匆,沒說兩句話又走了,隻道:“你們有空隻管來找弘春,讓他帶著你們在府裡跟兄弟們玩。”
弘時忙代表弟弟們應下:“十四叔放心,弘春堂兄一貫照顧我們的。”
弘春作為十四爺的長子,年紀比弘時還要大一歲。可見在子嗣上,十四爺這個做弟弟的是後來者居上,把四爺比的灰頭土臉。
這是題外話,隻說見過了十四爺,弘時等人便告辭出門。
因還是冬日,寒風撲朔不便騎馬,各府備的自然都是馬車。
數十馬車在府門側邊的胡同裡排起了長龍。
弘曆上馬車後,掀開簾子凝神往外看去,目光梭巡一會兒,終於尋得了八爺府上的馬車。
弘曆還記得,今早出來的時候,就見到八叔府上的馬車在自家前頭,早一步拐了過來,估計也是弘旺來拜見十四叔。
如今他們三個已經被打發走了,可弘旺還留在裡麵。
弘曆忍不住略微蹙眉,低頭琢磨:難道在十四叔心裡的親疏,八叔竟然比自家阿瑪還重嗎?再想想從小到大阿瑪提到十四叔的概率,對比提到十三叔的概率,弘曆的心裡,對這位叔叔又有了新的認識。
他看到了想看的,就放下了簾子:從前自己年紀小,不得出門,外頭的事兒除了師傅講課,彆的一點都不知道。可師傅們的話,也都是書本上的道理,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皇家和睦一團和氣。
馬車緩緩動起來。
弘曆心道:如今他已經長大了,已經自己出門看世情了。那就要用自己這雙眼睛看著,來分辨出到底什麼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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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今日無甚事,隻在書房寫字。聽說三個兒子從老十四處回來,索性就把他們拎過來問問情況。
弘時麵對四爺還是有些畏懼,又是第一個發言無可參考,便隻乾巴巴道:十四叔府上賓客盈門。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說:十四叔和氣,請他們去跟弘春堂兄弟玩。
弘曆便道:出門時候遇到了八叔家的馬車走在前頭,隻是未在府裡遇上弘旺堂兄。
弘晝最乾脆,直接說在十四嬸那裡等久了,光換了三杯茶,也沒什麼紮實的點心,如今都餓了。
彆的還罷,弘晝一說完,弘時眉毛就立起來了:“五弟這話傳出去,倒似十四叔怠慢了我們似的。況且你就缺那幾口點心吃嗎?好在你在十四叔府上沒說這話,否則豈不丟臉?”
弘晝沒忍住,當著四爺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三哥‘十四叔、十四叔’的叫的這樣親熱,我瞧著十四叔待我們沒有多親熱,就說兩句話把我們給打發了。”
弘時還要再教導弘晝,隻聽四爺將端著的茶杯擱在桌上的響動,他又不敢多說連忙閉嘴。隻能用緊蹙的眉,皺著的臉來表達對弘晝不敬長輩的痛心疾首,自己不與之同流合汙的品格。
然而弘晝根本不看他,依舊鼻孔朝天。
四爺看了會兒三個兒子,隻淡淡道:“還有彆的事兒嗎?”
弘曆本想告訴阿瑪自己的發現,但看向一側躬身沉默的太監,又將話咽了回去:今日跟著他們三兄弟去的是張有德。
弘曆知道,蘇培盛固然是一直跟著阿瑪的貼身太監,可張有德才是主管前院各種事務的太監,必有過人之處。這回他們兄弟出門,阿瑪特意讓張有德跟著必然也是放一雙眼睛看著。那沒道理自己都看出來的事兒,張有德看不出。
這樣想著,弘曆就把話咽了回去。也是他實在不想當著弘時的麵再說什麼了,好不好就要受一頓數落。
於是三人就一齊告退。
弘時出門後,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弘晝然後就往後頭茂昌院去了。弟弟們朽木不可雕也,弘時就準備用寶貴的時間去陪一陪自己懷孕的妾室鐘氏,讓她好好給自己生個兒子,給阿瑪生個長孫出來。
弘晝對著他的背影拱鼻子,轉頭又拉著弘曆的袖子:“四哥四哥,橫豎今天的課免了,咱們出門去射兔子去吧。”
弘曆把自己的袖子抽出來,微笑臉:“講書停一日,大字課不能停。還有阿瑪元宵後給你布置的時論文章你可寫完了?”
弘晝捂著臉發出了一聲哀嚎。弘曆見他這樣,居然說出了一句幾百年後家長常用的名句:“功課是給自己學的,又不是給師傅學的。”
然後又勸道:“你也聽師傅們說了,爵位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到時候咱們要去宗人府考恩封,若是能考個優就能得個好的爵位,到時候也讓額娘跟著享福。你也想想,要是考了個‘差’出來,連最低的不入八分爵位也撈不著,要怎麼在上奉養額娘,在下養育兒女呢。”
一番良藥苦口完又適當給了個甜棗:“自然了,考恩封的時候,騎射也是要考的。既如此,等你做出文章來,咱們就回了阿瑪出門去射兔子如何?”
終於,在弘曆拿出了‘考試’這個千百年來折磨無數祖國花朵的緊箍咒來,終於暫時套住了弘晝的玩心。
兩個人結伴回去寫大字溫功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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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兒子們告退後,四爺就在屋內閉目養神,一時小順子走進來,輕聲將三位阿哥出門後的表現都回了。
四爺隻是點頭聽了,然後讓張有德說說老十四那裡的情況。
張有德一雙眼睛可比弘曆毒多了,弘曆隻看出一個素日見過的八爺府上的馬車。張有德多年來管著雍親王府前院的瑣事,應酬各府的帖子和管事,對朝廷的各級官位和各級爵位能用的馬車爛熟於心,今日一打眼,就知道,十四爺府上到底去了多少高級彆的勳貴和朝臣。
可以說張有德這一路,看似低頭彎腰,其實一雙小眼睛裡記錄了許多人和事。
待張有德一一回稟完在十四爺府上所見之人,所見之事後,四爺忽然開口道:“方才弘曆似乎想說一事,但又沒開口,是怎麼了?”
張有德不敢把話說死,隻道:“奴才奉命跟著阿哥們的車駕伺候,隻見四阿哥上車後拉開簾子尋了片刻,看定了八貝勒爺府上的馬車還在後,才放下簾子。方才四阿哥想說的,大概就是這件事吧。”
四爺揉了揉眉心。
弘曆,是個聰明的孩子。
這聰明,不是指他背書習文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也不是說他有倚馬千言出口成章的文采,而是弘曆對於人心和時局的一種敏銳。
說起來,四爺自負,他的兒子們讀書騎射都不差,功課上頭師傅們都隻有誇的份。
弘時素日所作的文章,拿來一看都是有理有據條理通順。時不時跟堂兄弟們一起做詩聯文那也是引經據典,一看就是下過功夫也頗為優秀的。
可是隻有功課好在皇家又有什麼用?
四爺想起弘時‘明月照溝渠’似的奔著老八等人就去了,心裡就堵得慌。
這小子怎麼就死活看不出來外頭的情勢啊!
在這點上,弘時彆說不如弘曆,甚至都不如弘晝。
弘晝年紀雖小卻也看的明白,十四將他們放在後宅半個時辰之久,是給他們小冷板凳坐。那種來找弘春玩的隨口的親熱話,隻有弘時會當真。
這孩子被人騙了還給人數錢,也不是第一回了。
四爺看著三個迥然有異的兒子,不免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說來弘曆弘晝雖都在人情世故上有著天然的聰明,但弘晝的聰明裡帶著些野蠻任性。
許多事情他看的明白,感受力也敏銳,按理說也知道怎麼做最圓滑,但弘晝就是不肯忍不肯屈就。
四爺難免想到自己小時候,太子和大哥陰陰陽陽的時候,有時候拉他這個做弟弟的做筏子,四爺煩的甩手就走。
多像現在的弘晝,可見這些兒子裡,弘晝在性情上,才是最像自己的。
倒是弘曆,天然有一種穩重和冷靜,在孩提時代就顯露出來不同。
四爺在心裡再次細細度量了三個兒子。
張有德站在旁邊,長久的寂然無聲,像是一根陰影裡的柱子。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中涉及西/藏問題的,就算是曆史,文中也儘量含糊過去了,怕被和諧。)
史料放在這裡:康熙五十九年,冊封新胡畢勒罕為六世□□喇嘛,結束了五世□□喇嘛之後的西藏宗教領袖不定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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