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熹妃(1 / 2)

耿氏的兩聲動靜, 不但福晉立刻回過頭來,還把一直端坐如佛像, 眼睛合著的德妃終於吸引了過來。

德妃看到年氏暈過去後,臉上也露出焦急之色:年氏還懷著孩子呢!她無所謂,但孩子可是自己的親孫子。

德妃素來對年氏不怎麼喜歡。因著母子關係,四爺的妻妾,德妃都不怎麼喜歡,而對年氏, 又格外不喜歡一點。

一來,做婆婆的,沒有喜歡嬌花一樣美貌又專寵的側福晉兒媳婦的;二來, 自打年氏進府, 彆人就再也沒有過身孕, 而年氏生了三個孩子, 卻已經死了兩個,德妃更為不喜。

於是這段時日, 雖知道年氏懷著身孕素習嬌弱,但德妃從未格外免了她的跪。

反正胎相已經近七個月穩固了,正所謂七活八不活,這個時候就算早產, 孩子也能養活了。

再者, 在德妃心裡,若皇上舍不得愛妾這樣跪著, 來自己跟前討情麵, 自己便也多了一點為十四說話的底氣——皇上對一個妾室都格外優容,難道還不能好好待自己的親弟弟嗎?

可這些想法是一回事,看到年氏生生暈在自己跟前, 臉色蒼白如紙又是另一回事了。

德妃深吸一口氣,不再拿架子,準備叫宮人去請太醫救治年氏。

還沒開口,就聽到外麵有人疾步走進的聲音,伴隨著一聲憂心憤怒夾雜的召喚:“太醫!”

四爺既然到了,德妃就沒有開口,任由四爺和福晉叫宮人抬來軟榻,將年氏抬去側殿,先行命太醫診治。

太醫都不用宣,正是跟著四爺來的。

四爺本是怕德妃故意裝病,或是真的尋死覓活出了事故,才叫太醫隨行。這會子正好上場,立刻搶救年側福晉。

--

德妃坐在榻上,嘴唇抿成一道直線。

自己到底是焦急了,原本是老四對不起自己,可若是他的愛妾在永和宮跪出了事情,那倒是成了自己說不清。

唉,早知如此,就不該置氣讓年氏也一並跪著了。

太醫出來的很快,身子跟手一起抖,抖得像個篩子。

本就在國喪期間,兩位太醫原看著就愁眉苦臉,這會子更是如喪考妣。他們深深伏在地上:“回皇上的話,奴才們無能,這位……娘娘……”他們不知該怎麼稱呼年氏,就遲疑了起來。

四爺隻聽一個太醫自陳“無能”,就覺得眼前一黑。

此刻還要撐著,喝道:“說,大人和孩子如何?”

太醫們恨不得鑽到地底下,索性壯著膽子一口氣說完:“孩子,孩子必是保不住的,此刻已然沒了胎動,若是不早早吃藥並施以金針打下此胎,連大人也會有危險。”

室內一時安靜如死,唯有四爺沉重的呼吸聲反複。

剩下的人,包括德妃在內,一時都惴惴不敢出氣。

四爺沉默了半晌,久到福晉都不安的請示:“皇上,年氏這裡,還要您早做決斷。”

四爺的手這才動了動,似乎有些無力的在空中揮動了一下,對太醫道:“去辦,朕要見到一個好好的大人。”

太醫們如蒙大赦,連忙奔向外頭,準備開藥抓方。

屋內,四爺踱步走向德妃。

福晉跟了兩步,又不安的停下。

四爺俯身望著自己的額娘,墨色的眼珠一瞬不瞬盯著德妃,似乎在辨認,這人是誰一般。

德妃依舊端坐榻上,仰頭蹙眉:“從方才皇上進門起,便未跟本宮請安問好。如今更是嚴厲駭人——皇上莫不是要為了一妾室,治罪本宮吧。”

四爺緩緩搖了搖頭。

他退後兩步,垂下眉眼,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睛和神色。他一字一句道:“額娘既然心意已決,定要追隨皇阿瑪於地下,那兒子也沒必要做這個皇帝了,理應帶上十四弟一家子一並追隨母後去。”

四爺的語氣很輕,但又似含著千鈞重量:“到時候,咱們母子三人,一並給皇阿瑪認罪去。額娘覺得如何?”

是夜,德妃娘娘就開始進食了。

福晉照例帶了李側福晉和宋嘉書等人,在旁擺箸安盤。

按著規矩,由福晉給德妃奉湯:“請娘娘先用一碗湯暖暖胃吧。”

福晉是好意,她比較注重養生,覺得德妃年紀也大了,這餓了兩天一夜,驟然進食怕不舒坦,所以先盛了一碗湯。

德妃這回也接了,甚至還用勺喝了一口,對福晉點頭道:“你有心了。”

福晉驟然得了德妃一句好話,還有點無所適從,忙道:“娘娘用的下,就是我們的福氣了。”

隻聽德妃冷笑道:“我敢不用的下嗎?否則皇上金口玉言,要殺了十四的頭呢。”

福晉:……就知道德妃不會忽然轉了性表揚她的。

宋嘉書跟在後麵,心裡還是給四爺點了個讚的。

既然德妃尋死覓活,四爺就彆出心裁:我也不勸你,你也不聽我的。額娘你既然要去追隨皇阿瑪,不如朕也去,最重要的是帶上十四和一家子一並去,您看著辦吧。

此時看著德妃心不甘情不願的用膳,明日還得老老實實的出席登基大典,宋嘉書心裡還是挺痛快的。

為了四爺,也為了……

她想起年側福晉倒下去的樣子。那本來或許是能夠留下來的孩子。

--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大吉。

雍正帝登基,次年改年號為雍正元年。

這一日天氣絕佳,雖是冬日,卻是陽光明媚,霞光漫天。人人皆謂之吉兆。

典儀在十三爺兢兢業業的監督下,也完備細致,並無差錯。

於是四爺這一日心情就很好。哪怕登基大典後,群臣並內外命婦理應參拜聖母皇太後娘娘,而德妃始終不從這件事,也沒怎麼影響四爺的心情。

主要也是沒期待。

德妃都要尋死覓活過了,四爺有這樣的心理準備,見德妃今日隻是不肯受禮,也覺在意料之中,並不怎麼失望。

甚至之後,太後的冊封禮德妃拒不肯受,甚至不肯遷入慈寧宮,非要長居永和宮的時候,四爺也表示無異議:“所謂孝順,正該順應太後之心意。”

因而,德妃非要住永和宮,四爺也就去永和宮給太後請安。

絕口不再提請太後受冊封禮,請太後移宮的事兒。甚至還告訴內務府,太後既不肯住,慈寧宮可以不必修整了。

不錯,又省下一筆銀子,可以用來裝修養心殿。

耿氏私下便跟宋嘉書笑道:“太後娘娘沒準想以這個不遷宮,不受封來轄製皇上,想讓皇上答應些什麼,她老人家再受封呢,結果現在……”彆人給你□□不下,彆人把□□抽走了,就隻能坐在房頭上下不來了。

宋嘉書也表示讚同:太後大約想著,皇上初登基,要為天下人表率,怎麼能不奉生母為後,奉生母移宮,豈不是叫人議論。於是還坐等皇上三顧茅廬呢,結果皇上一顧就算完:請不動朕還不請了。

要說雍正爺確實是個好臉麵怕人議論的人,太後娘娘想的也沒錯。但她老人家不知是不是忘了,就她這些日子搞得事兒,已經讓她與皇上的母子關係被人翻來覆去議論過好多回了。

俗語說得好,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皇上也煩透了,被人議論的事兒不差這一樁,你要住永和宮就住吧,不搬拉倒。

--

如今,宋嘉書她們私下裡說話稱呼四爺為皇上,已經很習慣了。

登基大典完了的那一日,世事就塵埃落定,這大清朝,已然換了新帝。

宋嘉書翻著手裡的冊子:這會子她正幫著耿氏在整理淬心院的東西。

聖旨已下,待過了臘月初八,她們便要從雍親王府搬到後宮去。各院的人都在加緊盤點自己的細軟體己並慣用之物。

正所謂深宮如海,在宮裡規矩大,行事自不如在王府方便。這會子聖旨特許她們搬家,那麼能帶進去的最好都帶進去,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不湊手了。

宋嘉書從前的強迫症和整理癖,在這會子就發揮了作用。凝心院的東西連一草一木都是條理分明,登造在冊的,且做成了兩份:一份按照物品入凝心院的日期筆錄造冊,一份則是每年整理的,按照物品分類並貴賤排序的冊子。

所以這回要搬家,凝心院很快就收拾出來了。

於是宋嘉書應耿氏的懇求,幫著來一起整理淬心院之物。耿氏跟弘晝不愧是親母子,一樣喜歡將東西鋪的到處都是。除了錢財耿氏自己收的很明白外,淬心院的庫房則是毫無頭緒頗為雜亂。

以至於耿氏的大丫鬟青草急的這兩日都出現鬼剃頭了,頭頂禿了一塊,隻能花銀子買了些假發編到頭上去。

耿氏頗為不好意思,難得有點羞答答的跟宋嘉書提出救援。倒是宋嘉書來了一見這亂象,眼睛都有點發亮:要是能把耿氏這裡收拾的利利索索,多有成就感啊。

何況,收拾東西的體力活用不用她乾,她隻負責強迫症分類那部分就行了。

耿氏見自己屋裡亂麻似的樣子,到了宋嘉書手裡就有條不紊起來,表示佩服之餘還有點沮喪。

宋嘉書還安慰她:人各有所長。

於是耿氏這會子就發揮她的所長,陪聊八卦。

方才說完了太後之事,耿氏又興致高昂的與宋嘉書討論起宮裡的宮室。

“如今先帝爺的妃嬪多移居到慈寧宮偏殿,後殿和壽康宮中了。現在東六宮,除了太後娘娘的永和宮,已經儘數空了出來,隻是不知道皇上要把咱們分去哪裡。”耿氏掰著手指頭數。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