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功果(1 / 2)

且說太後為了西北論功之事, 暫時偃旗息鼓,整個後宮難得進入了平靜期。

除了不再挑毛病外,太後甚至還讓人給皇上送了兩回粽子並兩條親手編就的端午彩繩。

宮中端午風俗,孩童手上都是要係五彩絲線, 穿虎頭鞋。

皇上的孩提年間, 是養在孝懿仁皇後膝下的,一身端午的艾虎衣, 虎頭帽虎頭鞋自然由孝懿仁娘娘準備, 那時的太後娘娘, 隻能在端午節給皇上細細編就五彩繩係在手上以保佑吉祥驅除邪祟。

如今太後再送此五彩繩, 還送上兩條一模一樣的,便是無聲的示弱, 請皇上念在母子與親兄弟的手足之情上,對十四寬容些, 再寬容些。

宋嘉書作為前些日子太後的火力集中對象, 見太後這回近乎討好的示弱,都不由感慨,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隻是太後是費心了, 但十四爺那邊,不知為何跟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就是不肯跟皇上低頭。

旁人或許不知十四爺的言行作為, 可弘曆是負責‘護送’自己這位叔叔去景山的,回來後給額娘請安, 就道,十四叔真是一點兒不冤,換個彆人對皇阿瑪這個態度必不隻是幽禁於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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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爺為何這般不屈不撓,也隻能是千古未解之謎了。宋嘉書也沒時間多去揣摩十四爺的心理, 她且要忙著學習包粽子。

因太後給皇上送了粽子,後宮自然都要跟上。

自皇後鐘粹宮起,各宮都親手包了粽子恭奉到養心殿——隻是皇上妃嬪有限,哪怕各宮都送,他也隻收到六份。

既已親手開始包粽子,宋嘉書就索性多包了些。包的最標準的被白寧挑出來奉於太後皇後宮中。

其餘包的不那麼美觀的就留下自吃。宋嘉書甚至試驗了很多新口味的粽子,就準備送給弘晝和弘曆。

這日端午正日。

往年宮中端午極為熱鬨,宴飲、龍舟、喝雄黃酒等活動足足要鬨一日。但今年是新帝元年,先帝駕崩才半年期,皇上自親口免了各項熱鬨。

於是晨起,諸妃嬪隻向皇後請個安就各自散了,回宮自己去悄悄過節。而且因皇後還要接見端午進宮的內外命婦,今日的請安結束的還特彆快。

宋嘉書回宮後,就繼續研究粽子的新餡兒,不料晌午時分,有一位客人到了景仁宮。

白寧來報的時候,宋嘉書不免有些驚訝:平郡王妃曹佳氏求見。

因曹佳氏出身曹家,和弘曆的伴讀為其長子福彭兩件事,宋嘉書一貫對這位平郡王妃十分客氣,也會更關注平郡王府之事,但兩人私下打交道這還是第一回。

俱宋嘉書所知,這回西北論功,平郡王是連連上折子,請求調回京城。

一來,藏邊事務已完,他留下也無事可做,唯有喝西北風度日。二來,當年他被先帝爺調過去是幫襯十四爺的,現在十四爺都當包工頭去了,平郡王膽戰心驚,特彆想回京跟當今表達一下自己的忠心。

聽聞皇上已經諭旨準了平郡王回京,那曹佳氏現在正該忙著迎接自家王爺呢,怎麼會在端午入宮的時候,還特意要見自己呢?

曹佳氏的神色不算好,進門見過禮也沒怎麼繞彎子,很快進入正題道:“熹妃娘娘可知,皇上雖允了我們王爺回京,但卻斥責我們爺貪婪冒功,要削了我們王爺的平郡王爵位。”

宋嘉書都不免驚了,平郡王不是鐵帽子王嗎?

曹佳氏也不肯再坐著,起身行禮道:“府上自然不敢違背聖命,隻是還請熹妃娘娘與弘曆阿哥幫襯一把,能讓福彭襲了這爵位,哪怕是降等襲爵呢。”說著臉上露出苦澀之意來:“罪臣夫婦實在無顏麵,隻是,若有一絲希望,便不敢讓祖宗九死一生掙下的爵位,在我們手裡就斷絕了。”

宋嘉書歎息:半年下來,皇上心性已成。

連她都越發覺得,皇上已經越來越接近她想象中的雍正爺,其決斷之處再不容置疑。誰都不要想用仁慈,用舊例,用威脅來捆綁他。

平郡王可是鐵帽子王,是從大清開國就定了的舊例世襲罔替,可這也白搭,皇上照樣削他。

宋嘉書請說完話的曹佳氏坐了,然後認真道:“福晉,皇上曾明令後宮,交泰殿前的鐵牌上鐫著世祖的話,內宮不得乾預政事。不管是府上襲爵還是請罪,都該是平郡王在前朝向皇上提及,不該福晉往後宮來,向我說起。”

曹佳氏垂眸不語。

宋嘉書又笑了笑:“不過,福晉既然特意來這麼一趟,自然也不是為著我這種不能做主的妃嬪。”

曹佳氏猛然抬頭,張口想說什麼。

宋嘉書擺擺手:“福晉隻是知道,隻要您過來一趟,弘曆就會知道。”

曹佳氏有些惶然:“熹妃娘娘……”

見曹佳氏急於想要解釋一二,宋嘉書含笑:“你放心吧,我沒有生氣。平郡王府的爵位如今已經到了第四代,自不想丟掉,王妃作為府上的主母,做出各種努力也是該的。隻是王妃將你的家族放在首位,我自然也要先考慮我的兒子,弘曆的做法我從不乾涉,王妃也要明白。”

曹佳氏顯然有些愧意:“熹妃娘娘通透大度,我實在是心中難安。”

她還沒來得及再繼續解釋,隻聽上頭熹妃娘娘已經換了話題饒有興致的發問道:“王妃的母家,是不是有一個名霑的年輕子弟。”

曹佳氏一怔,不免道:“娘娘如何知道。”又想著自家長子福彭是弘曆阿哥的伴讀,想來熹妃娘娘也把平郡王府和曹家摸了個遍才放心,於是連忙笑道:“正是呢,那孩子比福彭還小幾歲。”

說完後就想起自家長子,今年不過才十四歲,親爹就要壞菜,不知道祖傳的爵位還有沒有,就悲從中來。

宋嘉書一看曹佳氏這樣傷感,也不好再繼續問一問曹雪芹曹大家的幼年事了,隻好客套了兩句,然後起身送客。

果不其然,收到粽子後來給額娘請安的弘曆,就說起了平郡王之事。

弘曆顯然是想過了,對自家額娘也沒什麼可遮掩的,便道:“兒子想著要給福彭求情,在襲爵之事上幫他一把。”

宋嘉書隻是點點頭,沒再問什麼。

倒是弘曆又解釋了兩句:“兒子雖不知平郡王做事如何,是否有違國法,才令皇阿瑪有免其爵位之心。但福彭與兒子一並讀了一年的書,為人秉性與才德本事,兒子都是心裡有數的,且皇瑪法當日也常誇福彭本人,並不單單是為著平郡王和曹家。”

猶豫一二,弘曆還是準備跟額娘是說的再透徹一點,也讓額娘放心:“除了福彭讓兒子想幫一把外,還有一事……兒子覺得皇阿瑪雖要免了現今平郡王的爵位,但不是真要奪了平郡王府的爵位。”

弘曆不再是孩子時候的無知。這兩年的經曆,讓他清楚的看到了皇阿瑪和八叔一脈的齟齬。就算這樣深的齟齬,皇阿瑪都能給八叔一個親王爵位,何況隻是左右搖擺的平郡王府。

直接奪鐵帽子王的王爵,豈不惹人非議。

皇阿瑪若把平郡王納爾蘇貶為庶人,再令其長子襲爵,才是真正的恩威並施。

隻是弘曆不敢保證,自己揣摩對了皇阿瑪的心意。若是錯了,隻怕會遭皇阿瑪的斥責怒火。

宋嘉書隻是含笑:“你想好了的事,去做就是了。”

弘曆抿了抿唇:“額娘想必也知道,皇阿瑪不喜平郡王,更不喜曹家。上回為了我送十四叔去景山一事,聽聞額娘就被皇祖母刁難了好幾回。這回要再因著兒子給福彭說話,讓皇阿瑪遷怒於您……”

那自家額娘的日子未免也太難了。

薄荷香幽微的傳來,不是香料,而是景仁宮裡養的幾盆鮮薄荷,隨著一陣微風吹過,就帶來略顯辛辣的清香。

宋嘉書平時便會摘鮮嫩的薄荷葉子,用白水一一洗過,放到乾淨的冰裡一並凍著泡水喝。

此時,她給弘曆遞上一杯清涼去燥的薄荷水:“你雖然是你皇阿瑪的兒子,卻也不是你皇阿瑪的影子,你自然有自己的衡量和想法。至於額娘,你就更不要擔心了。”

弘曆還有些不放心的時候,弘晝已經進門了——他走進來的速度比白寧報,‘五阿哥到了’的話音還快。

耿氏對兒子一貫是有些溺愛的,弘晝的性子也有些童趣,於是雖然長成了少年,但他手上還係著端午的五彩繩。

此時弘晝笑著給宋嘉書行了過節禮,然後來拉弘曆:“四哥你還沒請完安啊,好容易今天下午不上課,走,快去玩去。”

宋嘉書看到弘晝就忍不住笑,也伸手推推弘曆:“去吧,難得有時間,好好玩去吧。”

弘晝的思維再次天馬行空起來:“對啊,四哥,咱們再過兩年就要討老婆啦,到時候再敞開了玩,就有人要囉嗦你了。”

彆說宋嘉書了,弘曆現在每天見弘晝,都經常要被他弄個無語。

弘晝走到門口,又想起來,笑嘻嘻的把頭伸回來:“熹額娘,我覺得您送去的那梅乾菜扣肉的粽子還有豆腐乾筍乾的粽子都好吃,您再讓人包了給我啊。”

弘曆:……額娘包了些奇奇怪怪的粽子,他都有點不敢下口,偏弘晝還喜歡。

宋嘉書也深覺遇到知己:“好啊,下回我再給你送些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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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就在宋嘉書奮鬥於研究粽子的時候,朝上發生了幾件大事。

平郡王納爾蘇因貪婪冒功之罪被革除王爵,勒令其從西北歸京反省。其子福彭承襲郡王爵位。

升鎮國公延信為貝子,接替撫遠大將軍之位。

升年羹堯為川陝雲貴四省總督,西北凡有軍機事務,著邊防大臣及各省督撫提鎮,俱照年羹堯之意辦理。

至此,藏邊事務已完,西北功過也算賞罰完畢。

總體來說,皇上這幾道旨意看起來還是恩威並施,且恩為主的:隻罰了平郡王一個,而且爵位還給了平郡王嫡長子,也算不上什麼重罰。其餘的就都是升官了。

然而這個消息傳到後宮,太後就又‘病’了一次,當夜宣了四回太醫,直道心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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