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的心口沒法不疼。
皇上雖未再加罪十四,可也沒有一點要功過相抵放他出來的意思啊!
而且這回被皇上升官的都是些什麼人啊:延信就是當日去西北報先帝之喪並且負責‘陪伴迎接’十四回京的人,皇上給他升了個貝子,跟十四平起平坐,又讓他接任了十四的撫遠大將軍之位,豈不是故意打臉。
而給年羹堯這樣大的權利,簡直是將整個西北付與他了!在太後眼裡,這就是十四栽樹年家乘涼。
可見自己這個親娘,不如年貴妃這個小妾。
太後既然病了,皇上便日夜前去請安,甚至親自侍奉太後服藥。
朝堂民間都道皇帝純孝。
大約也隻有母子倆知道,彼此朝夕相見的時候,是怎樣一種氛圍。
且說自打福彭襲爵之事後,皇上又召宋嘉書去了一次養心殿。
隻是提都沒提平郡王,似乎根本不知道曹佳氏曾經上過景仁宮的門,也沒提弘曆為福彭說話之事。
皇上隻是如常道:“五月十三日是皇後的生辰,朕瞧著內務府定的皇後千秋慶賀之禮有些奢靡,便做主減了些,皇後沒什麼不痛快吧。”
宋嘉書:……您還跟皇後置氣呢,明明知道皇後娘娘最重就是身份和與之匹配的待遇,怎麼還故意給人家過生日減檔次呢。
她隻得如實道:“娘娘並沒有讓臣妾等幫著做什麼,近來除了請安也少見娘娘。”
以實在不知道來回應皇上。
皇上嗯了一聲,不知是在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宋嘉書聽,隻閒閒道:“到底沒出了先帝的二十七個月,待後年行了冊封禮後再大辦吧。”
宋嘉書:怎麼都好,我真不想摻和到你們帝後倆的賭氣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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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元年五月十三日,皇後娘娘過了個不甚痛快的生日。
其實典禮是否鋪陳華貴,宴席是否盛大皇後並不如何在意,她在意的唯有禮節。但是皇上特意做主,簡化了皇後千秋的流程,尤其省了內外命婦集聚鐘粹宮磕頭這一步,就讓皇後分外氣苦。
皇上這是警告自己,不許再透露任何消息給太後,也不許再為難年貴妃。
否則這些皇後的尊榮,他作為天子,也是收的回去的。
皇後明白皇上的意思,卻為自己不平:可皇上怎麼忘了,是他先給了年貴妃逾越貴妃的尊崇,是他先剝了自己的顏麵。
皇後過了個沒滋味的生日之後,大約是疑心生暗影,便越發覺得宮內宮外對待自己的態度不夠恭敬。
尤其是皇上恩賞重用年羹堯後,命婦們來往宮禁,便難免往年貴妃處恭賀一二,更讓皇後不快。
於是越發要把宮務權柄抓緊,不肯讓任何人沾手。
連皇上偶爾提一句:“皇後看上去有些疲倦,不如將不要緊的事兒交給貴妃和熹妃。”都被皇後緊繃繃的回應:“皇上關懷,臣妾銘記於心,隻是宮務都是臣妾分內之事,理應做好。”
一句話給皇上堵得啊,他就是知道皇後的脾氣,才特意說了‘不要緊的事兒’,結果皇後居然一點不能放手。
在皇上心裡,明明做了皇後,更該豁達穩重,怎麼這還不如在王府的時候。那時候還肯讓熹妃和裕嬪幫襯呢。
皇後越是如此重視權利,皇上就越發想起上回皇後居然給太後報信,一並為難貴妃之事。
不免有些防著皇後再行此事,日常對貴妃就更加愛護關照,恐貴妃受委屈。
皇上對貴妃越是超出尋常的護著,皇後就越發恐懼自己位置動搖,對貴妃就越發警惕不滿,皇上也就跟著更不高興——在宋嘉書這個旁觀者看來,三個人簡直陷入了邏輯怪圈,還是個惡性的怪圈。
簡直像是恐怖片裡,人看到恐怖的東西忍不住尖叫,尖叫聲又會引來更恐怖的怪物,這樣的惡性循環。
再這樣下去,這三個人裡麵,早晚有人要崩潰:皇上是天子,他應當不會崩潰。
無非是壓力越來越大的皇後,和覺察出皇後對自己越發不友好的年貴妃要崩一個。
以這兩位在後宮的地位,不管她倆誰真的下定決心動手,那後宮肯定也得崩一次。
宋嘉書旁觀者清了一個月,還是選擇了去拜見皇後,想從皇後這裡入手開解一二。
不為了彆的,就為了自己生存環境的穩定,宋嘉書也不能不走這一趟了:她很懷念從前那個安坐於上,帶著穩重從容微笑,尤其是年終還會給她們發發年終獎的福晉。
怎麼才入宮幾個月,從前的福晉就緊繃疲憊成這個樣子。而且皇後不但視年貴妃如大敵,對她這個兒子長成,且常被召去養心殿伴駕的熹妃,也不複從前隨和。那雙疲倦的眼睛裡,常常閃過猜忌和冷漠的光芒。
於是過了皇後千秋的第二日,宋嘉書便算著皇後娘娘歇過午的時間,來到了鐘粹宮。
“熹妃?”皇後正在用溫手帕敷麵。
身邊的赤雀看了看時辰鐘道:“熹妃娘娘這個時辰來,應當是真有要事要求見皇後娘娘。”
皇後手裡還拿著帕子,就不免沉思起來:近來自己並無交代過熹妃任何事,她來是做什麼?難道是為了給四阿哥弘曆挑宮女的事兒?
想到這件事,皇後的眉心微蹙:從前在王府裡,皇上把給四阿哥挑人的事兒交給了自己,隻讓熹妃旁觀。可這回……皇上居然全權委了熹妃。
一種熟悉的無力感卷上皇後的心頭。
入了宮後,彆說年貴妃一如既往的得寵,連著熹妃,從前在府裡都是不怎麼能見到皇上的,結果入宮做了四妃之一,反倒有了些得寵的架勢似的,皇上隔三差五就召她去養心殿,或是說話,或是用晚點,雖侍寢少,但見皇上卻不少。
唯有自己……
那熹妃這回過來,大約就是來請示自己的吧。皇後心裡微微順了些:這些年來,熹妃倒是從來沒有行過僭越之事,有過驕縱僭越的神色。
且說赤雀看著皇後沉思也覺得難過:皇後娘娘如今煩勞不堪,卻硬撐著不肯要人幫忙。又恐有疏漏讓人恥笑指摘,所以凡事都要親自過兩三遍,以至於每日睡眠飲食都不好。
方才說是歇午,但中間又把自己叫進去兩回吩咐事情,哪裡當真歇過。
這回看皇後娘娘沉思起來,赤雀卻不得不打斷:熹妃娘娘還在外頭大太陽底下站著呢。
於是鬥膽再回稟一次。
皇後頷首:“叫熹妃在正殿等著本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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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書坐在椅上,喝了半盞涼茶,才覺得方才的暑氣去了些。
腦中想著,一會兒要說些什麼——能勸好皇後的話,才不辜負自己大中午走一趟,人都要曬化了。
然而一見皇後,宋嘉書就拋了之前自己想的各種委婉說辭,準備開門見山。
實在是皇後的狀態,看起來像隻正在被熬的鷹,又防備又高傲,還很疲倦。
不比每日晨起,宋嘉書見到的身著皇後常服,精心妝飾過的皇後,此時剛剛午歇起來,隻是敷了敷臉的皇後,露出了真切的憔悴。
宋嘉書很敏銳的察覺到,皇後對自己也是頗有防備的。應當也沒有精力和耐心聽自己婉轉繞彎。
隻好快刀斬亂麻了。
宋嘉書起身道:“臣妾昨日見皇後娘娘千秋典儀,忽想起一事。”見一提昨日千秋流程,皇後就進入了備戰狀態,宋嘉書越發放緩了聲音,像是在接近一隻暴躁狀態的虎豹慢慢道:“上回皇上在養心殿跟臣妾說過,如今還在先帝爺的二十七月孝期內,這回千秋禮就要委屈皇後娘娘了,待三年後,必給娘娘補回來。”
皇後的神色有一抹微微的錯愕。
宋嘉書隻做不見,笑道:“皇後娘娘知道,臣妾一貫是有些寡言的,能不說的話就不說。在養心殿聽了皇上的話,也隻當皇上私下掛念皇後娘娘,並不敢揣測皇上的心思,更未將聖言告知一人。”
“可昨兒千秋禮上臣妾偶然聽了兩個命婦議論的糊塗話,說皇上無故減了皇後娘娘千秋的跪拜禮,臣妾回去想了半日,才明白過來。”
“皇上是天子,自不能凡事宣之於口。那日說與臣妾,自然也是讓臣妾心裡有數,為皇後娘娘分憂的意思。下回再見了這樣糊塗議論皇上娘娘的命婦,臣妾必會開口訓斥的。”
這兩位說話不好聽的命婦,宋嘉書也不是無中生有,正是八爺九爺的福晉。
她們還生怕皇後和諸妃嬪聽不見似的,看似是妯娌兩個的私語,偏生說的聲音還不小。
皇後當時雖憤怒,卻也隻能做不聞。否則要是當場鬨出來就更難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清實錄中記載雍正帝上諭:“若有調遣軍兵、動用糧餉之處,著邊防辦餉大臣及川陝、雲南督撫提鎮等,俱照年羹堯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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