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抄家(1 / 2)

雍正元年七月。

皇上驟然要查賬, 怡親王接管戶部後便雷厲風行的查了起來。

起初那些身負虧空的朝臣們,都真沒把這當成什麼事。

皆以為新帝登基,要搞恩威並施那套:先把眾人的虧空都清出來,然後做出了嚴厲的樣子抓兩個實在過分的典型罰了, 算是立威;然後饒恕剩餘的人, 順便免了欠賬,算是施恩。

從此新年新氣象, 大家相逢一笑抿欠款, 然後齊心協力為新帝乾活。

畢竟從六部官賬各地稅款, 到朝臣私人欠朝廷的賬目,都是為數頗多, 新帝都罰了,朝上就得怨聲載道沒人乾活兒了。

可以說,朝臣宗親們此時想的都是挺美好的。

很快, 冰冷的現實便拍在了他們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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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想到,第一個被拎出來‘就地正法’的居然是履郡王。

十二爺履郡王一向是個老實人——先帝爺晚年,為了儲君之位,他上下左右排序的兄弟們都打成了一團, 唯有他獨樹一幟隻顧吟風弄月。

皇上登基後, 履郡王是難得心情很平和的皇子:哪個兄弟登基跟他關係也不大,反正他就是個躺著玩的。

打死他也想不到,除了十四外, 皇子裡第一個倒黴的居然是他。

且說戶部的欠賬, 各地征稅拖欠雖是大頭,然京中諸宗親王府也是不菲的一塊。

康熙爺晚年心軟,對一些從前沒重視過的兒子手下很是留情,小錯兒都當看不見。

尤其是錢財方麵的虧空, 在康熙爺看來,可憐自己兒子周轉不開,從戶部借錢自然就批了。

履郡王從那時候起就美滋滋的習慣了,他置辦古玩書畫,國家報銷。且累年來積少成多,實在是頗為明顯的一塊窟窿。

被雍正爺一眼就發現了。

於是現在,就到了他還賬的時候。

且說履郡王是個頗為吝嗇愛財的人,不然也不能一直不花自己的錢隻薅國家的羊毛。但他同樣也是個極為膽小的人,哪怕身為皇子也半點不起奪嫡心思,不敢惹任何一位兄弟,何況當今皇上。

故而這會子一接聖旨,履郡王如遭雷擊,難過的要死又不敢反抗,隻能在家裡邊嚎啕大哭邊整理財產,準備變賣自己的寶貝們還賬。

此消息一出,京城震動。

皇上居然動了真格的,連犯了錯誤的履郡王府都不放過!

對履郡王的處置隻比抄家差一點——就是允許履郡王自己抄自己,變賣家產還債。

朝中本來還在觀望的人家,紛紛不敢觀望。皇上這根本不是殺雞儆猴,這根本是殺龍儆猴啊,履郡王可是貨真價實的龍子鳳孫,都在家裡哭唧唧的賣東西呢。

雍正爺這次非常明白的給朝臣們展露了一下什麼叫新帝的鐵腕:敢欠朕的銀子,那必是自己的頭不想要了,還想著一家子都去死!

再有存著僥幸心理,想要負隅頑抗沒有及時填補賬目的官員,皇上也絲毫沒有客氣,直接命人抄家。

自七月份開始,朝上一片淒風苦雨,其形勢之緊繃,連後宮都有所耳聞。

以至於妃嬪們都隻敢按著份例吃東西,不敢鬨虧空了。

宋嘉書就特意挑了一天,跟耿氏坐在一處,算了算入宮這半年來她們兩宮的開銷。

耿氏起初還挺樂觀:“還好這一年就是不停的守喪,沒過什麼節日,花銷不多。”

等算完了賬目,耿氏才不免感慨:“姐姐彆說,這宮裡的費用可比王府裡貴多了。同樣是要一樣的點心,在宮裡讓人行個方便,就得給出比在府裡貴三倍的賞銀。”

作為一個算賬達人,宋嘉書更是早於耿氏之前,就發現了宮裡開銷甚大的情況。

說句大不敬的,這還是太後娘娘及時薨逝了呢,否則每年給太後娘娘奉上的壽禮,就是個最大的開銷處。

從雍親王府到宮裡,她們日常生活成本翻了三倍,月例銀子卻沒漲三倍。

畢竟大清的妃嬪份例裡吃穿用度不少,現銀子卻不多,哪怕做到了妃位,一年也隻有銀六百兩。

且從前在雍親王府,福晉還會給補貼一二,年底就二三百兩的銀子發下去,日常過得就很是滋潤。

如今入了宮,皇後也不會發年終獎了,她們逢年過節還要給自己一宮的人都發點過節費。且如今的一宮宮人數目龐大,可不是從前凝心院裡攏共五六個人的時候了。

耿氏十分心疼:“這樣出的多,進的少,真是沒法過了。”

宋嘉書表示:我景仁宮的宮人更多,有時候都想把妃位當掉,彆要這麼多人。

這給耿氏愁的:“咱們還有大頭呢,過兩年弘曆弘晝娶親,難道不要給他們準備些銀子?內務府那起子勢利眼,銀子不到位,他們有的是法子給你找不痛快,光打賞就要準備許多。”

宋嘉書也沒想到什麼好法子:進了深宮,當真是開源開不了,節流也節不了。

誰知兩人擔憂了沒多久,發現兒子居然開始能倒過來補貼她們了:兩個孩子有了差事,便有了收入。

因抄家的事情,雍正爺有點不放心彆的大臣,而怡親王又分身乏術,皇上就把弘曆弘晝放出去了:去吧,爹養你們這麼大,該去替親爹抄家了。

其實皇上原本也派了弘時差事的,隻是弘時沒有即刻恭謹領命出發去抄家不說,還反過來勸諫皇上饒恕十二爺和十六爺(另外一位沒有及時還錢被皇上削了的弟弟),言辭懇切給他的兩個叔叔求情。

皇上冷笑一聲,就讓弘時不必操心朝事,依舊回去讀書罷了。這才隻讓弘曆弘晝去跟著怡親王分憂(抄家)。

出乎皇上和眾人意料的是,這抄家這件事上,弘晝做的比弘曆還要好。

弘晝天然有一種軟硬不吃的霸道氣質,好的時候笑嘻嘻,而翻臉的時候誰都彆想跟他混人情,連混跡官場多年的官油子們都覺得五阿哥太難打交道了。

怡親王不免感歎,真是龍生九子各有所好,五阿哥倒是很適合去刑部或者大理寺去乾乾工作。

於是皇上就讓弘晝專管抄家。

弘曆則被皇上指了去戶部學著辦差去了。

這個辦差,就是各種差事都要做,都要經手。皇上自己是實乾出來的,所以才能在登基後,不被人的花言巧語和假賬所糊弄,揪出了各種不對勁的賬目,堅決的把屬於自己的銀子都劃拉回來。

所以皇上要求自己兒子們也能如此,不要以後被人糊弄的,以為一兩銀子一個雞蛋。

所以弘曆被扔進戶部,不是去做甩手掌櫃的,而是從底層小主事的活計開始做起,一點點學著看賬目。

於是這些日子,弘曆忙的連來景仁宮請安的次數都減少了。

倒是弘晝常紅光滿麵的來請安,比起被關在上書房內讀書的時候興致昂揚多了。

還跟宋嘉書道:“鈕祜祿額娘,我覺得我找到了我一生的事業。”然後還拍著胸脯表示:“您彆擔心,雖然四哥不能去,但我抄到的東西肯定也會分給四哥的。”

宋嘉書:……弘晝啊,你抄到的東西,都隸屬你皇阿瑪好不好?

見弘晝又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宋嘉書不免搖頭:這孩子也真是神了,在雍正爺這種嚴父中的嚴父手底下,居然還能養出他這種梁山好漢的氣質來。那要換了個寬鬆家庭環境,這不得出產個混世魔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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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愉快的抄家才進行了一半,怡親王府就發生了很不令人愉快的事情,朝臣們也跟著看了一回熱鬨。

怡親王長子弘昌,居然借怡親王之名和自己身份之便,往戶部偷窺公文,將機密信息(即抄家名戶單冊)泄露出去,讓許多犯官之家有所準備可轉移家產,以此邀買人心。

此事好巧不巧還是五阿哥弘晝撞破的:他投身於偉大的抄家事業後,對此頗為上心。

且說抄家也是個技術工種,不是戲文裡演的,皇上扔下一個簽子“抄”,旁人撿了簽子去就開始蒙著頭闖進門裡搜羅,抄到什麼算什麼。

真正的抄家,須得一府裡罪名翔實,證據確鑿才能命九軍上門封鎖,然後由刑部和大理寺一並出麵,將府中官身、白身、奴身分開關押以備提審,還要將女眷單獨看守不得欺辱玷汙,免礙聖上清名。

其間,是有一個時間差可以打的。

這回弘晝奉旨去抄江西巡撫在京中住宅時,就發現其府內居然是空殼一個。

要換一個朝廷官員負責抄家,大約也就罷了。橫豎自己也沒從中貪汙,抄家抄不著也沒法子啊,總不能為了皇命,明察秋毫百般研究旁人家產去向,往死了得罪人吧。

畢竟大清開國近百載,宗親權貴之間已然交錯成網,朝中有人才好做官,這等做到封疆大吏的官員,誰背後沒點好親戚沒點好靠山。

對刑部戶部官員來說,這抄家的銀子又不歸自家,何苦往死裡得罪人呢。

但對弘晝來說就不一樣了——這抄家的銀子還真歸自家。

於是他打馬就往戶部去了,說來也是皇上安排的好,弘晝對戶部官員和文書都不熟,但他對弘曆熟啊,拉上弘曆就開始查賬。

弘晝膽子大,起初還道:“查到誰也是不怕的,橫豎還能強過咱們兄弟嗎?”

結果他也沒想到,真查到了個比他們強的!

且說弘昌,雖然不是皇上親子,但皇上對怡親王那真是沒說的,賞完怡親王爵位意猶未儘,又特意單獨賞給怡親王長子弘昌一個貝子爵位,一門兩爵,當真是風光無限。

相較起來,弘曆弘晝雖是正經皇子,現在還是頭上禿禿沒有爵位呢!見了弘昌這位堂兄,也得先起手見禮問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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