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弘曆儲君之位幾乎內定後,皇上對所有派給弘曆的差事都十分精心挑選,六部的各種事宜都輪番交給過他,讓弘曆去熟悉,但還從沒讓他出過京城。
皇上點頭道:“朕準備命他跟著十三弟出門往武清段正在修整的北運河上去,讓他親眼見見治水之事。”
朝廷每年為了水患撥下去的銀子都是海量,在雍正爺看來,彆說用泥沙了,便是用這些銀子也能堆砌一座大壩了,然而一到汛期,各地仍是多有水患。
其中朝廷的銀子到底去了哪裡,皇上想一想就要生氣。
於是從前年起,皇上隻讓怡親王管治水之事,也是下了決心的:旁的官員他不肯信,隻有怡親王親自出馬,他才能信任。
皇上飲了一杯酒,又感歎道:“朕讓弘曆跟著十三弟出京,也不單是讓他學著治水之事——也是要他看著十三弟些。”
“這回十三弟病的凶險,也瞞不住了朕才知道,他這兩年輾轉各地治水,不但晝夜不歇勤勉於事,很多時候還不顧危險,自己也跟著翻山越嶺的到險要之地去探查。”
皇上眉頭緊皺,簡直稱得上痛心疾首:“他的腿傷,本就怕勞累潮熱之處,他自己卻一點不知顧惜,甚至生怕擾民擾官,有時候也不帶什麼侍衛,當真是不要命了!”
宋嘉書雖並未聽說過這些細事,但也常聽弘曆提起,十三叔在朝上做事真是嘔心瀝血。
弘曆曾私下感慨道:“兒子從前還覺得皇阿瑪對十三叔有些過於厚待信賴,可兒子真跟著十三叔一起辦差後,才覺得十三叔實在是擔得起皇阿瑪之心的,凡事在十三叔手裡,謹慎完善之處甚至不下於皇阿瑪親自料理。”
皇上畢竟要管理偌大的國家,一日批那麼多折子,見那麼多大臣。
很多事情皇上雖然是精益求精的性子,但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盯到毫無瑕疵的程度。可弘曆眼見著十三叔辦事,是真的凡事都按照最高標準來,一點不怕麻煩,隻想把最好的結果呈給皇上。
怡親王的忠心可見一斑。
皇上此時感歎過後,便叩著桌子道:“如今他病才好,便力陳要出京繼續到北運河去,朕可不會再放心他自己出京了!正好叫弘曆去學些治水之事,彆叫臣子誆騙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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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華宮。
弘曆也正在與富察氏交代:“皇阿瑪吩咐我跟著十三叔出京,這一去短則三四月,長的話隻怕一年也未可知。”畢竟十三叔在高標準嚴要求上這一點跟阿瑪是如出一轍。
且對弘曆自己來說,這江山未來也是他的江山,這會子治水之事料理清楚了,將來於自己也是極大的幸事。
所以這回,他也是做好了吃苦耐勞打持久戰準備的。
富察氏與他夫妻一心,也從來□□,便道:“爺隻管放心出京,宮中一應事務自有我。”她笑容安寧,手搭在還未顯懷的腹部,沉定道:“我不單會照顧好自己和孩子,也會管束好這重華宮中不出事端,爺在外頭辦事,絲毫不必顧慮宮裡。”
頓了頓又輕聲道:“也不必掛念京中有人作祟。”
京中還有富察氏的母家,還有做著軍機處大臣(如今已然成立軍機處,不再是總理事務大臣)的馬齊。
富察氏這話的意思是,弘曆也不用擔心離京時間長,跟君父生疏,以至於儲位生動。
弘曆握了握富察氏的手,頷首道:“宮中有你,我一切都放心。隻是你到底是初次有孕,凡有不決之事,便去尋額娘就是,彆隻自己撐著。”
富察氏都一一應下來。
弘曆往書房去的時候,正好遇到高氏正帶著小宮女在院子裡追趕孔雀,見了他進門,高氏歡喜道:“爺回來了?”
然後給他看手上一根孔雀羽毛:“不是我揪的,是它自己跑著跑著就掉了一根。”
弘曆忍不住笑道:“那你不追它,隻怕它也不會掉毛。”
高氏有點不好意思道:“實在是前院太無聊了,爺又不常回來。”
弘曆聞言就道:“等下月,皇阿瑪便命我出京去辦差,隻怕一年半載也未必回來。”見高氏顯而易見的失望,弘曆便道:“你搬回後頭去住,多陪陪福晉。”
高氏用力點頭:“好,我知道現在福晉姐姐不能多勞累,我便回去給她幫忙吧。”
弘曆心道,你不要回去給她添亂便是幫忙了。
麵上還要表揚她:“正是,你們一起做個伴也好。”然後又囑咐她:“隻是你少出門走動,皇額娘規矩嚴明,隻怕不喜歡。”
高氏心有餘悸:“不用爺說,我都知道了。”
再弄明白弘曆出京是要去北運河時,高氏頓時拋下了所有旁的事兒,隻追著弘曆問道:“那爺就會見到我阿瑪了?阿瑪也兩年沒回京了呢。聽說河道上很是辛苦,阿瑪寫信回家說自己瘦了許多,每回都讓人從京中多帶些成藥去,爺也要多帶一些。”
弘曆聽她在旁邊嘰嘰喳喳的,全當背景音樂,橫豎隻要他隨時嗯哼兩聲,高氏就可以自己說下去,弘曆全當放鬆神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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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到了春日。
宮中的春日,繁花似錦,在宋嘉書眼裡,卻都是盛開的過敏原。
這日往鐘粹宮去,她還給自己帶了個兜帽。
皇後見了不免道:“知道你春日裡不好出門,若無事也就不叫你了。”
宋嘉書摘了兜帽遞給白寧,隻笑道:“皇後娘娘言重了,您有事叫臣妾,便是天上下刀子臣妾也得來啊。”
皇後不免一笑。
很快進入正題:“今年選秀,除了要給皇上再留幾個人外,主要還是阿哥們——可本宮聽皇上說,你倒是為弘曆推辭了去。”
宋嘉書點頭:“皇後娘娘也知道,過了清明,弘曆就要出京了,何況如今重華宮的人也不少了。”
皇後端著茶盞也不喝,想了想道:“雖說人不少,但聽說除了富察氏,弘曆倒隻喜歡包衣出身的高氏。”
宋嘉書笑著跟皇後打太極:“臣妾如今見弘曆的時候也少,每回見了隻想著問問他近來有無勞累,倒少問他宮裡之事。”
皇後便略微蹙眉道:“你是做額娘的,除了關心他的身體,也要操心他的妻妾之事才是。”
宋嘉書心道:把手伸的太長的婆婆,才是導致夫妻關係不好的最大原因。
皇後想了想便道:“去歲因著七阿哥夭折之事,皇上推遲了一年選秀,倒有些不巧,不然本宮族裡倒是有幾個好姑娘。可惜去歲耽誤了一年,今年年紀便不合適了。”
宋嘉書微微坐直了身子:來了,皇後叫她過來的真正用意,應當在此。
果然皇後道:“烏拉那拉氏是大族,也是滿洲老姓,本宮想著,來日給弘曆從中挑個側福晉也好。”
宋嘉書隻是含笑:“一切隻憑皇上和皇後娘娘定奪。”
皇後笑意加深,直接道:“熹妃也知道,這兩年皇上見本宮越發少了,哪怕年節下也隻是說兩句麵上的話罷了。這話本宮去向皇上說,隻怕不妥,還得熹妃你這個生母向皇上說才是。”
宋嘉書心內歎息:自打皇貴妃去後,她一直避免著跟皇後走到如今這一步。
皇後所要的唯一的後位、尊貴、權柄,宋嘉書全都離得遠遠的。可就算這樣,也終究到了這一步:皇後要的不是她的合作,不是將來兩人真的是平起平坐的太後,而是熹妃完全臣服於她。
俱宋嘉書所知,皇後母家中這一代是沒有適齡女孩的。
而烏拉那拉氏族群極大,與鈕祜祿氏差不多早就分了許多家,不是說同出一姓就是親戚,而是哪怕同樣的姓氏,也得打八竿子才打的著。
皇後這回張口就要一個側福晉之位,大約並不是為了扶持與她血緣不近的烏拉那拉氏女兒家,隻是要看看,熹妃肯不肯聽她的話。
宋嘉書想,這些年來,她在皇上與皇後間的夾縫裡頭,過得還算不錯。
如今這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沒有了雍親王府的李側福晉、沒有了入宮後的貴妃,皇後終究看到了一個會有威脅感的熹妃。
皇後娘娘這是標準的對事不對人,誰對她的權威會產生威脅,她的矛頭就會對準誰。
皇後見熹妃隻是沉默,便擱下一口沒喝的茶道:“怎麼,難道熹妃覺得本宮說的不對,還是熹妃心裡另有取中的鈕祜祿氏的姑娘?”
宋嘉書搖搖頭:“皇後娘娘,臣妾不會向皇上開口要任何一家的姑娘做側福晉。弘曆之事,但憑皇上定奪。”
皇後臉上的笑容斂去了:就在短短片刻前,熹妃說的還是,一切隻憑皇上和皇後娘娘定奪。
可這會子,熹妃用同樣平靜的語氣,說是一切憑皇上定奪。
略顯緊繃的沉默在後妃二人之間彌漫,白寧甚至感覺到自己額頭上的汗珠滾下來。
半晌後,皇後用一種標準的,皇後的語氣道:“熹妃說的是,既如此,你就先告退吧。”
宋嘉書出了鐘粹宮,白寧忍不住擔憂道:“娘娘……”
宋嘉書搖頭:總會有這一天的,她又不是皇位本身,能讓所有人都喜歡的不得了。
皇上和皇後之間,她隻會有一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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