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路途(2 / 2)

蘇培盛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帶著宮人上前收拾,卻見皇上渾然未覺燙一般,隻是抓著折子不放,眼睛也不肯離開。

“太醫雖按著皇阿瑪的吩咐,帶了一馬車的藥材,卻到底不如在京中便宜。”

“兒子俯祈皇阿瑪,以聖旨召十三叔回京休養。此事十三叔不許太醫與高斌等人告知皇阿瑪,兒子卻實不敢隱瞞。”

又加了個備注:“隻怕兒子折子到京之時,十三叔的折子也就到京了,皇阿瑪此事要信兒子的,十三叔的折子必然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兒子的勸告十三叔也通不肯聽,兒子實無法了!”

見弘曆寫到後來筆觸都有點亂了,甚至頗有點賭氣意味,皇上便知此事的要緊。

弘曆不是個急性子的孩子,能讓他急的幾乎以文字跳腳,可見當日怡親王的病情何等險要,而此時又是何等不聽勸告。

雍正七年,皇上以‘中秋需一家子團圓’為由,連發三道聖旨命怡親王與四阿哥歸京。

怡親王也命人八百裡加急,送了好幾道折子回京,表示河道之事在要緊關頭,請皇上準他過年時再回京團聚。

皇上再下一道聖旨,明確表示不行,即刻啟程吧。

怡親王隻好遵旨,與弘曆一並踏上回京之路。弘曆見十三叔終於屈服了,也是大大鬆一口氣。

待怡親王將所有事務交代給高斌等人,踏上征程後,才翻過來找弘曆。他在馬車上盤著腿審問弘曆:“是不是你這孩子給皇上打了你十三叔的小報告?”

弘曆毫不猶豫地認了。

怡親王扶額無奈道:“弘曆,你是第一回見我發病所以才嚇壞了,以至於危言聳聽。”

見弘曆抗|議了一下‘危言聳聽’四個字,怡親王就無奈笑道:“真的,這病是老毛病。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就得了這個病,這些年除了發作的時候疼些,也沒什麼要緊的。”

弘曆是逼問過太醫的,知道這病並沒有十三叔說的這樣輕鬆,而且這些年發病是一次比一次嚴重。

但他深知讓十三叔在治水上半途而廢就夠難受的了,就不再繼續跟他爭論病情,隻順著怡親王道:“是,十三叔說的是。隻是皇阿瑪在京中擔心呢,侄子陪著您回京過個中秋,等您好全了,侄子再陪您出來就是。”

怡親王搖搖頭,又是笑又是歎:“你到底還年輕,不知官員之心——你人在不在那裡,花沒花時間盯著,差距大著呢。”

弘曆聞言不由道:“皇阿瑪和十三叔也說過,高斌在治水上也算是有本事……”

怡親王再次搖頭:“我不是說他們沒本事。或許沒了咱們時時看著,他們也能完成河道的修建,但這其中的花費你知道要多出多少?而為此事百姓又要增加多少徭役和稅賦?”

“不是說他們都是貪官,而是他們身份還不夠——同樣的事情,你我隻需露麵就能辦了,因為我是親王,而你是皇子。可高斌他們,隻是臣子,在跟京中戶部、工部各層官員打交道時,同樣的事情,不多花手段和時間,他們就辦不了。這其中,遭殃的永遠是百姓。所以許多事,我情願自己辦。”

弘曆俯首表示受教,然後道:“可十三叔,朝上的事兒是永遠忙不完的,您得先顧及自己的身子。”

怡親王也明白弘曆的意思,可是,他總想多做點,再多做點。

或許他多做一點,養心殿裡,四哥就能少累一點。

怡親王收回思緒,鋪開紙筆準備給皇上回折子。

這馬車是皇上命內務府特製的,不但寬敞華麗,還桌椅齊備,跟小型書房似的。為了防止顛簸,連著硯台筆架都牢牢固定在桌上,不會亂跑。

弘曆連忙上前,接過怡親王貼身太監手裡的墨,笑道:“侄子犯了錯,這回就讓侄子伺候十三叔磨墨吧。”

怡親王笑道:“來磨墨就罷了,可彆再跟你皇阿瑪私下寫小信了。”

弘曆接過墨塊磨著:“隻要十三叔好生保養,侄子自然聽命。”

因馬車窄小,弘曆哪怕不故意,也能看到十三叔寫的折子。

“和碩怡親王允祥恭請聖安。”

弘曆隻看這行字,就想到,皇阿瑪登基後,按理說叔伯都該避諱尊名,將胤字改為允字。可皇阿瑪特意恩準了十三叔不改名,甚至有點興致勃勃的表示,從此後隻有他們兄弟是同用胤字,才可見親厚。

可如今,十三叔每回寫折子,仍然是以允祥自稱。

七年了,無論皇阿瑪怎麼樣的厚待,十三叔依舊的謙遜,從未有一點驕橫之氣。而皇阿瑪每次安排的重任,十三叔都未曾推辭過,隻有一日比一日更用心的。

按理說,凡臣自是不能吏部、戶部、兵部一起抓的,正所謂是人事、錢財和兵權,要是歸於一人,那跟皇上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皇阿瑪確實放手過三部權限給十三叔,準其自行行事。

而十三叔,明明是個謹慎的人,卻在見過了年羹堯隆科多的結局後,一點也不怕地接過了皇阿瑪給的權利,然後儘心儘力用這份權利辦事。弘曆還記得,十叔被圈禁之前,曾經惡狠狠的跟十三叔說:“你這樣為老四儘心,卻也要記得回頭看看那些從前捧著他登基的人的下場!”

當時十三叔也隻是道:“十哥,是他們先對不起皇上的。我自問心無愧。”

要是彼時,弘曆還覺得十三叔這話是說給皇阿瑪聽的,但隨著他跟著十三叔辦差,才覺出來,十三叔這話真是出自本心,並不是說給彆人聽的。

他問心無愧的接過皇上手裡的權利,然後兢兢業業地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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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曆?”

怡親王一笑:“怎麼在發呆?是不是前些日子也太累了。”

弘曆這才回神:“是有些累,如今一下子閒下來,還真有點不適應。”

怡親王點頭:“既如此,在路上好好養養,養胖了再回京,否則你額娘見了,必是要擔憂的。”

弘曆就見十三叔飽蘸了墨,提筆寫道:“臣弟蒙聖命返京,隻用大車不可騎馬,故而一路緩行,隻覺大路鄉間都風光怡人。隻見百姓安居,心中便覺暢然。臣弟的宿疾,也蒙皇兄所賜禦醫在側,已近痊愈。隻是這一路行來,飲食甚佳,隻怕臣弟與弘曆都要發胖,頗有些擔心。”

怡親王拿起來又給弘曆看了看:“如何?”

弘曆接過來封好:“侄子命人去送信。”

信函依舊是八百裡加急送往京中,而很快,他們也收到了皇上的回信:“朕實擔憂十三弟你的身體。若當真能發胖倒是極大的幸事。”

還有單獨給弘曆的信,囑咐他好生陪伴十三叔,也叫太醫精心伺候。

弘曆便道:“十三叔可見了,這回侄子並沒有告狀,皇阿瑪也不放心。”

怡親王隻得再寫折子,將自己病情詳述了一遍,然後傳回京城。

皇上再傳書回來,似乎也放心了許多,隻道:“儘量發胖,愉快而回。”

然而這一回,收到皇上書信拆開的人隻能是弘曆,因怡親王再次病倒,於夜裡高熱起燒,若非弘曆與太醫不間斷總有一人在旁,還難發覺。

中秋前一行人趕回京城時,怡親王是躺著進的城門回了怡親王府。

皇上急命太醫看診,雖說在宮裡著急上火,卻也不能駕臨怡親王府探望。

倒不是皇上重視麵子身份之類的,而是大清的皇帝,但凡去看臣子兄弟的病情,一般都是對方鐵定要死的時候,皇上才能駕臨。

比如當年康熙爺出宮去看裕親王福全就是如此。

也有話說,是皇上周身之氣太盛,普通人受不住,尤其是病中虧損之人,更受不了天子駕臨。

甭管這是不是真的,皇上隻想想這種不吉利的舊例,就止住了出宮的步伐。

隻打發弘晝和弘曆輪番出宮去看怡親王,然後回來拎著兒子問。

宋嘉書見了弘曆,也不免要問:“怡親王身子如何?”後宮中大概沒有人比她更知道皇上的心思了,這要是怡親王出事,皇上隻怕得崩一次。

弘曆也是無奈,他也太想十三叔好起來了。從公論,有十三叔在,於國於家也都是好處,便是從私心論,這兩年相處下來,十三叔為人親和,教導他儘心儘力,與他相處,弘曆也不用想著要哄著供著,倒比跟皇阿瑪學著辦差更好些。

於是便也常出宮往怡親王府去探望。

而這一年的中秋、頒金節,皇上都特加賞於怡親王府,所賜之物都是曆年的兩倍還多。

作者有話要說:  注:關於雍正登基後諸兄弟避諱改名,以及特許怡親王不改名見於《雍正朝漢文諭旨彙編》。

還有跟十三討論長胖的折子:朕躬甚安。爾等安好麼?對發胖後不堪寓目之事,爾等絲毫勿慮,儘量發胖,愉快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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