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新月溜得快,沈煜再出去時就找不到了,隻剩下欄杆外茫茫的一片海。
她們繼續往樓上跑,婚禮剛開始不久,大部分客人都在正廳,越到高處,船員也越少。
客房區一片寧靜,除了天花板上投下的燈光,走廊裡什麼都沒有,暫時得以安全,趙新月找到個暗處,蹲下身歇了會兒。
“對不起。”林道之在旁傻站著,訕訕地低頭看她,好像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任性,給無關的人帶來了不少麻煩。
趙新月悶頭拿手機,她在車上曾向療養院的人報平安,可能是海上信號不好,到現在也沒收到回複。還有一種可能是,那個護工今天剛好休假沒看微信,那樣就耽誤事了。
“……那個,謝謝你啊。”見趙新月不說話,神情嚴肅,小姑娘還以為她在生自己的氣。
林道之扶著膝蓋蹲下,偷瞟她的臉色,試圖緩和氣氛:“你是不是趙媛星的什麼人?……你人很好,比她好。”
趙新月的注意力都在手機上,沒空搭理人。
她連續刷新了幾遍界麵,那個小圓圈始終在旋轉,沒有停下來過,過了一會兒,左上角乾脆顯示“無服務”。
林道之蹲在身邊,認真端詳起她的臉來,忽略年齡,她和趙媛星的長相有種酷似的神韻。那令林道之不覺看得發呆,嘴巴微微張開,天真地問道:“你們是姐妹,還是母女?你這麼好,為什麼要把她一個人丟在醫院啊?”
趙新月動作停下來,仿佛這才聽到小姑娘在對自己說話。
“你說什麼?”她問。
媛星會認為自己是把她“丟”在了醫院嗎?趙新月回憶自己是哪一天做出了這個決定,反正,一定不是大二那年,接到警察電話的那天。
“趙媛星是你的家人?她自己開了煤氣,正在接受搶救。”
趙新月第一次聽說,人的精神會像身體一樣生病,譬如感冒傷風,甚至癌症。趙新月不怕生病,就像人餓了吃飯,困了睡覺,那麼她們去看醫生,聽醫生的囑咐治療就好。
然而,每個人的一生中經過無數河流,有的是暴雨後留下的淺水坑,有的是她趟不過去的江川大河。
“你是趙新月?你的姐姐被送到了醫院急診,快過來簽字。”
“趙媛星的家屬來簽字,這次割的傷口比較深,情況很危險,做好心理準備。”
“明天來時請準備好押金,最多分三次刷卡。”
……
趙新月漂著漂著,發現周圍是一片死海,她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她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時守在媛星的身邊,醫藥費隻會是無底洞。她們最需要的,是趙新月能夠安心工作。
林道之為趙新月的反應而一臉懵懂,她瞳色很淺,是透著水光的清茶色,棕色的短發搭在透白的耳垂上。
“為什麼要把趙媛星丟在醫院?”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問她“在說什麼”,她真的老老實實重複,說完,她發覺趙新月臉色一變。
“噓——”趙新月豎起手指,雙手將她拖過去,一起往後躲了又躲。她們豎起了耳朵,仔細辯聽從遠處傳來的異常聲響。
有人走了過來,腳步節奏聽起來不止一個,當那些腳步經過了她們蔽身的角落,趙新月小心探出身去,看到的是喝得醉醺醺的一男一女,糾纏著拐入了近處的房門。
不一會兒,曖昧的聲音自房中傳了起來。
也不知是這豪華遊輪隔音做得馬虎,還是環境太過安靜,房間又實在離得近,那些酒後的放縱響在咫尺,每一聲都無比清楚。趙新月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當女人第一聲嬌柔的喘息傳入耳,她整個人頭皮一麻,飛速捂住了林道之的兩邊耳朵。
“走。”原本還覺得安全的地方,變得再多停留一秒都是罪過,趙新月如臨大敵地拎著這個未成年少女,快步離開少兒不宜現場。
樓上的樓上,還有一層樓上,趙新月慌到一口氣爬到頂層,才發現那裡似乎是新人的新房。趁裡麵布置花床的伴娘沒發現,她把發呆的林道之一把拽走,拉回下層。
“嗖!”婚禮的煙花升上了夜空,照亮四周的海麵。
絢麗的焰火撲簌簌地灑落下來,大海被映照,一片五彩斑斕。
賓客陸續出來欣賞,白拓明背靠觀景台,煙火再度升空的瞬間,船上亮如白晝,他手中的香檳杯停在了半路,沒喝下,英俊的雙眸徐徐追溯從高處樓層偷摸閃過的身影。
“那是趙新月麼?”他問身邊的秘書。
語氣有點兒類似聽報告會的時候,隨口提的一句:“剛才那個是誰手下的?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