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拓明垂眸用威士忌澆注杯中的冰球,若有所思。他悶頭批了幾天投資報告,不太想聊這個,不怎麼接茬,隻是把酒杯推到人的麵前。
“拓明哥哥,心情也不太好?”顧二眼珠子一轉,很容易就聯想到上次在酒樓發生的種種,他聽說白拓明後來直接去找老三了。
然而,趙新月的故事沒有任何後續,到現在甚至連最開始的熱度都過去了,圈子裡已經很少有人再討論他們的分手,仿佛這已成為定局。
“女人不好哄。”顧二感歎了一句。
白拓明仿佛沒有聽清楚,側過頭問道:“什麼?”
顧二笑著喝了口酒,說起他近來在跟鴻盛集團紀總的女兒相親。
顧二不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他之前跟些車模交往,花叢間遊刃有餘的,都是女孩子哄他,從來不需要為這方麵的問題困頓。
但像紀家千金這種段位,他是第一次深入接觸,幾個回合下來,很是吃不消。
“拓明哥,你說‘尊重’到底應該怎麼定義?溫柔體貼、噓寒問暖還不算嗎?我都一輛跑車送出去了,還要被問懂不懂尊重?”顧二依然吊兒郎當,他本意是把這些事當笑話來說的,他也意外感覺到,對方似乎願意聽下去。
白拓明凝神了一刻。
這不屬於商業探討的範疇,良久,他隻是幫人把空了的酒杯續滿。
“說什麼我根本不了解她真正想要的,沒有嘗試走入她的世界,我有點懵,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說者無心,顧二公子嘻嘻哈哈地抱怨,順帶又悶了口酒。
有人在靜靜看著他:“還有呢?”
有人也並未發覺,自己情不自禁地認真思考起這些話來。
顧二卻在這時歎了口氣:“要不是爸爸給我布置了任務,讓我明年結婚……”
白拓明抬起幽深的瞳孔,眼前的這張臉尚且青澀,顧二平日裡又喜歡假裝玩世不恭的樣子,比起男人,他更適合被稱為男孩。
“你今年多大?”白拓明說,“我記得,你大哥才剛結婚不久。你這個年紀,應該跟浩英一樣,多學些東西。”
在這種事上,他並不是很能共情。要說事業上的成就,給白拓明帶來了什麼好處,能夠主導自己的婚姻就是其中之一。他一直覺得,如果連這種起碼的自由都掌控不了,那隻能說明這個人無能。
顧二公子沉默了很久,今年是自己的本命年,他不過二十四歲,從法律意義上來說,還算早婚。
提到老三,他不免想到對方現在舒舒服服管著個能直接上市的公司,什麼都不用操心,日子過得很樂嗬。
杯中酒又見了底,白拓明沒再動,顧二自顧自倒上,他酒量不高,按這個喝法沒一會兒就醉了。
“出了點事,我家裡比較著急。”他眼周醺紅,指節抵在額角用力揉按,“我大哥也很年輕,不到三十,婚前跟大嫂認識才幾個月。浩英年紀小,不然他也躲不過。”
白拓明拿走顧二還想再接著喝的酒杯,他不能再喝了:“為什麼?”
人在醉後,往往比清醒時候坦誠很多。
顧二大著舌頭地交待,還不都是因為後母帶來的女兒。那個小女孩年紀不大,長得人畜無害,實際性格非常邪門,把家裡攪得腥風血雨。顧父被徹底惹毛,一手把她送去了精神病院,並禁止他們兄弟幾個去探望。
像是在聽都市異聞,白拓明消化了這個信息量很大的故事。
“我一直不知道,你還有個妹妹。”他表麵不動聲色,事實上,顧太太的名聲不佳,從很久以前就有私生女的傳聞。
“家醜嘛。”顧二無奈地在空中擺幾下手,“她隻是個小孩子,一開始誰也沒有警惕,一群大人被她耍得團團轉。”
白拓明淡聲問道:“也包括你?”
顧家的關係不算複雜,有三個兒子,同是船王已故的亡妻生的。即使做不到兄友弟恭,也至多就是感情不那麼親密,他們卻突然間鬨出要為家產你死我活的架勢。
顧二避而不答,把酒杯要過去,過了一會兒,他低聲嘟囔:“不過是個可愛的小孩子,所有人都隻是想對她好而已,老頭純屬想多了。總之我才不要這麼快結婚。”
他說完昏昏沉沉地伏倒在桌上。
白拓明拍了拍顧二的臉,他吐出句含混不清的話,之後徹底沒了意識。
燈光下人影搖曳,白拓明把顧二扶出了地窖,叫住兩個傭人,讓抬去客臥照顧。
隨後,他獨自走進書房,從抽屜裡翻出了沈煜今早給自己拿來的密封文件袋。
裡麵是幾頁簡單的資料,一遝照片夾在其中,有一表人才的律師,還有那個向自己扔雪球的少女。
他們與船王家的太太同姓,並且容貌肖似。
——林道之早就從恩和出院了,而她的這些哥哥們,都還被蒙在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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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新月在小區前的快遞櫃中,收到了林道之送的防狼噴霧。
她直接拆了包裝,廢紙盒順手送給路過拾荒的老頭,把小罐子揣在兜裡往家走。
其實她這幾天不加班,回來得很早,天色初初暗下來,路上都是與她一樣剛下班的年輕人。
趙新月跟在一對情侶後麵進了樓道,無意聽著他們甜蜜的生活瑣碎,忽地有個黑影從拐角躥出,把她嚇得渾身一抖,立刻從兜裡掏出噴霧罐。
結果,是一條大金毛從樓梯上歡快地蹦躂下來,後麵跟著它慢悠悠的主人。
虛驚一場。
大金毛搖著尾巴從身邊走過去,情侶在二樓就到家了,開門進屋。趙新月定了定神,收起緊張快步跑上樓。
她的朋友圈裡,多出一條新的留言,在幾天前發的動態下,有人問道:“這個好吃嗎?”
是那天吃的泡芙,還是個網紅店,趙新月和林道之一起去買的時候,順手便拍了照,曬了一下。
趙新月用小鍋煮著掛麵,點開這個陌生的名字,她沒有什麼印象,兩個人也沒有聊天記錄。
不過看了眼成為好友的時間,她一點一點想了起來,應該是療養院的護工。
對方那晚給她發了恩和的二期圖紙來著,順便發了個好友申請,她第二天看到就通過了。
“很好吃。”趙新月回複說。
沒過一會兒,那邊又問:“在哪裡能買到?”
趙新月告知了地址,並且特意說明了一下,這個裡麵其實摻了些植物奶油,不過吃起來口感不明顯,還勝在便宜量足。
對方很快就回複了,趙新月以為是要跟自己說謝謝,點開一看,卻是:“你好像對這些吃的很有研究。”
呃,“還好吧。”趙新月不由作了反省,跟白拓明分手以來,她是不是太放開了點兒,隔三岔五就在朋友圈裡曬些熱量爆炸的美食。
鍋溢開了,她手忙腳亂點些冷水下去,磕進去一個雞蛋。
以至於她沒發現場景有點詭異,一個不認識的護工,跟她在朋友圈裡聊起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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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就要起飛了。
白拓明坐在艙椅上,雪停了幾日,航班大多也都恢複正常運行。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還是去了趟紀市。
他從進到候機室裡,就在刷趙新月的朋友圈。
分手以後,她發動態的次數變得比從前頻繁,常在深夜裡打卡下班,發些夜宵或者風景照,偶爾寫兩句心靈雞湯,從來沒有負能量。
白拓明一直翻到很久以前,有很多內容似曾相識,而因時間久遠帶來了陌生感。他不是沉迷社交軟件的人,在大多數時候無暇去深入關注這些東西。
這次他逐條翻到最後,卻沒有找到跟自己相關的任何一條,不清楚趙新月是把它們都刪掉了,還是根本從來就沒有曬過。
白拓明一無所獲,從界麵退了出來,趙新月的回複刷新了。她耐心回答了他拋出的無聊問題,並友好地稱呼他為:“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