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柄木見過不少強大的人, 他的老師AFO是更其中的佼佼者——不, 應該說是首屈一指的,他對此從未抱有懷疑。在這個熱武器趨於末路,個性升格為最強戰力的時代,擁有著剝奪他人個性這種得天獨厚的能力, 又有誰能否定老師的強大呢?
是的, 強大的個性——這就是死柄木對強者的認知。
身為無個性者的赤穀海雲,在他眼裡甚至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社會上的確也存在著無個性是一種先天殘疾的論調)。死柄木完全沒法理解鳩山夜射對她的迷戀,儘管在他看來,有些個性的無用程度基本上也接近無個性了,但總體上還是要比後者要好那麼一丁點。
個性能夠解釋很多東西,比如說“為什麼腦無剛才沒能徹底捏爆那個紅頭發小鬼的腦袋”,因為他的個性是硬化;又比如說“為什麼他們剛才抓那個叫爆豪的金發小鬼花費了那麼大一番功夫”, 因為他的個性是爆破, 他能飛,他的機動性很強……
但個性不能解釋赤穀海雲。
它不能解釋為什麼赤穀海雲能掐準時機出現在他的正上方,如雪鴞般悄無聲息地落下;不能解釋她如何像先知那般摸透了他個性,知曉他的崩壞能力必須通過皮膚接觸才能發揮作用……
它也不能解釋,為什麼他會對這個女孩感到恐懼。
“有趣。”赤穀的護目鏡上映著應急燈的反光, 那雙冷靜的眼睛在這毫無暖意的色調下若隱若現,“我本來以為匕首會被你的個性崩壞,隻留下皮肉裡的那截, 看來你能力的運行機製比我預想的要更加複雜……”
有一瞬間, 死柄木還以為自己正躺在手術台上, 蒼白的無影燈著他的臉,好像他是一塊砧板上的凍肉,而拿著短刀的赤穀海雲站在他身旁,細細地端詳著他,像是在評估某種和她不同種類的生物。
赤穀的聲音並不響,但也沒有刻意壓低——這裡的動靜顯然被腦無捕捉到了,它移動時的腳步聲就連死柄木都聽得到,她不可能沒有察覺。
黑色的巨大肉山從煙幕後漸漸現出身形,他呆愣無神的目光落到那個女孩身上,可她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
神奇的是,麵對表現得渾然不覺的赤穀海雲,就連腦無也不再有後續動作了,像一尊雕像般靜靜地佇立在不遠處……這讓赤穀的這份篤定在此刻顯得格外詭異。
“這些怪物是……噢,對了,它們有名字嗎?”女孩輕輕地笑了起來,“如果還沒有的話,叫它們愚者或者腦無怎麼樣?從外表上看,它們確實沒有後腦殼……”
死柄木沒有回答。他現在心裡亂極了,對方的深不可測令他有點無從下手。光是現在,她就已經通過不知道什麼方式掌握了如此大的情報量,如果他回應她,恐怕她還能從中得到更多……
“……當然,也沒有智慧,沒有自我意識,隻知道盲目地聽從他人的指揮,對自己犯下的惡果沒有半分愧疚。”
赤穀的語速逐漸慢了下來——這時候,死柄木倒是有點能把她和WatchDog連上號了。WG在深網發布提前通知的時候就是這種語氣,平靜、自持,以及對那些自以為是灰色樂園主人的狂歡者們的嘲諷。
“不說點什麼嗎?”她說,“從剛才的表現來看,我還以為你是個健談的人。”
這讓死柄木更加確定了——對方也在有意引導他多說話。
他絕不能跟著她的節奏走。
她屈下身,像是提一隻貓崽那樣揪住他的領子,將他從地上拎起來,反手扣住。
赤穀的關節技用得很巧妙,儘管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如此之近,但死柄木依然無法用手觸碰到她——反倒是赤穀好心地幫他取下了匕首,冰冷的短刃在他骨與肉的間隙中抽離,沾著點新鮮的血液,抵住了他的脖子。
“這個怪物是疼愛你的幕後黑手送給你的?是他特意為你做出來的嗎?”女孩說話時,溫熱的吐息流經他的耳畔,讓他不自覺地顫栗了一下,“你以為它是一個打手?大錯特錯,它首先是一個保鏢,用來保護他疼愛的小男孩不會受到其他強者的傷害……比如說我。”
她微微施力,死柄木能感覺到刀尖淺淺地刺進了他的皮膚,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那個地方流了下來。
“然而,如果它現在想解決掉我,那必然會先傷害到你……可笑的是,正是因為保護你不受傷的優先級比解決我更高,才會令你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赤穀輕聲道,“不會思考的壞處就在於此,所以即使有了這樣具備複數個性的殺人機器,那位幕後黑手依然要去搜尋鳩山這樣鼻子靈敏的獵犬……”
說著,她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但也沒有笑得很開心,好像隻是因為她覺得這裡應該出現點笑聲,才慣例性地這麼做了。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要把這些都細碎地一一掰開來和你說?”她說,“你知道微表情嗎?一種隻在人的臉上出現1/14秒的肌肉動作,在實施英美法的國家,有不少機構在做相關的研究,希望將其作為法庭上的證據,用來判斷當事人和證人是否在說謊……”
她停了一下,語調驟然森冷起來。
“你在這裡還有幾個同伴?我知道至少你們至少有三個人……如果那個怪物能算是人的話,但有沒有第四個、第五個呢……”
死柄木的心提了起來——不得不承認,如果最開始他的沉默還源於對赤穀海雲的警戒,那麼現在他是真地有點被震住了。
他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儘可能讓自己的表情保持不變……
對方的聲音在這時恰如其分地響了起來。
“隻有三個嗎……很好。”她的聲音帶上了一點笑意,“算算時間的話,那位被錄音筆愚弄的傳送門先生也差不多該摸準方向了。”
怪物是幕後黑手送給他的,而且幕後黑手具備製造這種怪物的能力。
她手頭的這個銀發青年是幕後黑手極為器重的存在。
怪物可能真地叫愚者或者腦無,或者其他類似、同音的詞彙。
怪物是特製的,並不是所有怪物都像眼前的這個那麼強大。
至少在這個青年的認知範圍內,現場隻有她、他自己、怪物和那個持有傳送門個性的同伴。
…………
足夠了。
“這隻怪物應該是那位幕後黑手先生特彆自豪的作品吧?身體強化、衝力吸收、快速恢複,明明不存在非常珍貴的能力,但將這種常見且萬用的個性組合在一起,最終卻能造出所有物理係個性的克星,確實非常了不起。”她歎了口氣,“隻是,他似乎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隨著她的語調愈發輕緩,死柄木看到了同伴啟動個性時的黑色霧氣。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感到多麼慶幸——甚至正相反,他隻是在茫然中感到了一絲不安。
也就是在這一刹那,赤穀海雲突然鉗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地將他往後扯。
死柄木本能地想要掙脫,但身形消瘦的他根本不可能反抗經年累月持續高強度鍛煉的赤穀,隻能在身體被霧氣吞沒的一瞬間,看著急切來尋的黑霧在傳送門中與他擦肩而過。
穿過傳送門後,率先入眼的,是腦無黑黢黢的身軀。
還沒等他緩過神,後麵突如其來的推搡讓他趔趄了一下,狼狽地摔倒在了腦無的後背上,緊隨而來的是手掌熟悉的疼痛——唯一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他的兩隻手都被貫穿了。
但疼痛帶來應激反應,應激反應導致個性發動……這一點,並沒有改變。
於是,死木柄隻好眼睜睜地看著腦無巨大的身體在他的個性下一點點損壞、崩裂,碎成齏粉,最終湮沒在滿地狼藉中。
黑霧顯然也被突然變成一盤黑沙的腦無嚇了一跳,但看護死柄木吊依然是他的第一要務:“死柄木!”
他身上依然被那種濃重的霧氣環繞著,死柄木私下一直挺喜歡這種變異造型的——一種魔鬼降臨的既視感油然而生。
但他現在卻隱隱感覺到了不妙,這是一種非常、非常強烈的感覺……
“閉嘴,我沒有讓你說話。”赤穀嚴厲地打斷了黑霧——是的,她拔出泰/瑟槍毫不猶豫地朝黑霧射擊,而這期間她幾乎沒有抬過頭,隻是通過聲音判斷了方向,吝惜地沒有給那個躲在角落裡的輔助者哪怕一眼。
黑霧應聲倒地,像是香煙點燃後掉落的灰燼那樣,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死柄木是親眼看著他倒下去,那個鏡頭在他眼底無限地放慢,一幀一幀地卡過去,像是某種充滿黑色幽默的無聲電影。
他開始體會到一些東西。
憑借黑霧的個性,他當然能躲開這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