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大致就是這樣, 托黑色同學的福, 警方成功駭入並關掉了炸彈的安全裝置,白井學長被安然無恙地救出,敵人和他的接頭人也都抓捕歸案了。”赤穀海雲說,“雖然中途也遇到了一些曲折, 但至少結果是好的。”
“呃……”
“遠山君, 怎麼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剛剛好像在旁邊的病房看到了那個空間使。”遠山繪穀搔了搔臉頰,“該怎麼說呢……看上去不像是安然無恙的樣子啊。”
倒不如說,微妙地有點淒慘呢……
“那個啊……臉色憔悴主要是因為藥物留下的後遺症,休養一陣基本上就沒什麼問題了,其餘大部分都是皮肉傷。”赤穀意有所指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不過, 大概是因為治療藥物對神經的刺激, 外加被救後情緒太亢奮的關係,白井學長昨晚一直處於‘見到什麼人都想和對方熱吻’的狀態……相澤老師實在不忍心對此坐視不管,隻好用物理手段讓白井學長恢複清醒了。”
聞言,繪穀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難以言喻,語氣也帶上了點嫌棄:“……可能直接從車子的後備箱送到警局去會比較好呢。”
赤穀海雲沒有回答, 隻是含蓄地笑了笑。
繪穀某些深藏的心緒被這個溫和的笑容勾了出來,他略微失神,對話告一段落, 他們誰都沒有再開口, 氣氛倏地陷入了寂靜。
哪怕對方此刻就坐在他麵前, 遠山繪穀仍有一種身臨夢境的恍惚感。
不知道是否出於刻意,她穿了他們最初相遇時的衣服,一件白襯衫和軍綠色的背帶褲——這喚起了一段不算久遠的記憶,然而那種如棉花糖般甜蜜的氣息已經蕩然無存……好吧,還是有一點的,她本人的氣質的確比體育祭上表現出得更柔軟,大抵和她本人的相貌、聲線有點關係。赤穀海雲是典型的的日式審美長相,五官輪廓沒有什麼攻擊性,如果初見不是在雄英體育祭的擂台賽上的話,給人的第一印象確實會是甜美的鄰家少女。
是失望嗎?
遠山繪穀如是想道。
並非是歐爾麥特那樣偉岸的英雄,可能略高於這個年齡段國人女性的平均身高,小腿上的肌肉雖然看得出平日鍛煉的成果,但乍看之下也沒有特彆強壯,至少不到足以給他人安全感的程度……
所以,是失望嗎?
……才不是。
因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身材並不偉岸,也不是特彆強壯,看起來幾乎沒什麼攻擊性的女孩,完成了過去從沒有人辦到的事。她登上了那個舞台,那些被神明眷顧的、璀璨的星星們環繞著她,可誰也不會奪走她的光芒。
當他感到疲憊,當他需要她時——隻要抬起頭,就會發現她永遠都在那兒,他一下子就能看到她,就像是每個悄然無聲的夜晚,總會有一片銀沙般的月光會鋪滿旅人回家的路。
“海兔小姐。”繪穀咽了口唾沫,在呼吸的間隙中,他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但他還是努力讓自己不去避開那雙眼睛,“我……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您。”
赤穀微微頷首:“請說。”
“請問,無個性能夠成為英雄嗎?”
近乎艱難地說完這句話後,遠山繪穀屏住了呼吸,他凝視著對方,以確保自己不會錯漏其中任何一次情緒的變化,哪怕隻是蜻蜓點水,哪怕隻是轉瞬即逝。
赤穀海雲並沒有立刻回答,她的神情令他確信她在認真思考這件事,儘管不算太拖泥帶水,但對方沒有一下子給出答案,這讓繪穀感到了一絲不安……這種情緒並不算太強烈,但他仍感覺自己在這短短十幾秒內被撕裂又重組了一遍。
他陷入了恐懼的泥沼中——如果連赤穀海雲都否定了他,那還有什麼能支撐著他相信這份執念呢?他該就此放棄嗎?那他過去存在的意義又在哪兒呢?
繪穀的心臟跳得飛快,血液卻逐漸冰涼,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光怪陸離起來,色彩和色塊逐漸扭曲,破漏的顏色混合在一起變成了灰暗、渾濁的顏色,隻有赤穀海雲的麵容還完整地存在於他的視線中。
連她也要否定他嗎?
是啊,哪怕沒有個性,她也是各方麵都極為優秀的天才,他們怎麼能夠相提並論呢?說到底,赤穀海雲之所以能夠成為英雄,並不是因為她是無個性,而是因為她是赤穀海雲啊……所以無個性能否成為英雄,又管她什麼事呢?
即便內心如此明晰,但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痛苦。一種令人胸口發悶的焦苦在他嘴裡蔓延,帶著點腥氣和淚水的鹹澀。
遠山繪穀此刻正坐在醫院的病床上,可那種失重感侵蝕著他的身體,他感覺自己在往下掉。
他的光要離開他了。
繪穀從未如此深刻、近乎刻骨銘心地感到難過。
“不用太過緊張。”赤穀忽然開口道,她溫柔地注視著他,那種眼神讓他頃刻就回到了人間,“請原諒我的遲疑,其實真正令我困擾的並不是問題本身。首先是我並沒有得到職業英雄的正式資格證,所以理論上還不具備回答這個問題的資格,其次則是……繪穀,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
繪穀用赤穀遞來的紙巾默默將眼淚擦乾,滿臉通紅地點了點頭。
“繪穀。”她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曾經說過——你所向往的‘英雄’,並不是單純地指職業英雄,而是概念更為抽象,更傳統意義上的英雄,對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