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雯沒經過什麼風浪,心性還是有些單純,季菀總不大放心。
“未凝問了兩句,她說你妹妹近來孕吐嚴重,總是睡不好。”竇氏畢竟是外人,不好詢問長寧伯府家事,但阮未凝玲瓏心肝兒,知曉好友掛心繼妹。她又是蕭雯小姑,關心下長嫂,理所應當。
“彆的倒是沒什麼。”
長寧伯府一個爵位鬨得兄弟鬩牆,家宅不寧。如今雖是爵位已定,但難保大房那邊尚存野心。如今蕭雯懷孕,就怕那邊會動什麼手腳。
“我看她婆母也是個明白事理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你好好養胎,彆操心太多。”
季菀笑笑。
“嗯。”
……
自從查出兒子多年痼疾乃毒物所致,阮二夫人就對大房生了警惕之心。每次大房那邊來人,她都會親自過來陪著蕭雯,一應吃穿用品,也必須嚴格檢查。這架勢,讓蕭雯越發緊張。
“母親。”
她看著婆母吩咐下人將大房那邊送來的補品都撤下去,想了想,還是輕聲道:“若大伯母真的彆有居心,也不可能這麼明目張膽的在這些東西裡董手腳,否則若我有個三長兩短,她是最大嫌疑人。為了對付我,將她自己暴露,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不是明智之舉。”
“傻孩子。”阮二夫人搖搖頭,歎息道:“這內宅裡彎彎繞繞,陰私手段層出不窮,你哪裡懂?隻要不是她親自送過來的,就算真出了事兒,她隻需要推脫給下人,或者攀咬咱們誣陷。她做伯府夫人多年,根基深厚,多的是人為她賣命。可若你真中了招,小則傷及腹中胎兒,大則傷及性命,萬不可大意啊。”
蕭雯雖說也見識過內宅某些手段,到底沒切身體會太深。
阮二夫人握著她的手,“你心性純良磊落,不懂這世間人心險惡。二郎淡泊名利,不爭不奪,尚且受多年病痛纏身之苦。可見人之野心欲望,無窮儘也。你如今是雙身子的人,無論是為孩子還是為自己,都得謹慎小心。”
蕭雯點頭。
“我知道了,多謝母親告誡。”
阮二夫人自己沒女兒,膝下僅有一子。兒媳婦溫良謙恭,賢淑孝順,她很是喜歡,可謂是當做女兒般對待。又懷著孩子,她是絕不許兒媳婦為人所害的。
看過蕭雯後,她便回去了,看見心腹嬤嬤走進來,便屏退了屋子裡其他丫鬟。
“何事?”
“老奴打聽到,大夫人在求生子秘方。”
阮二夫人冷笑。
“果然還是賊心不死。”她眼神譏誚而怨恨,“以前我是不願跟她爭,她便真當自己可以在這府中隻手撐天了,白日做夢!”
“夫人息怒。”
嬤嬤奉上茶,“她仗著年輕美貌,以色侍人,不過就是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您何須為此動怒?三公子被驅逐了,老夫人也甚是惱怒。她若是想動什麼手腳,老夫人也不會輕易善了。無論如何,咱們二公子也是老夫人的嫡親孫子。承襲了伯府,老夫人也沒損失。倒是大夫人,素來和老夫人作對,老夫人是不會允許她再生風波的。”
這話倒是不假。
阮二郎天資聰穎,小時候也很得老夫人喜愛。若非後來離家養病,和老夫人疏離了,老夫人也不會那般偏心庶出的老三。
且現在世子之位已封,便是長寧伯夫人再誕下幼子,難道她還能讓皇帝改口不成?
這是不可能的。
連長寧伯都知道這個道理,近來也頗有些頹喪,偏生長寧伯夫人不死心,非要將這個爵位爭回來不可。阮二夫人擔心那女人害自己兒媳婦,也擔心他們故技重施再對兒子下手。所以不止查那邊送來的東西,就連府中中公分發的分例,也是嚴格檢查。
女人們心眼兒多,那些個鬼蜮伎倆,令人防不勝防。
毒可不止是在食物中才能下的。衣裳被褥,胭脂首飾,都有可能。長寧伯夫人掌著中饋,這些東西都由她安排發下來,阮二夫人怎能不多個心眼兒?
她這邊嚴防死守,大房那邊,夫妻倆正在爭執。
“早跟你說了,彆再動那些不該有的心思。陛下素來不摻和臣子的家事,卻偏生擬定了二郎做這個世子之位。金口玉言,無可更改。你便是再生個兒子,也無法力挽狂瀾。”
長寧伯心情煩躁,語氣也頗為不耐。
長寧伯夫人還不到三十,麗質天成的容貌未曾受歲月摧殘,仍舊美麗動人。夫妻倆又年齡相差懸殊,長寧伯素來疼她,幾乎沒有對她這般疾言厲色過。
長寧伯夫人瞪著他,“難道你甘心爵位被二房給奪了去?你若甘心,當初又怎麼會…”
“閉嘴!”
長寧伯勃然大怒,目光凶狠的打斷她。
長寧伯夫人微駭,知道自己觸及他的禁忌,默了默,半晌後繼續道:“好,我不說了。但你有沒有想過,六郎如今雙腿已殘。等母親百年之後,伯府是要分家的。沒了爵位,你讓六郎該如何立足?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便是在朝中謀個閒職都不行。便是將來成家,也頂多就是娶個小門小戶的女人,亦或者庶女。你甘心?”
長寧伯漠然以對。
長寧伯夫人已微紅了眼眶,“就算奪不回來爵位,我再生個兒子,將來有了出息,也能照拂六郎。二郎和六郎又不是親兄弟,而且咱們已和那邊結仇,你覺得將來他們會管六郎的死活嗎?”
長寧伯抿唇不語。
長寧伯輕輕拭淚,“老天不開眼,不去懲罰那些個野心勃勃的狠辣之徒,卻來坑害我的六郎。可憐他小小年紀,就殘了雙腿,成日裡尋死覓活,眼睛都快哭瞎了。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讓我如何不疼?”
長寧伯長歎一聲,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將她攬入懷中。
“你說的我都知道。六郎也是我的骨肉,我又如何不心疼?”
長寧伯夫人靠在他身上,嚶嚶哭泣。
“老爺,六郎命苦,受這般折磨。我是他娘,怎能不為他打算?弟妹成日裡與世無爭的,卻沒想到也惦記著爵位。還有二郎,在外養了那麼多年的病,一回來就成了世子。他們一家子,裝了這許多年,如今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等他繼承了爵位,還不知道會如何對付咱們六郎。你說,我不費心籌謀成麼?”
長寧伯有些失神。
妻子短淺,不知內情。他卻知道,陛下之所以冊封阮未絡,與他的長女有關。
若非長子早夭,他不會續娶,不會冷落長女,以至寒了女兒的心,讓她寧可偏幫外人,以至爵位旁落二房。
那天從養心殿出來,他站在丹陛之上,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費心籌謀了這許多年,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或許這便是報應罷。
長女怨恨他,母親罵他不孝,兩個兒子一死一殘。兩任妻子,一個早逝一個自私狹隘。就連頭頂上這爵位,也終究是彆人的。到頭來,他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