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奶怨怪,你三嬸子嫉恨,到我家裡來坐一趟,什麼過錯都落在了我頭上。”陳氏說到這裡,看了眼季菀,自嘲道:“也怪我性子傲,又不得人心,本來與你娘就勢同水火,便是辯解,也沒人信。”
季菀沒說話,帶著幾個丫鬟回家了。
陳家人鬨得那麼厲害,左鄰右舍早傳開了,季菀還沒回來的時候,周氏就已聽羅家隔壁媳婦遊氏說了。
“大妹子,你們家阿菀真厲害。陳家人的耍混可是出了名的,尤其丁大娘和她那兩個媳婦,誰見了都得繞著走。可你們家阿菀,三言兩語的就把她們打發了不說,還讓陳大爺掏了錢。丁大娘向來一毛不拔,這次搶錢不成倒舍了本,估計得氣得吐血。”
周氏隻是笑笑,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扯家常,眼看時間不早了,遊氏見她沒留自己坐下來吃飯的意思,訕訕的走了。
沒多久,季菀就帶著人回來了,對周氏轉述了陳氏說的那番話。
周氏聽後沉默半晌,淡淡道:“都是過去的事了,誰的過錯都不再重要,也沒必要繼續追究。”
季菀瞬間悟了。
母親是信了陳氏說的話,畢竟做了這麼些年的鄰居,多少還是了解些的。再說陳氏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她的丈夫死得更早,村裡也有些閒言碎語。她深受苦楚,好容易平息了下去,怎麼會因為跟母親有嫌隙就再把自己陷入風浪中?
至於李氏,已經入獄服刑。這個仇,也算報了。
季菀很快將這事兒拋到腦後,“娘,我想著,雖然主宅那邊的房子咱們不住了,但我已收了陳氏給的租金和藥費。那房子暫時歸他們住,毀壞的家具被褥什麼的,該添置還是得重新添置。”
周氏點頭,“還未入春,天氣尚不和暖,他們一家子傷員,總要有個合適的環境才能好好休養。下午讓曾福他們再去一趟鎮上吧,家具還是委托你大伯幫忙。”
“好。”
元宵過後,季海就去縣城給季平找了家武館,送他去習武了。他習武晚,但常年做粗活,練出了一把子力氣。再加上季海打獵,也懂得一些基本的拳腳功夫,從小就教過,他也算有一定基礎。而且他根骨好,武館的師父說,隻要他勤加練習,日後必有所成。
季海這段時間沒出去找活兒做,而是帶著小兒子繼續去鎮上做買賣。
季菀想著,一輛牛車兩家用,還是不大方便,尤其她每天要裝的貨多,所以和母親商量後,決定買一輛馬車。這樣一來,以後搬去縣裡,出行什麼的,也方便一些。
周氏同意了。
等宅子的事兒落定後,便買馬車。
數日後,曾福曾祿去縣裡送貨,帶回了新消息。賀家被判入獄後,的確是拖了關係想把他們保出來,可不知怎的,很快就消停了,再不過問賀家事兒,連賀家那位不曾被牽連的賀姑娘,都沒得到照拂。
曾福說道:“縣裡都傳開了,那賀家有表親在鄰縣做官,還親自跑了一趟,請徐大人去醉仙樓做客。姑娘不是和醉仙樓有生意往來嗎?醉仙樓斜對麵恰好有一家點心鋪子,我們哥倆經常去送貨,也混了個人頭熟,老板知道我們是義村的,悄悄跟我們說的。”
“不止如此,我們還打聽到,那齊府的老爺,是鬆陽的太守。”
曾祿此話一落,季菀和周氏都是一怔。
太守啊,那可是鬆陽最大的地方官兒呢,賀家除非認識什麼了不得的權貴,要不然是彆想翻身了。至於那位鄰縣的官爺,怕是官途不保了。
季菀徹底鬆了口氣,換好男裝,帶著弟弟妹妹去登門道謝,但沒有去齊府。她有自知之明,齊家這次幫忙,一來是看在陸非離的麵子上,二來作為地方太守,底下的官員妄圖以權謀私,他有督促處置的責任。
但自家不過低門農戶,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門,怕是有攀附之嫌。
她去了醉仙居。
掌櫃的見到她,第一眼竟沒認出來,還是她主動開口,掌櫃的才恍然大悟。
“季姑…公子。”
話說到一半,連忙改口,換了稱呼。
季容跟著姐姐一樣,穿的男裝。她年紀小個頭矮,身段還沒長齊,看著就是哪家的少年公子。季珩懵懵懂懂的,仰著頭好奇的打量四周,清澈的大眼睛,配上粉嘟嘟的臉蛋,既可愛又奶萌,瞧著便讓人心生喜愛。
“掌櫃伯伯,我今日是來謝你們東家的。”
掌櫃的一怔。
季菀臉上帶笑,從懷裡掏出五張麵額一百兩的銀票,遞給掌櫃,“地契我收了,不便登門,勞煩您代為傳個話,大恩大德,我們母子感激不儘。日後若有驅策,必當報答。”
打從第一次來醉仙居賣菜譜的時候,她就有所懷疑,這醉仙居的東家,八成跟陸非離也有關係。再後來那位齊府公子登門送犬,她賣豬下水,醉仙居二話不說就直接收了。若說第一次的醋椒活魚做法新鮮又是湯菜能應季大賣,可豬下水,連普通百姓都不吃的東西,醉仙居至少得先推出後看看效果,再訂才正常,卻是當日下午就全數購買。
這實在是不符合一個商人的做法。
再將之前之後種種聯係起來,又令曾福曾祿送貨之時多多關注醉仙居,再打聽幾番,便也就了然了。
那齊家公子齊糾,果然是這醉仙居的幕後老板。
掌櫃的不愧是見過世麵的,很快就鎮定下來,想到東家的吩咐,笑著收了銀票,道:“公子難得跑一趟,應是想一觀新宅吧?”
季菀點頭,“正是。”
“公子頭一次來,怕是有些陌生,不若我使人帶你去,也方便些。”
季菀感激道:“求之不得,多謝掌櫃伯伯。”
陸非離提供的宅子的確不錯,就和醉仙居隔了一條街,還是個三進的大宅子。這宅子的原主人也是做生意的,後來虧了本,欠了債,不得已,隻能把房產田產全都賣了抵債。連同開在街角的一個手工作坊,也一並賣了。
季菀仔細觀察了這宅子,發現內部結構相當精致清雅,園子裡還種有果樹,各院分隔開來,都有單獨的小花園。這要麼是主人買了地按照自己的喜好蓋的房子,要麼就是買來後重新改造過。
“姐姐,這宅子真漂亮。”
季容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麼氣派漂亮的房子,瞧著那些屋簷廊柱,錯不開眼。
季菀牽著弟弟,免得他亂跑,聞言笑道:“好看是好看,但空落太久無人打掃,園子裡都長草了。你看花園西北角的那個亭子,草都爬滿欄杆了。園林有些建築,比如石桌,還有那圓拱橋,就得重新修建。回廊柱子得重新刷漆,窗紙最好重貼,簾子也得換,許多木製家具也得換,院子裡那些被荒草掩蓋的小路,再鋪滿鵝暖石,我還要在院子前頭種一片藥圃,啊還可以種菜。這個地方掛上竹簾,這裡做練武場,明年阿珩五歲了,得請個武師教他習武。”
她仰頭看著四四方方的院子,輕歎道:“這麼大的宅子,起碼還得買十來個仆人回來才行。家丁,護衛,前院灑掃,修剪花草,采買,廚房燒火的,搬運的…都是事兒啊。”
季容聽得一愣一愣的,思維完全被她帶著走,想象著這宅子按照姐姐說的那樣改造,得多漂亮啊…
季菀則在心裡盤算著,這麼大的宅子,若非自己買地修建的,至少得八百兩才能買下來。
“走,再去看看街角的作坊。”
她本來就有開作坊的打算,如果街角那個作坊規模大小合適的話,她就買下來。醬板鴨和臘腸並做一個作坊,反正時間也是錯開的,還能節約成本和人工。
“姐姐,以後咱們家就隻賣醬板鴨和臘腸嗎?”
“看情況。”
季菀尋思著,有了作坊以後,就不用天天用馬車裝著貨物去集市口叫賣了。早餐那些零碎的買賣,也都交給了大伯他們做。至於沙琪瑪和炸牛奶,她暫時是不打算傳授給他人的。
買了房以後還得整改,作坊也得改建,添置器具,然後再加上以後買人,平時日常開銷…都是錢啊。
季菀決定,再買兩頭奶牛,多賣炸牛奶。
打定主意,回去後季菀就告訴了母親,周氏自是全力支持。反正現在家裡也有仆人了,什麼事都無需女兒親自動手。
“娘,咱們買房,是要去官府造冊的,父親不在了,我們又已分戶獨居。所以得用您的名字立戶,我想著,過幾日您還是得親自去一趟縣衙。”
周氏眼神有些飄遠,良久才嗯了聲。
“好。”
她看了看院子裡正在陪小兒子玩兒的小女兒,臉上帶笑,“以後彆給阿珩買那麼多零食了,他一有好吃的就猛吃,晚上又吃不下飯了。”
季珩是從沒出過門的,去了一趟登縣,見什麼都好奇,看什麼吃的都要買。季菀寵弟弟,自然是有求必應,給買了好些零食糖果。小家夥回來的時候就在車上一個勁兒的吃,吃飽了,這會兒便在院子裡玩兒他的小木馬。
他還小,季容怕他玩兒瘋了摔著,便在院子裡看著他。
季菀笑笑,“小孩子嘛,免不了貪嘴。反正現在咱們家也有這個條件,就讓他吃吧,反正他也就圖個新鮮。”
周氏不再說話。
當晚,季菀就將改造的圖紙畫出來了,以及需要添置的東西也都寫出來,交給母親過目。母親曾是世家千金,住過的宅子不知多豪華富貴,園林布置,總是比自己有經驗。
周氏看完後滿眼讚賞。
“你畫得很精細,布局也好,我沒什麼可補充的,就按照這圖紙改吧。”
“好。”
改建宅子的事兒,就這麼敲定了。
數日後,周氏帶著身邊的兩個丫鬟和家丁去了縣衙辦房產移交的事兒,午時方回。
接下來,便是委托裡正幫忙請工人。
季菀大概算了下,至少得三個月才能完工。
開春後,天氣和暖了,不能繼續再賣煎餅果子。天天將木炭放在牛車裡走那麼遠的路,也熱得很,便隻能賣蔥油餅。雖然利潤較少,但可以增加產量,每日收入倒也可觀。
季菀去年得了聖上賞賜五十畝地,開春後便租給了佃農,秋收後又是一筆收入。
王家那邊,自從那次陳家的人去鬨,反而賠了銀子過後,便消停了下來。經過羅家的事兒,村裡人也不敢打季菀家秘方的主意了。時間匆匆,眨眼便過了兩個月。
這一日,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回京許久的陸非離。
季菀見到他,很是意外。陸非離也有些意外,幾個月不見,小姑娘明顯長高了,氣色教之上次見到更好了,膚若凝脂,眉目宛然,麵若桃花,讓人眼前一亮。
“怎麼,不認識我了?”
季菀回神,客套道:“許久不見,公子彆來無恙。”
周氏則忙請他進屋坐。
陸非離笑道:“夫人客氣,實不相瞞,在下此次登門,乃有事相求。”
“公子言重。”
周氏溫婉道:“將軍與民婦一家多有助益,但有吩咐必定遵從,何來‘求’字?”
季菀卻抬頭看了眼跟在他身後的那個高大的漢子,他目無焦點,想是患了眼疾。見此,季菀對陸非離此次登門的目的,已了然於心。
不過是求醫罷了。
果然,進屋後陸非離便開門見山,那個漢子是他父親手下將領,姓朱。前段時間在外做客,喝多了,上馬車的時候不慎磕了頭,本來隻是小傷,養幾天也就好了。可沒想到,第二天一醒來,發現眼睛看不見了。郎中說,可能是因為頭部淤血不散,導致失明。開了藥,卻沒什麼效果。
陸非離知道後,想起季菀醫術不錯,便帶他來看看,說不定那小丫頭有辦法。
季菀聽明白了前因後果,讓那位朱將軍躺下,用手按了按他頭部幾處大穴,問了些情況,然後對陸非離道:“郎中說得沒錯,他是因為撞上頭部,淤血聚在一起,壓迫了眼部神經,才導致了失明,我可以給他施針,大概十餘日就能複明…”
“當真?”
朱將軍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要與黑暗為伍了,聞得此言,激動得立即坐了起來。粗獷的漢子,麵上全是激動興奮之色。
“我既開口,自然是真的。”
季菀語氣平靜卻肯定。
朱將軍幾乎是熱淚盈眶,“姑娘,你若能治好我的眼睛,我必當結草銜環,報答你的恩情。”
“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本是職責所在,將軍無需客氣。更何況…”季菀偏頭看了眼陸非離,“將軍是陸公子帶來的,陸公子於我家的恩情豈止一樁?我救治將軍,便就等於還恩於陸公子了。”
陸非離輕笑,不置可否。
“你一個女孩子,不便出門,左右村裡人也都認識我,這幾日我便帶朱將軍過來,也省得與你平添麻煩。”
朱將軍感激道:“有勞世子…”
“世子?”
季菀震驚的看向陸非離。
他說自己在家中行三,那頭上應有嫡出兄長承襲爵位,示意季菀從未想過,他竟是公府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