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同桌甜美悅耳的嗓門兒,此時在韓錦書聽來,嗡嗡嗡猶如蚊子叫,很吵。她有點不耐煩地舉起一隻胳膊,揮了揮,示意彆吵我。
吳曼佳見狀很無奈,隻能扯著韓錦書的袖子又重複一遍。
美少女還是賴著不肯睜眼睛。
吳曼佳扶額。
周圍清淨了大約十來秒,韓錦書在昏沉之間,聽見了“砰砰”一陣輕響。
有點悶,並不清脆。像是人微蜷手指,以指骨關節,輕叩桌麵的聲音。
打個瞌睡被打擾幾次,韓錦書本來就有起床氣,火氣上來了。
她皺起眉,非常不爽地抬起腦袋,緩緩睜開眼睛。然後,微微一愣。
她座位前,不知何時多出來一個人。
白,高,英俊,冷淡。
他左手拿著一摞試卷,另一隻手還保持著蜷曲兩指的動作,就放在她的課桌桌麵上。細碎的額發下,是漆黑而冷漠的眼睛。
俯視著她,還是那副寒凜如玉的樣子。
“……”韓錦書呆滯片刻。對上那雙漂亮陰沉的桃花眼,腦海中鬼使神差,想起他昨天說的“黑色的”。
短短幾秒,韓錦書臉頰浮起兩抹紅雲朵。
“數學試卷。”黎渡目光淡淡地瞧著她,語氣漠然,“就差你一個人沒交。”
這句話,將韓錦書從刹那失神中喚醒。
她對著他打了個哈欠,從課桌上龜速支起上半身,笑顏如花,甜軟軟地回答:“卷子呀?我一個字都沒寫呢。”
吳曼佳:“。”
周圍幾個同學:“。”
相較其它人,黎渡的反應很平淡。聽完韓錦書的話,他便不再多留,轉過身麵無表情地離開了教室。
吳曼佳拍拍心口,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韓錦書,說:“你為什麼沒寫數學卷子?”
“不止是數學卷子。”韓錦書糾正小同桌,“我語文化學生物物理都沒寫。”
吳曼佳:“……”
吳曼佳露出敬佩的目光,豎起大拇指:“女俠,佩服。”
韓錦書慢悠悠地搖晃兩下腦袋。這時,又看見那抹修長乾淨的身影,從教室外麵走進來,徑直無視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韓錦書忍不住,悄悄回了下頭。
“欸。”
瞧著黎渡低眸看書的清冷樣,韓錦書眸子裡興味漸顯,壓低嗓子對吳曼佳道:“你之前怎麼沒告訴我,他是數學課代表?”
“你沒問,我就沒說。”吳曼佳打開語文書,假裝朗讀,實則說著悄悄話,“你還想知道黎渡哪些事?”
韓錦書一頓,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昨晚狐朋狗友們提出的建議:想要讓爸媽主動把她帶走,就在這裡找個帥哥早戀。
顯然。
整個蘭江一中,找不出第二張比黎渡更帥的臉。
韓錦書:“他有女朋友嗎?”
“沒有。我跟你說過的,他性格很孤僻,也有點奇怪。他沒有朋友,大家都不怎麼敢接近他。”吳曼佳說著,又想到什麼,額外補充,“不過,聽說喜歡黎渡的女生超多,不止是咱們學校,還有很多外校的追他。”
韓錦書點頭:“哦。”
韓錦書想了想,問:“追他的那些女生,漂亮嗎?”
“漂亮。”吳曼佳回答得很認真,“班花級花,校花什麼的,都有。”
韓錦書眨了眨眼睛:“有我漂亮嗎?”
吳曼佳:“……”
吳曼佳看著眼前這張妖氣衝天過分美豔的臉蛋兒,差點被迷住心神。靜了靜,才老實巴交地說:“沒有。”
韓錦書把玩著一隻鋼筆,隨口又問:“那你覺得,我追黎渡,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吳曼佳被嗆到了,瞪大眼:“蛤?”
*
這一天,各科作業一樣沒寫的韓錦書,如願以償,在晚自習結束後,被班主任請去辦公室喝茶。
“韓錦書同學,你的情況,你爸爸之前都跟我說了。我看過你之前的考試成績,你頭腦相當聰明,隻要下點功夫,重本大學輕輕鬆鬆。老師希望,你千萬千萬要把心思用在正道上。高三是非常關鍵的時期,每個學生都應該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對,專心致誌,半點馬虎眼都打不得,你不寫作業,怎麼鞏固知識?怎麼查漏補缺?即使再對你父母有怨氣,也不能以犧牲自己的前途為代價,來報複……”
班主任苦口婆心,對著她講著各種大道理。
韓錦書耷拉著腦袋瞧著自己的LV小粉鞋,心思亂飛,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班主任嘴巴都說乾了,端起桌上的保溫杯喝了口茶,擺擺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韓錦書鬆口氣,連忙腳底抹油地溜走。
九點左右,天色已經全然黑透,天空宛如被濃墨渲染了的巨大綢緞。
校園裡再次空了。
韓錦書晃晃悠悠走在走廊上,不經意間一抬眸,瞧見數學教研組的辦公室也還亮著燈。幾秒之後,走出來一個人,步伐不緊不慢,和她是相反的前進方向。
於是,迎麵相遇。
韓錦書無意識地偏了下腦袋。
這是生平第一次,她發現,這種舊式校服原來很好看。藍白相間的外套,裡頭是白色打底襯衫,襯得那張麵孔,愈發的欺霜賽雪。
不。
不對。
韓錦書意識到,好看的可能不是校服,而是這個穿校服的人。
迎麵相遇。對方冷漠的眼神沒有在她身上停留一秒,徑直前行,與她擦肩而過。
忽的,韓錦書自己都沒有料到的,在冷漠少年與她拉開兩步距離後,極其突兀的,她喊出了聲:“黎渡同學。”
話音落下的同時,黎渡步子停住。
他轉回身,視線終於看向身後的少女。沒有說話。
韓錦書朝黎渡彎起唇,綻開一抹笑,霎時間,豔光四射,昏暗的走廊幾乎被映亮大半。
“黎渡同學,我喜歡你。”韓錦書模仿著以前看過的告白現場,模仿那些台詞,也模仿那些女生嬌羞可愛的小表情,聲音甜得發膩,”請問,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嗎?”
小女生對心上人告完白,然後該乾嘛?
大概是忐忑地等待。
韓錦書原本非常平靜。
她在心裡默念著“告白”的所有步驟,卻不知為何,在望向少年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時,心底深處,竟真的生出幾絲慌亂不安。
幾步遠外,黎渡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他隻是站在那兒,直勾勾地盯著她,目光灼灼,神色沉靜,不說一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黎渡收回遊弋在少女身上的視線,轉身離去。
被撂在原地的韓錦書:“……”
看著那道清冷孤傲的背影,韓錦書一呆,然後整個人都傻了。
生平頭一次跟人告白,竟然,被當成了一團空氣,被無視得徹徹底底?
靠!
*
當晚。
煙灰缸裡的煙頭已經堆滿。
黑暗中,黎渡掐滅最後一根煙,躺倒在床上,麵無表情地盯著頭頂的天花板。
廠房宿舍到處都發黴腐爛,天花板也大麵積泛黃,唯有靠窗那一塊,有個巴掌大小的區域,在依稀月光的照射下,雪白雪白。
乾淨不可名狀,就像,來自另一個遙不可及的世界。
和她胸前的皮膚,是一個顏色。
今天在韓錦書課桌前收試卷,她趴在桌上,緩慢撐身的那幾秒,領口敞開。從他的角度,看見了大片奶膩的白,以及中間若隱若現的溝壑。
很深,起伏的山巒般。
黎渡的眸色霎時晦暗一片。
他緩慢閉上眼,幻想著韓錦書的笑,她的臉,她的唇。神經開始緊繃,所有的感官都變得淩亂,感到無可比擬的痛苦,感到前所未有的歡愉。
良久良久。
等驚濤駭浪歸於死沉,黎渡才重新睜開眼睛。
再次點燃一根煙。
她說什麼來著。
不知天高地厚地說,喜歡他,不怕死地問,她能不能做他的女朋友。
黎渡忽然彎起唇,病態地笑了。
當時,聽完韓錦書的話,須臾驚訝之後,他選擇了轉身就走。
因為再不走,強撐的理智就要徹底崩塌。
天那麼黑,光那麼暗,學校裡到處都是適合犯.罪的聖地。再多留幾秒,他怕自己真的會把她拖去無人角落,扒光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