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吹起他用發繩紮起來的長卷發,悶熱的空氣將他們兩個包裹在一片無法呼吸的窒息之中。
“百鬼丸,去哪呢?”
突然看見了「夥伴」的轉身,朝與他們兩個相背的地方走去了。
……
“你、不、是——”
百鬼丸磕磕絆絆地講道。
前些日子,他又斬殺了一隻魔神,而那隻魔神死後,他便重新擁有了說話的能力。
隻是還不夠熟練。
奇怪的話。
“不是誰?”
百鬼丸沒有神采的黑眼睛望向緣一,他一字一句,非常認真地說道:“日輪,你不是。”
你不是日輪。
我找的是日輪,而你從來都不是。
緣一說:“我是緣一。”
緣一是緣一,自然不是日輪。
緣一和日輪之間就算有關係,當事人不承認又能怎麼樣呢?
百鬼丸的腳步不再停駐,他轉身離開。
“追尋不知名人物的討厭家夥——”
無名一直都很討厭百鬼丸。隻因為對方見到他的第一眼,試圖用刀殺死他。
他冷哼了一聲,拽住緣一的手,“我們也走。”
緣一沒有動。
“再也不回來了嗎?”
百鬼丸沒有回,但這沉默就是默認。
緣一道:“那你要記得好好學彆人講話,你連講話都不會,一切會變得很麻煩。”
百鬼丸抬起了臉。
什麼時候……形式轉變了。
緣一想起對方每重獲一個身體部分的時候,那種長久不可消散的疼痛。
而百鬼丸在想,原來的時候,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剛剛遇見的時候,明明還是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要人教的小孩子——即使是隻有聽力和隻能看見靈魂的視力,他也能清楚地將他身邊的小孩的身影納入思想當中。
“沒有留的話的話請大步走吧,朝著你心裡想的方向就好了。”
遇見百鬼丸的時候,曾經詢問道:你的目的地是哪裡呢?
百鬼丸的回答是:一直走下去。
百鬼丸感到很困惑。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那些不就之前才獲得的部分——能夠說話的部分、能夠聞到的部分、能夠感受到疼痛的部分——都因為新生而尚未意識到外界的變化。因而,百鬼丸還沒有填滿的腦子無法處理現在的這種情況。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大概是憑借直覺,說出了他想要離開,一個人去流浪的這種話。
說實話,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裡。壽海隻是指示他去殺死那些吞噬了他身體部分的魔神,其餘什麼都沒有告訴他。
如果找齊了的話該怎麼辦呢?如果對此感到厭倦了該怎麼辦呢?
他的一路上本來什麼都沒有,一走的話,就更加空空如也了。
而且,並不是因為緣一不是日輪而走的……他隻是感到很迷茫。
非常非常的迷茫。
就像是一個未知的世界,落在一個嬰兒麵前的那般迷茫。
這時,一個字眼突然撞進了他的腦海之中。
那個詞是「母親」。
※
重獲感官或是身體部分的時候真的非常痛苦。如果是身體部分,那個過程必須排斥掉他被壽海安在身體之上的木頭部分,然後長出新的器官來。如果是感官,在空白的世界裡麵一瞬間湧入多到數也數不清的信息的時候,他簡直要當場瘋掉了。
百鬼丸會滿地打滾,即使這樣根本不能減輕他的疼痛。“疼”就像是數萬隻螞蟻,從他的傷口裡鑽進去,然後鑽到了他的脾臟裡麵。細小的螞蟻,一旦聚集起來就很變得異常可怕。他們會在每一根血管、每一滴血、每一塊肉上麵爬行,它們不起眼的鋸齒般的牙齒,會狠狠刺傷人體。
「獲得」就是這麼令人無法忍受的事情。
而這個時候,在百鬼丸疼到滿地打滾的這個時候,耳邊會盤旋起某個人的聲音。
一開始,是「日輪」的聲音。後來的時候,就多出來一個。
多出來一個。
比「日輪的聲音」更加細微,仿佛是藏在大腦深處的聲音。
毫無疑問,那是一名女性的聲音。
女性的悲鳴之聲。
“大概是母親。母親大人她總是露出很悲傷的表情來,經常會說一些喪氣話。”
向同伴模模糊糊地發問的時候,得到了緣一這樣的回答。
緣一還記得那個夜晚,母親離開的那個夜晚。
一直以來都強撐著自己的母親,終於爆發了。她的眼淚像流水一樣淌在臉龐上,淌在精致的衣物上麵。
她說:“好不想離開你們。”
她說:“好不甘心啊。”
……
她說:“我好感謝上天讓你們成為我的孩子,你們都是溫柔的孩子啊……”
紫夫人哭泣著,用她肌肉萎縮了的手臂,輕輕圈住與大家格格不入的孩子(弟弟)。
那個時候,緣一說了一句話。
他說:“我也很感謝上天讓我成為母親大人的孩子。”
“百鬼丸應該不記得自己的母親吧?”畢竟出生就被魔神奪走了所有東西的話,是無法分辨出「母親」究竟是誰的。
百鬼丸不作聲。
於是緣一又道:“那麼有一天的話,就去尋找素未謀麵的「母親」吧。”
※
百鬼丸站在小道上。他的身後是緣一和無名,還有未知的世界。而他的身前,則是隻有他一人的未知的世界。
這個穿著黑色破爛衣裳的少年,終於邁動了腳步。
緣一朝他的背影揮了揮手。
“再見。”
他熟於與他人告彆。
作者有話要說:※開始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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