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無法看清臉,但嚴勝能看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依然發亮,像火一樣熱。不知為何嚴勝以為自己看到了緣一的眼睛,他們都是一樣的紅眼睛,圓潤而秀美,睫毛又黑又長。但是二者不同的是,緣一的眼神總是空空蕩蕩,其中沒有邊界,就像是一片沒有儘頭的黑天。他眼中也沒有感情,沒有喜怒哀樂。而日歌則不一樣,你能在她眼裡看到各種各樣的情緒,而且比常人更加劇烈,來得更快,走得……也更快。
嚴勝試著將兩個人合在一起,發現兩塊不同的拚圖,各自缺少了什麼部分。
——他們拚在一起,則是完整的一塊。後來,嚴勝如是想到。
嚴勝觀察到日歌的眼中有什麼東西晃蕩了一下,被緣一稱作是“有著悲哀的眼神”的眼睛裡麵,像是木材上的火星子一樣被點了起來。她張了張嘴巴卻沒有吐出任何話來。最終,她隻是朝嚴勝深深地鞠了一個躬,黑雲般的長發從肩上落下,露出她白皙而柔軟的後頸來。
過了一會兒,緣一問:“出發了吧?”他們之前說好了,等過半個月就離開的。
其實日歌已經在這裡等了三個月的時間了。
日歌沉默了一下,吐出一個“稍等”。她把剛剛洗好的那件男士長衣掛在竿子上,又把竿子串在門前屋簷下,吹不到風雨的地方。隨後她回到屋內,出來的時候背後便背了一個又黑又長的木匣子。她似是有所懷念的看了這木屋最後一眼,茫然的歎息出聲:“”走吧。
……
日歌這個很少說話的人,緣一的話更少,嚴勝偶爾會問上些什麼。
沉默的組合連接在一起。
半個月後,他們終於來到了鬼殺隊的本部。
一開始的時候嚴勝以為鬼殺隊的主公和那些劍士都是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但一看卻發現全然不是他所想的那樣。現任的五位柱都非常年輕,年紀最大的風柱霧一也隻不過二十五歲。一想他倒也明白了,獵鬼的道路何等艱辛,稍有不慎就會失去性命。因此,柱的更換速度便非常的快。
除了年輕以外,大家也全都很和善。風柱霧一在聽說嚴勝是緣一的哥哥以後,表現得尤為激動。
“我十一歲那年遇見緣一的時候,他就說過自己有一個很好的哥哥。當時他還給天上的星星取了「阿嚴」這樣的名字呢。因為他當時看起來很笨,所以稍微記住了一點,沒想到今天居然見到活的了!”
嚴勝無言以對。
他們這邊還算順利的時候,另一邊發生了一點問題。
緣一說過,日歌的兄長在鬼殺隊中擔任“炎柱“。炎柱是一個身材高大,有著耀眼的金紅色頭發的男人,他的眉毛像燕子一樣,非常的奇特。一開始的時候二人是很輕微的交談著,突然之間——也不知道哪句話是□□,一方的音量突然提高了。
“理壽郎,我求求你!”日歌抓住了炎柱的手掌,“我隻是想要看看我女兒……”
炎柱臉上的表情一言難儘,但更多的是焦慮與憂愁。
嚴勝不知道緣一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邊的,隻聽見緣一用有些冰冷的語調說道:“日歌的丈夫變成了鬼,為了不被殺死,逃跑了。”
鬼殺隊中的每一位都是為了斬殺鬼而聚集在一起的他們怎麼能放過一隻可能會殘害於人的鬼呢?
這時候嚴勝才發現自己之前的想法都是錯的,可笑的。
他以為緣一和日歌兩人……那麼,那個血腥而殘忍的夢又是什麼……?
這天以後,日歌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之後的幾個月裡全都是緣一的影子。在鬼殺隊當中,緣一很受人崇敬。
緣一繼續教授其餘劍士呼吸法。
“本來的話,是日歌她教來著的——但是我們無論如何也學不會。是說他教的不好啦,就是莫名其妙的學不會。”現任水柱正村裂開嘴尬笑了一聲。他原本修習的是煉獄家的炎之劍技,最後卻誤打誤撞地成為了水柱。
“日歌也會呼吸法?”嚴勝的好奇心被對方釣了起來。剛接到這個事實,還沒有消化呢,對方又拋出了另外一個重磅炸彈。
“豈止會,他們兩個人似乎是同一脈的呢。緣一先生不是臉上有斑紋嗎?日歌妹妹也有,在左臉,越是使用那個呼吸法斑紋顯現得越明顯,且連頭發和眼睛都變成紅色的了。她原本是黑發黑眸的來著。”
嚴勝當場有話要說:“緣一的斑紋是天生的,頭發和眼睛的顏色也是這樣。”所以他們兩個人是不一樣的。
“是麼?”正村沒有怎麼多糾結這回事,“”你說他們兩個是隊裡最強的劍士啦,日歌妹妹一個人還可以打我們五個呢。不過上一次他們兩個切磋的時候打成了平手。日歌妹妹砍斷了緣一領口的一片衣服,緣一則是削掉了日歌妹妹的頭發。”提起日歌,正村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不要看日歌妹妹現在這幅樣子,她曾經可是最強的柱哎。要不是那個男人拋妻棄子,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因為說到了氣頭上,正村的口氣變得有一點衝。
“我第一次見到那男人就知道他未來絕對不是什麼好人,你是沒有見過他,那家夥有著一雙陰狠的和蛇一模一樣的眼睛。”他揉了揉臉,“抱歉,那個……您還想聽嗎?”
嚴勝慎重地點了點頭。
於是正村便又繼續了。
“那男人……日歌妹妹是被理壽郎的父親救回來的,那男人——當時還是個男孩。在來到這裡之前,他們兩個就生活在一起。我聽日歌妹妹說過,那家夥是一隻妖怪帶回來的,因此她照料了受傷的他。理壽郎的父親京壽郎先生把那家夥——好吧好吧那男人叫做無哉。”正村十分不情願地說出了對方的名字。“無哉在被前任炎柱所救之前,遭到了血鬼術的攻擊,受了很嚴重的傷。為了要照顧無哉,日歌妹妹就天天往蝴蝶居跑。”蝴蝶居是照料傷患的地方。
“大概是照顧了一年多的樣子。那兩年裡麵,由於無哉斷了腿,所以他連洗澡都是日歌妹妹幫忙的——他又不是手斷了!!”正村頭發都炸開了。“”宗主,傷好了諸侯他們兩個還是住在一起。一同生活了幾年之後,他們兩個人成為了夫妻。”
正村長長地呼氣,“小舞杳是一年半前出生的,她出生那天,無哉就變成鬼跑了。”
(舞杳應該是日歌女兒的名字。)
在聽完對方所講之後,嚴勝什麼話也講不出來。由不得他說彆人可憐,畢竟他也是拋妻棄子之後才來到這個地方的。
他的確沒有資格對這件事情做出評判。
……
漸漸地,被緣一調到呼吸法的劍士身上先後出現了斑紋,他們形狀各異,有的像是水,有的則如同霧氣……雖然家一開始學習的都是緣一自己的呼吸——日之呼吸,但無一人能夠完全學會,因此他們退而求其次,在緣一的指導下,從日之呼吸中衍生出了屬於自己的呼吸。
炎柱的呼吸是炎之呼吸,水柱是水之呼吸……五柱之中隻有風柱,也就是霧一,稍微產生了一些和大家不同的變化。
在學成呼吸法後,每次使用劍技,劍士的日輪刀上,便會浮現出和劍技屬性差不多的物質。
日之呼吸是火,炎之呼吸是火,水之呼吸是水……而風柱的呼吸,則是霧。
緣一很快就給出了答案,“因為你根據自身的特性修改了上任風柱傳給你的劍技,因而才練成了霧之呼吸。”霧是淡紫色的,朦朦朧朧的,一大片的,可以遮擋人的視線。
風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於是霧一就說:“要不我改名叫霧柱好了。”
因為自小就是老師教導的,所以嚴勝修習的劍術流派與大家不同。他稍微花了一點時間才練成了屬於自己的呼吸。
嚴勝本來想著,連日歌也能學會日之呼吸,作為緣一兄長的他難道學不會嗎?
在經曆過無數個日夜的練習,他終於練成了自己的呼吸法。然而就算他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複製緣一的呼吸法。最終,他十分無奈地將自己從日之呼吸裡麵衍生出來的呼吸法成為月之呼吸。然後他的臉上也出現了和緣一相似的斑紋,隻不過右側還有一道長上臉頰的頸紋。
無論是哪種呼吸都無法與日之呼吸相提並論,在之後的戰鬥中更是證明了這一點。如果說日之呼吸的戰鬥力是一百,那麼其餘呼吸的威力則是三十。無法比擬,隻可仰視,而偏偏日之呼吸的擁有者總是一副“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的表情。
嚴勝的憤恨之心胸腔之中瘋狂的跳動。
而某個同樣這般跳動著的夜晚,緣一來了。他沒有帶刀,隻是穿了一身鬆鬆垮垮的寢衣。
“怎麼了,緣一?”花按耐住自己內心不斷湧動著的陰陽情緒,問道。
緣一的回答震驚了他。
因為緣一說:“想和兄長睡覺。”
嚴勝:“……”
嚴勝:“???不是,你在說什麼?”
他當時頭發就豎起來了,簡直就像是一隻暴起的刺蝟。
緣一用著平淡的語氣說:“日歌說這樣子能夠更好的交流感情。”
嚴勝:“……不好意思,是我想多了。”作為一個有婦之夫,嚴勝一開始還以為對方說的那種睡覺是他個人認為的那種睡覺呢,不過緣一口中的睡覺應該是蓋著棉被純聊天的那種。
……所以你為什麼會這麼熟練的躺進了我的被窩啊?嚴勝驚訝到連手裡的杯子都掉了,還好最後反應過來接住了。
然後緣一掀開自己被子的一邊,拍了拍榻榻米,“兄長。”
嚴勝居然從裡麵讀取到了“興奮”。
真是見了鬼的。
他拒絕和緣一睡一條被子。
於是嚴勝走到隔壁緣一的房間,把他的那床被子和枕頭扯了過來。
“給我起開。”嚴勝一扯屬於自己的那條被子,緣一便咕嚕一下滾到了邊上,像條突然被抽掉骨頭的可憐兮兮的小狗。然後小狗得到了他的那一根骨頭。
兄弟二人躺在同一塊地方,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就連小時候他們也是一早被分開,從未有過這麼親密的時間。
“想說什麼嗎?”嚴勝問道。因為他不知道要以什麼話題開啟這場談話,隻好把主動權丟還給緣一,然而他等了一會兒也沒有等到回應。
嚴勝轉過頭,發現對方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
嚴勝:要來找我蓋著棉被聊天的人是你,先睡覺的人也是你。繼國緣一,嗬嗬了。
嚴勝拉了個身背對著緣一,心中繁雜的思緒如同潮水一般湧動。但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緣一的雙眼睜開了。
人的眼珠通常情況下是濕潤的,每一個眼球的動作都可表達出千萬種的情感來。悲傷也好,快樂也罷……轉動的眼珠,突然收縮的瞳孔,放大的眼神……但是繼國緣一的眼睛裡什麼也沒有。他空茫的眼神讓人聯想到無情的表達,眼白所包圍著的紅色眼珠時常呈現著同一種大小。那裡麵也同樣什麼都沒有,不會有絕望,更不會有……愛。
在他已經度過的二十二年裡麵,他人刻意或是無意的幫助下,他勉強懂得了什麼是快樂和難過。因為兄長冒著被父親打的危險而來偷偷找自己玩而感受到了快樂,因為被剝奪屬於自己的東西而感到難過。
但除此之外他什麼也不懂。
嚴勝不知道,緣一盯了他整整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緣一已經不見了,連同他的被褥一起。
又過了兩天,柱合會議上,嚴勝在通過炎柱的考核後成為了月柱。緣一是日柱。原先的五位柱增長到七位,但柱有九畫,所以最好有九人。
柱合會議上,主公鯉川樹哉代表全體劍士感謝了緣一,同時也對大家進行了鼓勵。
年僅二十三歲的主公,臉上已經布滿了被詛咒的紫色斑紋,身體虛弱到沒有千代夫人的扶持就會倒向一旁。
所有人都預感到了,主公要換代了。
然而鯉川家的長子鯉川雲哉,今年不過五歲罷了。
會議上各位柱提交了自己轄域內的情況。
輪到炎柱——煉獄理壽郎的時候,他的話驚到了在場所有人。
“事實上,我發現了上弦之一——鯰八雲的蹤跡。”
自某一天氣,十二鬼月除了上弦之壹外其餘全部消亡,而這唯一的鬼月之鬼,則出現得越來越頻繁。
”那麼這件事情就交給理壽郎、緣一和霧一了。可以嗎?”主公對待劍士們都宛如對待自己的孩子。
意識到自己還沒有能力出任這次任務,所以嚴勝並沒有吭聲。
但一直沉默的緣一卻說:“要告訴她嗎?”
主公仍然帶著和煦的笑容,“結束之後一並告訴她吧。”
理壽郎垂了垂眼眸。
作者有話要說:※嘗試了一下以日輪的視角寫,不太行,所以這樣來。這過去的幾年會通過其他人的視角寫出來的。嗯,沒錯,我喜歡無慘,誰也無法阻止我。
※原本想日萬的,但是不成了
※秋作收
※推隔壁摸魚:《大預言家無慘》。還挺可愛的嘻嘻。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