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湯昊就算貴為中山侯,就算有救駕之功,但你這個皇帝真是什麼都能給啊?
十二團營裡麵現在就那麼六萬五百餘人,是京軍最後的戰力,你全部交給他湯昊一人執掌,難道你這位皇帝真能吃得香睡得著?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眼見小皇帝滿臉不以為然,劉健隻能將目光看向了湯昊。
“中山侯,昔年忠武定襄侯一將專職提督團營,招致眾多非議,不得不多次上奏請辭!”
“難道中山侯不知“流言可畏”,非要做那“僭越神器”的大逆不道之舉?”
僭越神器!
這是極其嚴厲的政治指責!
做臣子,就要恪守本分,如他劉健一樣,即便貴為內閣首輔,即便身為兩朝帝師,也從未做過任何僭越神器之舉!
昔年明初的時候,那中書省宰相府權力有多大?
那左丞相胡惟庸甚至可以直接任免詮選官員,都不上報給太祖高皇帝!
然後呢?
他死了!
不但自己身死,還被抄家滅族!
這就是臣子“僭越神器”的下場!
神器是什麼?
皇帝的權柄!
這兵權就是小皇帝最重要的權柄!
你湯昊何德何能,敢試圖染指兵權?
“洪武十年,胡惟庸升任中書左丞,生殺廢黜予取予求,內外各部奏疏儘數先行閱覽,然後這才上呈太祖高皇帝!”
老首輔突然講起了故事,一個大明朝野都知道的故事。
但小皇帝卻是聽得心驚膽寒,滿臉駭然地看著這位老首輔。
“然後,胡惟庸死了,還釀出了一樁牽連數萬人的血腥大案,餘毒綿綿,遺臭萬年!”
“中山侯,你想做那胡惟庸?”
湯昊臉色平靜地看著這位老首輔,對他的說法更是嗤之以鼻。
僭越神器?
我這還沒執掌新軍呢,就是在僭越神器了?
那你們這些文臣縉紳把持朝政五十餘年,中飽私囊貪腐受賄侵占莊田,致使國庫空虛軍民困苦,難道就不是“僭越神器”?
擱這兒“賊喊捉賊”呢?
湯昊突然嗤笑了一聲。
“元輔大人,本侯一直有些疑惑,懇請元輔大人解惑!”
劉健聞言眉頭一皺,並沒有吭聲。
而湯昊則是自顧自地開了口。
“世人皆言,先帝爺勤於政事,愛民如子,從諫如流,堪稱聖君!”
“而先帝爺又大力提拔重用所謂的正直賢能之士,更定律製,複議鹽法,革廢弊政,號稱政治清明!”
“如此君聖臣賢的局麵之下,國朝當是政治清明,當是經濟繁榮,當是百姓富裕,當是天下安康!”
“可事實真相真是如此嗎?這天下軍民之困苦,元輔大人難道心裡麵不知道嗎?”
劉健聞言一怔,竟是罕見地沒有開口反駁。
但他不反駁,不代表湯昊就會這麼打住了。
“本侯記得弘治十七年,內閣大學士李東陽奉命前往山東曲阜祭祀孔聖,沿途所見民生凋敝,遂上奏先帝爺!”
“先帝爺意識到問題嚴重,立刻召見兵部尚書劉大夏奏對,大司馬可是說出了一句大實話,一句足夠將你們釘死在曆史恥辱柱上麵的大實話!”
“天下已經民窮財儘,軍民困苦,民不聊生!”
“這就是你們勵精圖治的結果?”
湯昊怒視著劉健,絲毫沒有半點客氣。
“本侯倒想問問元輔大人,先帝爺勵精圖治了一輩子,爾等這些忠正賢良也把持朝政了那麼久,最終使得天下民窮財儘,這就是爾等勵精圖治的結果嗎?”
“到底是誰在僭越神器,到底是誰在從中謀利,又到底是誰在消耗國運,元輔大人應該比誰都清楚!”
還能是誰?
朝堂之上的文臣縉紳!
鄉野之間的地方士紳!
劉健不清楚嗎?
他當然清楚!
但他自己也是文臣縉紳,背後也站著地方士紳!
所以就算他清楚,他也改變不了什麼!
因為……
“大明已經爛透了!”
“爛得千瘡百孔!”
“爛得觸目驚心!”
“而你們這些人,究竟做了什麼,自己心裡麵清楚!”
湯昊恢複了常態,目光平靜地看著劉健。
“本侯會不會僭越神器,元輔大人可以拭目以待!”
“但是現在,這內閣封駁權,僅僅隻是封駁罷了,皇帝陛下若真要下旨,元輔大人難道還敢抗旨不遵?”
內閣的封駁,隻是閣臣提請皇帝注意或者是請求皇帝斟酌權衡,最後決定權依然在皇帝,內閣必須按皇帝的旨意改票,否則內閣從運作上就會癱瘓。
如果閣臣和皇帝的不一致影響到了政務,那閣臣就隻有辭職,比如嘉靖朝內閣首輔楊廷和、張璁的休致,就是如此。
是以老首輔劉健現在,要麼致仕,要麼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