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消息,正是西廠眼線傳過來的,陳寬從穀大用口中得知後,覺得有必要告訴湯昊一聲。
畢竟湯昊現在和那李東陽,可謂是不死不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
而內廷這邊的態度,自然是全力支持中山侯。
至少,在皇帝陛下收回所有權柄,正式親政之前,內廷太監與中山侯肯定是政治盟友,消息互通有無,這是基本原則。
湯昊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心中有數。
李東陽與劉健爆發了爭吵,無非就是因為都察院揮刀兵部這件事情。
畢竟張敷華和許進可是奔著那場湖廣籍兵部官員去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革職查辦!
那麼,這一刀其實是砍在了李東陽的大動脈上麵!
不要小看這些衙署裡麵的堂官郎官,他們可是構成湖廣鄉黨的中堅力量!
這朝堂之上的湖廣鄉黨,大致以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兵部尚書劉大夏、兵部左侍郎熊繡等人為主,不是身居要職就是手握實權,反正都是可以左右朝堂局勢的大人物!
而中層就是這些遍布六部百司的堂官郎官了,畢竟李東陽、劉大夏等人的命令下達,還是需要這些自己人去執行落實,去完成落到實處!
現在張敷華應許進之邀,直接提刀砍向了兵部,至少兵部裡麵這些湖廣鄉黨是鐵定跑不了的!
那也就意味著,湖廣鄉黨將會徹底失去兵部,以後他李東陽再想插手軍政,就得看新任大司馬許進的心情了!
“大璫放心,兵部隻是開始,還遠不會結束!”
湯昊走出宮門,對陳寬咧嘴一笑。
“咱們拭目以待吧!”
隨即徑直轉身離去。
陳寬看著湯昊的魁梧背影,眼神裡麵目光很是複雜。
既有欽佩,也有忌憚。
中山侯啊中山侯,你如此傑出優秀,等文臣縉紳被打垮了,內廷還能製得住你嗎?
陳寬莫名歎了口氣,隨即掉頭向宮裡走去。
這邊湯昊剛剛走到自己戰馬前,卻見旁邊挺著一輛略顯寒酸的馬車。
不等他多想,馬車車簾就掀開了,劉健探出頭來,笑道:“中山侯,可願上車一敘?”
湯昊見狀一怔,隨即還是含笑點頭,直接上了內閣首輔的馬車。
馬車款款前行,似乎正在繞圈子。
這馬車不大,僅僅隻能容納兩三個人罷了。
是以身材魁梧的湯昊坐在裡麵,就顯得十分逼仄狹窄,讓人很不適應。
“倒是沒想到,元輔大人這般簡樸。”
湯昊由衷地稱讚了一句,劉健聞言麵露笑容,顯得頗為受用。
“本還想著,讓你陪老夫對弈一局。”
“不過看這架勢,還是算了吧,老夫就長話短說了。”
劉健撚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盤上麵,也不理會湯昊,自顧自地開口道。
“今日李東陽找了老夫,想要老夫出手製止都察院清洗兵部,被老夫拒絕了。”
“原因很簡單,都察院清洗兵部,這是利國利民之事,受損之人隻是湖廣鄉黨,所以老夫沒有出手!”
“但是,李東陽有些話也沒有說錯,一次性開革太多官員,這會致使局勢動蕩,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所以,中山侯,可否放緩一下腳步?”
話音一落,劉健抬頭看向湯昊,眼神裡麵竟然帶有一絲征求。
“澄清吏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關乎朝堂關乎社稷的大政方針!”
“老夫很清楚,兵部隻是第一個,絕不會是最後一個,那麼在這之前,老夫建議放緩一下腳步,不要操之過急,湯侯覺得如何?”
放緩腳步,減緩新政,這正是劉健約見湯昊的真正目的。
李東陽今日那番話雖然飽含私心,但他並不是全都說錯了。
就比如,兵部迎來了一場大清洗,那其餘部寺監的官員見了,會是什麼想法呢?
人人自危,動蕩不安,這並不是一句空口白話!
如若湯昊清洗了兵部,緊接著又對其他五部動手,那這方朝堂隻怕會是永無寧日了!
湯昊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然後徑直撚起一枚黑子落下,也自顧自地接連落子,不去理會老首輔的反應。
“陛下想要中興大明,則必富國強兵!”
“想要富國強兵,單從字麵上的意思來看,就與兩部脫不開關係。”
“強兵,職責在兵部,許進這位新任大司馬,曾巡視九邊整飭邊務,也曾率軍衝鋒陷陣收複哈密,所以他了解軍民疾苦,他可以做到為軍民請命,這是他能成為兵部尚書的真正原因!”
“富國,在於抓好賦稅,職責則在戶部,戶部主要征收的賦稅,主要是農稅與鹽稅以及礦稅,單從鹽稅這一條來看,鹽政敗壞至斯,現任戶部尚書韓文就有著失察之責,所以他並不是一個合適的人選,繼續做這戶部大司農。”
“元輔大人以為呢?”
首輔劉健要湯昊放緩腳步,不要操之過急。
而湯昊則是點出了“富國強兵”的目的,首當其衝者就是戶部與兵部!
言外之意,其餘部寺監可以暫緩,但是戶部與兵部的革新勢在必行,尤其是執掌天下錢糧的戶部,沒有放緩的理由!
鹽政敗壞,這確實不能怪到韓文頭上,畢竟那是他前前好幾任的事情了,但是問題在於你韓文明知道鹽政敗壞,也明知道納糧開中的諸般隱患,可是你卻不提,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朝廷施行納銀開中,未免有些“屍位素餐”的嫌疑!
劉健再落白子。
“韓貫道是一個乾吏,當年是科道言官出身,初為給事中便敢彈劾馬文升那老東西,端得是個激進敢言。”
“這麼多年過去了,韓文這脾氣也一直沒有改過,他是於弘治十七年拜的戶部尚書,一上任就上鹽政積弊七事,多次與先帝爺爭辯拒不執行先帝爺的無理要求,所以你說他屍位素餐,這不合適!”
“此刻韓貫道正在親自督查鹽政一事,革除鹽政弊病,給他一個機會如何?”
話聽到這兒,湯昊豁然抬頭,笑道:“韓文,是元輔的人?”
劉健聞言麵無表情,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
“他是誰的人,不重要!”
“他能為國朝做什麼,這才最重要!”
“與其換上個什麼都不懂的庸才,不如再給韓文一個機會,畢竟他是個乾吏,也是眼下最合適的人選,湯侯覺得呢?”
韓文是個乾吏,這一點毋庸置疑。
倘若換上一個循吏庸才,無疑更加不適合新政推行。
“可以。”湯昊笑著點了點頭,“不過鹽政一事,那些鹽場官員,以及鹽官製度,卻是要變一變了。”
劉健笑嗬嗬地回答道:“這是應有之理,湯侯放心!”
二人相視一笑,隨即意見達成。
馬車也恰巧在此刻回到了原位,湯昊徑直起身下了馬車。
劉健正在思考著方才的對話,冷不丁湯昊掀開車簾伸了個頭進來。
“元輔大人,方才這局是我贏了!”
劉健聞言一愣,下意識地看去,隻見棋盤上麵五枚黑子連成一線,旁邊全都是自己的白子。
你哪裡贏了?
“額……你這什麼棋?”
“五子棋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