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告訴你們這些!”
湯昊環顧左右,包括左一刀在內。
“不是讓你們當做笑話聽的,而是希望你們都能夠牢牢記住!”
“你們之所以跟著本侯,目的無非是建功立業封候拜將,但前提是咱們能夠活到那一天!”
湯昊神情凝重,目光深邃。
“本侯想要中興大明,那就必須得要富國強兵,富國要抓好賦稅,強兵同樣需要賦稅支撐!”
“所以你們大致也猜得到,本侯的真正敵人,就是眼前這些遍布大明天下各地的士紳鄉紳!”
“在朝堂之上,他們叫做文臣縉紳,把持朝政執掌朝堂話語權;在地方上,他們叫做士紳鄉紳,掌控鄉野田地,執掌地方百姓話語權!”
“所以,我們的敵人很強大,強大到連本侯都沒有信心一定能夠戰勝他們!”
“就算退一萬步來說,咱們當真一路殺過去,又有什麼意義呢?這天下士紳是殺不完的,因為朝廷需要官員替天子牧民,所以科舉製度就會一直存在,而科舉製度存在,那士紳縉紳就會源源不斷地出現!”
那個魁梧雄壯的漢子,一人啃了一個羊腿還不夠,還要繼續再上一隻。
“但是,本侯做不到啊!”
這番話語,並沒有什麼慷慨陳詞,有的全都是樸實無華。
“或許你們會說,本侯何苦這麼做,學一學英國公、學一學保國公他們,老老實實地做個貴胄公侯,享受一輩子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就行了,何苦自討苦吃、自找麻煩,對吧?”
眾人聞言立刻爆發出了一陣哄笑,原本凝重的氣氛也變得快活了起來。
湯昊一行人在天黑之前,成功抵達了臨清,來到了臨清碼頭。
“天黑之前趕到臨清!”
“當年太祖高皇帝血洗士紳之後,都迫於壓力將錦衣衛給廢置了,還將錦衣衛指揮使推出來頂缸,你以為咱們真能一路殺過去?”
湯木摸著下巴開口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咱們帶兵從京師周邊開始,一個一個地殺過去屠過去,然後那不就……天下太平了嗎?”
“這就是一個無解的循環,你我等人能做的,就是想儘辦法幫助皇帝陛下奪回權柄,然後嘗試著……打破這個循環!”
“侯爺,餓!”
然後客棧上下全都開始了緊張的忙碌工作,就連所有夥計全都被調去了後廚幫忙,因為這群武夫丘八實在是太能吃了啊!
湯昊一邊陪著小囡囡,一邊觀察著這臨清州。
這世間哪有那麼多的聖人,願意為了家國大義拋頭顱灑熱血,願意犧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他人!
“說實話,本侯要真選擇過這樣的日子,那確實很舒服,甚至本侯子孫後人世世代代都會過得很舒服!”
一路疾馳,進入臨清。
湯昊聞言一愣,看見湯木那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一巴掌拍在了他腦門上麵。
又是一頓漫長的哄孩子時間,湯昊解釋自己是去辦事情了,又承諾以後絕不會再丟下她一人,這才哄好了娃,抱著他下樓吃飯。
“說得難聽一點,本侯隻是想要求一個心安,晚上睡覺可以心安,白天吃肉可以心安,不管是否能夠成功,至少本侯嘗試過了努力過了,對得起大明對得起百姓,你們明白了嗎?”
湯昊幽幽開口道:“當你們親眼目睹了那些灶戶鹽丁的悲慘生活,當你們親自經曆了一遍那暗無天日的日子,捫心自問一下,真要伱們選,你們真能夠做到問心無愧嗎?”
但偏偏湯木和左一刀他們都聽進去了,也都認真記在了心裡。
眾將聽後全都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至少從這一刻開始,他們真正稱得上是自家侯爺的心腹了,以後不必再考慮什麼立場問題。
聽到這話,湯木和左一刀等人全都齊齊低下了頭。
“你在想屁吃呢!”
酒樓生意火爆,畢竟是在這繁華碼頭地段,往來客人絡繹不絕。
什麼他媽的為了國朝大局,什麼他媽的為了江山社稷,選擇先苦一苦百姓,這些全都是屁話,說出這些話的人全都該死!
憑什麼,要先苦一苦百姓?
“侯爺,也就是說,咱們目標是這天下士紳?”
哪怕是常闊海,都因為餓著肚子,被一家灶戶送了吃的,可明明他們自己窮得已經揭不開鍋了啊!
所以啊,百姓是善良淳樸的,而他們也是真正容易被朝廷忽略的。
這一次,湯昊選擇如實相告,也是為了提前讓這些心腹做好準備。
這般饕餮似的吃相,著實是讓掌櫃捏了一把汗。
這種心理確實存在,畢竟他們大多出身不凡,雖然說在家中族內不受重視,但畢竟也算得上是高門子弟,至少吃喝不成問題。
不用他吩咐,左一刀和湯木就安排好了一切,在一家客棧裡麵,湯昊見到了鼓著腮幫子的小囡囡。
此刻小囡囡早就褪去了一身偽裝,穿上了精致的小衣服,顯得活潑可愛。
此行所帶戰兵並沒有下船,因為人數太多恐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湯昊隻是和湯木、左一刀等人暫住在這家客棧。
湯昊第一次展現出了自己的野心,毫不避諱地針對士紳縉紳。
“出發!”
“說得好聽一點,本侯這是為了家國大義,大明國力日益衰微,北虜卻在日益強盛,若是再不想辦法改變,大明遲早有一天會再次麵臨異族鐵騎越過長城殺入京師的慘劇!”
事實上,從長蘆鹽場開始,這些家夥陪同那些灶戶鹽丁生活了一段時間後,觀念也隨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至於錦衣衛千戶兼四衛禁兵千戶左一刀,他的立場就有些尷尬了,不過隻要皇帝陛下和中山侯能夠一直這般親密無間,那也就不存在什麼尷尬一說。
這臨清州又稱大馬頭,地處京杭大運河與隋唐大運河交彙處,北及北京,西抵洛陽,南達杭州,有“繁華壓兩京,富庶甲齊郡“之稱,人口一度號稱百萬,人稱天下第一碼頭,天下糧倉,是全國著名的商業大都會。
常闊海傻乎乎地舉起了手,然後簡單直白地說了一句話。
湯昊見狀大笑不止,整個人也恢複了朝氣。
還有一個說書先生坐在正中央,手持驚堂木,述說著臨清州的輝煌。
“這臨清閘上是個熱鬨繁華大馬頭去處,商賈往來之所,車輛輻湊之地,有三十二條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樓。此去離城不遠,臨清馬頭上,有座晏公廟。那裡魚米之鄉,舟船輻輳之地,錢糧極廣,清幽瀟灑。”
“卻說臨清地方,雖是個州治,到是個十三省的總路,名曰“大馬頭”。商賈輳集,貨物駢填。更兼年豐物阜,三十六行經紀,爭扮社火,裝成故事。更兼諸般買賣都來趕市,真是人山人海,挨擠不開。”
“就連當朝內閣大學士李閣老,都曾有詩《過鼇頭磯》讚賞,“十裡人家兩岸分,層樓高棟入青雲,官船賈舶紛紛過,擊鼓鳴鑼處處聞。折岸驚流此地回,濤聲日夜響春雷。城中煙火千家集,江上帆檣萬斛來”。”
說書先生話音一落,周遭食客頓時響起了一片叫好聲。
湯昊神情倒是有些古怪,因為在這種地方都能聽到“故人”風采,確實是有些驚訝。
“話說這李東陽最近在搞什麼?”
“一刀,讓牟斌好好查查,彆陰溝裡翻船了!”
左一刀臉色發苦,卻隻能點了點頭。
牟斌可是錦衣衛指揮使,正兒八經的緹帥,真要論起來那是他左一刀的頂頭上司。
你讓我一個下屬通知上司辦事,這他娘地合適嗎?
正當這個時候,意外卻發生了。
酒樓門口,一群衣衫襤褸的孩子正跪在地上討吃食。
他們麵色淒苦,一個個眼睛裡也沒什麼希望,隻是跪在酒樓門口,期望酒樓掌櫃能給他們一點客人吃剩下的剩飯剩菜。
然而這個時候剛好是飯點,往來商客絡繹不絕,他們這麼做反倒是惹得酒樓掌櫃勃然大怒,拿起木棍就是一陣粗暴驅趕,打得這群孩子哭爹喊娘,哇哇慘叫。
聽見這些慘叫聲,小囡囡似乎回想起了什麼,立刻害怕地蜷縮在了湯昊懷中。
見此情形,不等湯昊開口,湯木就立刻起身走到了門口。
“掌櫃的,這是乾嘛呢?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酒樓掌櫃立刻拱手致歉,不過還是有些餘怒未消。
“客人應該是初來此地,所以不知道。”
“這些小畜生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都是那黑虎幫的人,看起來是在要吃的,事實上是在要命呢!”
聽到這話,湯木頓時愣住了。
不是怎麼個意思?
“我今天要是給了他們吃的,明天他們就會廢了一個孩子上門問我賠醫藥費,我如果不給,那他們背後的黑虎幫就會出麵找麻煩了!”
“所以呀,我隻有亂棍將他們給打走,那黑虎幫才知道我這酒樓背後也是有靠山的,不敢輕易間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