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當沍挨揍了。
而且湯昊分明就是下了重手。
以致於這位歸善王說話的時候牙齒都漏風。
朱陽鑄略顯哀怨地看了湯昊,到底是自己親兒子,怎滴下手這麼重?
“湯侯,本王聽說曲阜那邊也被圍了,您這……”
曲阜畢竟是儒家聖地,至聖先師的老家,那裡可是有著孔廟、孔林這些聖地啊。
難道眼前這位中山侯真敢眼睜睜地看著孔氏被反賊屠戮,聖地被反賊禍害?
嘶……他好像真的敢啊!
湯昊扔掉手中的大羊腿,似笑非笑地看向朱陽鑄。
“怎麼?”
“魯王爺這是想去救援孔氏嗎?”
“可以去啊,反正你這魯王護衛人數也不少,去擊潰那些反賊綽綽有餘了。”
“湯侯見諒,小王並未兼並田地,而是那些百姓主動投獻過來的,所以我魯王府才會……”
再者朱陽鑄當年因為聚眾淫亂而被朝廷削減了三分之二的俸祿,若是不想辦法多兼並一些田地,哪裡有錢糧支撐起這王府開支啊!
就算是傻子此刻都聽得出來,這位中山侯的話外之音。
“本王這些護衛不過百十號人,哪敢去招惹這些反賊。”
咱好歹也是天潢貴胄,總不能丟了王爺的麵兒,頓頓吃糠咽菜吧?
“湯侯說笑了。”
朱陽鑄聞言一愣,然後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這是錦衣衛收集到的東西,兗州府六成田地歸魯王府,二成歸孔府,還有一成半是官田軍屯,也就是說隻有不到半成的田地,才是真正屬於老百姓的。”
“好!”
老百姓之所以要投獻田地給魯王府,自然是為了避開朝廷那些逐年增長的苛捐雜稅。
“田地不是歸魯王府,就是歸孔府,反正朝廷想收稅那是不可能的,對吧?”
隻是可惜,湯昊來了這兗州府,那也就意味著,如果不出意料的話,沒人敢去救援了。
要是地方官府沒有進行攤派,要是地方官府嚴格按照太祖高皇帝製定的三十稅一收取賦稅,那百姓子民瘋了傻了才會將田地投獻給權貴,寧願去給權貴做佃戶,仰人鼻息!
“這麼說起來,魯王府倒是做了好大一件善事!”
“隻要反賊不來攻打兗州城,關本王屁事,隻是那孔氏派人來求援罷了……”
這中山侯果真是來者不善,先禮後兵啊這是!
朱陽鑄翻開那小冊子看了一眼,瞬間覺得頭皮發麻。
所以,兼並田地這種事情,朱陽鑄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你都成佃戶了,幫王府耕田種地,那就相當於是免費勞力,辛辛苦苦耕種一年,到了收成的時候,王府自然會有人前去收租。
朱陽鑄很是識時務地咬牙切齒點頭。
可是現在當中山侯意有所指地提到此事,那這裡麵的問題可就大了。
“三成田地,少說也有上千傾,足夠你們魯王府繼續吃喝玩樂,衣食無憂了,聽明白了嗎?”
這曲阜城可是儒家聖地,一直被孔氏所掌控,彆說曲阜城裡了,周邊連個像樣的駐軍都沒有,他們此刻被叛軍給包圍了,自然會瘋狂向四周求援,而朱陽鑄麾下的魯王府護衛就是唯一的希望。
此話一出,朱陽鑄和朱當沍臉色大變。
孔氏派人來兗州求援,這自然很正常,畢竟兗州是州府,名義上的府治。
他不答應又能怎麼辦呢?
偏偏四代魯王朱陽鑄不敢反對也不敢拒絕,而是無比肉痛地點了點頭。
至於租金多少,全在魯王府一念之間,下麵的差役也會層層搜刮,最多給這些佃戶留下一兩口吃的,確保他們不會被餓死,畢竟還要這些佃戶來年繼續耕種呢!
說到底,給權貴做佃戶,僅僅隻能保證不會被餓死。
如果朱陽鑄不識趣的話,那這個該死的中山侯完全可以直接將他們給抄家拿下,到時候彆說剩下三成田地了,魯王府甚至會因此而衰亡,連半成家底都守不住!
畢竟,眼前這個人,是皇帝陛下的頭號酷吏,大明中山侯啊!
但是繼續做自耕農,給朝廷繳稅,那就不是餓死那麼簡單的事情了,甚至會被那些苛捐雜稅給逼得賣田賣地,賣兒賣女!
“中山侯,這……”
上麵一樁樁一件件,都清晰明確地記載著,魯王府這些年來收受了哪些士紳縉紳投獻的田地,又強取豪奪了多少平民百姓的田地。
嗯,不是我主動的,而是他們主動的。
中山侯一開口,就要奪走魯王府一半的田地!
現在湯昊是看在這頓飯的麵子上,所以主動開口讓呀他配合交出田地。
士紳縉紳掛靠在魯王府名下,那自然是不可能向朝廷繳稅的,也基本上不用向魯王府繳稅,這就好比大家隻是合作關係,你好我好大家好,僅此而已,但是那些主動投獻田地的佃戶,肯定是要繳稅的。
說到底,問題根源還是出在朝廷自己身上。
最後一句話,湯昊語氣已經異常嚴厲,聽得朱陽鑄父子心頭發顫。
“魯王爺,你們魯王府傳承至今,確實是不容易啊,不知道兼並這些田地動用了多少手段,又害得多少平民百姓家破人亡?!”
湯昊嗤笑了一聲,然後取出一本冊子扔了過去。
“廢話就不多說了!”湯昊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看在宗室的麵子上,可以不追究其他事情,但是魯王府這六成田地,必須分出三成,朝廷自會派遣禦史過來接收!”
兼並田地這種事情,天下權貴也都在做,魯王府自然不例外。
“三成就三成!”
“魯王爺,說起來,這曲阜倒是頗為出名。”
如此一來,倒是省得湯昊再做這個惡人了。
“魯王爺果真有大智慧!”
“既然如此,本侯也就不多留了。”
湯昊笑了笑,然後看向了朱當沍。
“朱當沍,你這小子挺不錯,有沒有興趣隨本王征戰沙場?”
聽到這話,朱當沍滿臉欣喜,幾乎下意識地就要接受中山侯的邀請。
然而一旁朱陽鑄卻是臉色大變,狠狠瞪了這個逆子一眼,隨即神情凝重地看向湯昊。
“中山侯,此事不妥!”
“當沍是宗室,太祖定製,宗室不得參與四民之業,更不能……掌兵!”
這句話,朱陽鑄已經說得極為克製了。
太祖高皇帝當年對宗室天家定下了嚴苛的管控措施,其中最嚴格的一條就是不得與民爭利!
有明諸籓,分封而不錫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且不可參合四民之業(即士農工商),並能世襲罔替。
說到底,愛民如子的太祖高皇帝這是為百姓考量。
畢竟老朱家都得到了江山,再摻和四民之業,人家還怎麼活啊!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太祖高皇帝之後,會冒出一場靖難之役,燕王朱棣硬生生地以一地勝天下,掀翻了朱允炆的建文朝廷,然後即位稱帝是為永樂皇帝。
相比於那個剛上位就暴力削藩的愣頭青小建文,永樂皇帝削藩的手段可謂是高明多了,一個個藩王被他削廢內遷,周邊還有大軍鎮壓,再也翻不起任何浪花來。
自永樂以後,藩王就徹底成了被圈養在封地裡麵的豬玀,過著混吃等死的廢物生活,哪怕有什麼雄心壯誌,他們也根本就不敢表露出來。
沒錯,這是在大明,就算你這個宗室子弟天賦異稟,就算你這個宗室子弟天縱奇才,但伱也萬萬不能表露出來,耕不能展現什麼雄心壯誌,安安心心地做個紈絝廢物就好了,這才是朝廷想要看到的!
所以,當湯昊向朱當沍發出邀請的時候,朱陽鑄立刻就拒絕了。
不為其他,因為害怕!
朱陽鑄可不想因為一個兒子,導致整個魯藩一係被朝廷忌憚猜疑,被皇帝陛下所不容,最後平白引來滅頂之災!
朱當沍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是絕不能去觸碰兵權的,所以他慘然一笑,怏怏不樂地向湯昊開口道:“湯侯,您也看到了,我這輩子就隻能做個廢物了,什麼大將軍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試問哪個熱血男兒不想策馬奔騰馳騁疆場,為國爭光建立功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