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昊,你這個豎子!”
“這個真沒有!”
湯昊無奈地攤開了手。
“五府剛剛重建,啥都沒有,不是我不給伱喝啊!”
聽得這話,楊一清也歎了口氣,默默地坐了下去。
“你還真打算重建五府?”
“土木之前的府部之爭,想來你也清楚,為什麼非要這樣做呢?”
府部之爭,府就是五軍都督府,部則是六部之一的兵部。
洪武和永樂兩朝,都是重武輕文,畢竟受到戰事影響,武將勳貴發揮著更重要的作用。
而永樂之後,仁宣兩朝罷兵休戰與民更始,武將勳貴就失去了作用,先前太宗文皇帝朱棣設立內閣,軍權被掣肘,而且還失去了調兵的權力,而明宣宗朱瞻基去世後,內閣以明英宗年幼為由,將部分軍權收為內閣所有,而內閣監管六部,兵部自然從此獲利頗多,在品嘗到掌握軍權的甜頭之後,兵部自然就有了更大野心,那就是掌握更多軍權,甚至於謀求控製軍權。
一個大好機會隨即而來,土木堡之變,在明英宗朱祁鎮和權宦王振的帶領下,大明朝數十年積攢的精銳傾巢而出,隨著皇帝禦駕親征。
這裡麵,自然就包含了軍中的幾位重要人物,也就是當時還能掌控軍隊的幾位重要武將和武官勳貴,即是以英國公張輔為首的,包括泰寧侯陳贏、駙馬都督井源、平鄉伯陳懷、襄城伯李珍,以及他們打造和統領的二十萬精銳大軍,在土木堡因為王振的瞎幾把指揮,最終全軍覆沒。
接下來就是北京保衛戰,京師空虛,五軍都督府名存實亡,兵部手握調兵的權力,於謙臨危受命,調來直隸和山東的衛所部隊,在北京附近,布置起了一道強力防線,最終擊退了也先的瓦剌騎兵,保衛了大明的半壁江山。
自此之後,衛所官員的選拔任命,衛所操練,乃至於鎮戍、邊防皆由兵部統轄。由於五軍都督府乃是祖製,兵部還是象征性地給了些麵子,讓他們名義上管理軍戶戶籍和屯田,但其實毫無實權可言,簡而言之,就是有名無實。
“府部之爭,其實就是文武之爭。”
湯昊接過了話茬,道:“曆朝曆代朝堂之上都存在文武爭鬥,這是正常的也是健康的。”
“所以哪怕存在府部之爭,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但五府廢了,武將勳貴跟著也廢了,結果是什麼呢?”
“文臣縉紳把持朝政執掌大權,結果又是什麼呢?”
結果是什麼?
早就有人說過了。
天下軍民窮困,民窮財儘!
這就是文臣縉紳把持朝政的結果!
楊一清也明白這個道理。
無非就是士紳縉紳攫取了太多民利,侵吞了太多國利,所以才會出現這種困境。
“那你準備怎麼做?”
“本官是擔心你莽撞行事,平白破壞了眼前這局勢。”
“大明朝現在,真的是經不起折騰了啊!”
湯昊聞言心中一歎。
他當然清楚,楊一清不是什麼貪官汙吏,相反這位一直以家國大義為己任。
二人看似平日裡水火不容,不過都是有著共同的目標,希望大明能夠重回正軌,這才是二人此刻能夠坐下來談話的基礎。
“其實也簡單,那就是重建五府,確保將士兒郎的利益,以此振奮三軍將士,重新恢複衛所軍的戰鬥力。”
“文臣縉紳把持朝政,那是想方設法地削弱大明軍隊戰鬥力,再加上他們刻意壓製武將勳貴升遷,將士眼見升遷無望,賞賜也少得可憐,誰還願意為大明征戰沙場搏殺拚命呢?戰鬥力每況愈下那才是常態!”
這一點楊一清也無法反駁。
他曾經可是三邊總製,對九邊軍鎮再熟悉不過。
因為文臣縉紳的刻意打壓,軍械輜重這些都是劣質產品,錢糧軍餉也經常沒有按時發放,所以九邊將士對朝廷早就起了不滿之心,反倒是擁戴支持這些軍鎮的將軍。
至少將軍可以確保我們的利益,而朝廷卻不管我們的死活,這就是人心所向。
長此以往下去,九邊肯定會出大亂子,甚至出現類似於那雲南沐氏一樣尾大不掉的割據藩鎮!
“我之所以重建五府,就是為了讓將士兒郎再次看到希望。”
“五府會確保他們的利益,保證立功有賞賜、戰死有撫恤,如此三軍將士才會對朝廷歸心。”
“繼續任由文臣縉紳這些搞下去,遲早會引發一場場兵變,天下將士不管是衛所軍還是邊軍,都對朝廷失去了希望,都對朝廷感到不滿,那大明立滅亡也就不遠了!”
湯昊神情凝重地看向楊一清。
“大司馬,你是帶過兵打過仗的,想來你心中也清楚,底層軍士的處境有多麼艱難。”
“這樣的大明,永遠都隻能龜縮在長城以內,麵臨蒙古蠻夷的劫掠襲擾,永遠沒有出塞的資本與底氣。”
“因為,將士沒有軍心,他們也不願為大明而戰!”
你連將士最基本的利益都無法保證,連將士死後的撫恤的都沒法保證,誰還願意給你拚命呢?
楊一清沉默著點了點頭,隨即再次問出了那個問題。
“說說你的措施!”
“若合理,本官會儘力配合。”
湯昊點了點頭,道出了自己的計劃。
“第一步,抓屯田。”
“軍屯是將士養家糊口的保證,卻早已被士紳縉紳權貴豪強侵占一空,我意先行將這些軍屯給奪回來,不管是誰要麼還田要麼抄家!”
“可!”楊一清點了點頭。
軍屯田地,這是衛所軍安身立命的根本。
衛所軍三分耕種七分屯田,沒有田地他們拿什麼養家糊口?
“第二步,清軍籍!”
“因為衛所軍官貪腐役占等問題,致使大量衛所出現了逃亡現象,而這些衛所軍官卻趁機冒領空餉,我意借此機會清理掉一批衛所軍官殺雞儆猴,再將有功將士分彆安插到這些衛所裡麵!”
楊一清深深地看了湯昊一眼。
“陛下可否知情?”
說句不好聽的,湯昊這麼做,等同於是在安插黨羽啊!
“當然!”
湯昊自然聽出來了楊一清的話外之音。
“大司馬可以放心,此次重建五府一應事宜,正是我與陛下精心商議過的。”
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反正皇帝陛下無比信任這個中山侯,都願意將天下都司交給中山侯執掌,楊一清也懶得去做這個惡人,平白觸怒皇帝陛下。
“第三步,那就是九邊軍鎮了。”
“我意采取一些措施,振奮九邊軍民士氣,至少讓他們看到,皇帝陛下一直都記得他們。”
“比如那些被擄走後救回來的流民,如果無父母妻室,直接聽編入軍伍,調用殺賊;有家業者,仍聽寧家,先發寧家而願入伍者,直接聽編入軍……”
“還可在九邊招募土著之兵,用以協助官兵殺敵,原則就是願報效者,驗其年籍,人給銀三兩及馬匹器械,編成隊伍與官軍協力殺賊,有功照例升賞。事定歸農者,聽其願留者,寄名近衛,月給糧一石,老則除之……”
“另外當明晰賞罰,邊鎮軍民,斬虜首一級者給銀三十兩,願升者如例加升,民餘給冠帶,名為義勇,複其徭役,若糾集鄉丁斬首五級以上,為首者升署所鎮撫,其奪回被擄頭畜,以十之四充賞,事寧停止不為例……”
湯昊與楊一清聊了很長時間,等到這次談話結束之時,天色都黑了下來。
楊一清神情複雜地看著這位中山侯,隨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湯侯,莫要辜負陛下信任!”
“兵部會全力配合你行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