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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白天和李令望談到了景州之亂,懷絮當天晚上就做了噩夢。
當今人們提起景州之亂,往往輕描淡寫,最多歎息一聲表示對景州衰落的同情。也隻有真正經曆過的人,才會屢受惡夢侵擾,夜不安枕、苦痛難眠。
“不——!”
懷絮翻身坐起,冷汗浸濕了被褥。她捂著胸口劇烈地喘息了一陣,又下床喝了兩口隔夜的冷茶,總算好受些。
我好像又說夢話了。懷絮端著茶杯,頭疼欲裂。
李令望送的那盒梅花糕此時正靜靜地躺在案上,懷絮掀開盒蓋,用仍在顫抖的手指拿出一塊涼了的糕點,咬了一小口。
甜食的滋味很好地安撫了緊張的懷絮,她漸漸放鬆下來,心口也不是特彆疼了。
關於景州之亂的回憶折磨了懷絮近十年,她總以為自己快忘了,然而事與願違。
永平三年景州
夜半子時,六歲的懷絮和衣而臥,靠在母親溫暖的懷裡,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她年紀小,不明白父母為什麼成天皺著眉頭,唉聲歎氣,即使是在燒了炭火的屋子裡,也不許她脫下厚重的外襖。
“太重了。”懷絮委屈地哭訴,“要脫掉,難受。”
“不能脫。”母親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凝重,“脫了會凍死的。”
可家裡的炭火燒得很旺,暖呼呼的,一點都不冷。懷絮迷茫地閉上眼睛,在床上縮成一團,偷聽父母的談話。
“叛軍離景州不到百裡了。景州缺兵少糧,布防空虛,叛軍想攻進城簡直是易如反掌。”
父親在屋裡走來走去,鞋底子在地上來回蹭,發出沙沙的響聲。
“不知景州上下還能抵抗多久。”母親掩麵而泣,“要是打仗了,我們可以殉國,絮兒怎麼辦?
“怕是不長了。”父親疲憊地搖搖頭,“駐守景州的軍隊都撤走了,根本無人在乎老百姓的死活。天子有令,諸將以守衛京城為重,其他的一概不管。”
“景州也是大梁的國土啊,天子為何棄之。”母親擦了擦淚,把裝睡的懷絮抱在懷裡,吻了吻她的額頭。“好孩子,母親隻求你平安度過此劫。”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父親重重地歎息了一聲,“左不過讓這孩子多活一陣,罷了罷了,隨你。”
懷絮聽不懂什麼是亂軍、什麼是殉國,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夢鄉。直到當天深夜,數千支點了火的流矢越過城牆,燒毀了半個景州,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她從夢中驚醒,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屋子,邊哭邊喊母親。母親立在屋外,發鬢散亂,正在給父親綁上袖箭。夫妻對視一眼,雙雙露出個淒然的笑。
懷絮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忘了哭。
很快母親走過來,牽起她的手,向另一個方向倉皇逃去。那天晚上風很大,嗆得懷絮喘不上來氣。她惶恐地抓緊了母親的手,被城外傳來的巨響嚇得瑟瑟發抖。
“不要怕。”母親溫柔地鼓勵她,“馬上過年了,城外在放煙花。”
母親騙了懷絮,那是敵人攻城時用的火炮。
不知走了多久,母親終於在一堵圍牆前停下了步子,指著牆邊擺著的一個水缸,掀開缸蓋要懷絮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