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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奴 神奇貓咪 92905 字 10個月前

什麼癡傻,就是沒學過。

傻奴在管賬結算方麵簡直一把好手,他將軍營裡計劃預算和記錄開支的那點皮毛教給了傻奴,她一點就透,隨便看了一本帳薄就能上手,年底給鏢師和客戶結賬也一文不差,比周管家還厲害。

李遠山久久站在原地,眼睛逐漸酸熱。

他還記得傻奴剛入府時,蹲在花田邊看小螞蟻,和此刻一模一樣的姿勢,而他呢?

他嫌棄地蹬了她一腳,說,傻子就是傻子。

她那時不敢抬頭看人,連在府裡都行色匆匆,生怕彆人傷害她,更不要提敢走出大門。

他以為傻奴什麼也不會,也永遠學不會。

他現在甚至都懷疑,蘇氏是不是故意把傻奴教成當年那副性子,讓自己卸下防備。

付全進門時跟傻奴打了聲招呼,傻奴蹭的站起,回頭看到李遠山,驚喜地撲向他:“相公!你回來了!”

嬌兒入懷,鈴音在寒風中蕩起,李遠山方才回過神,將她抱在了手臂上。

傻奴羞赧埋怨:“你做什麼呀,下人都看著呢!”

李遠山頓住,深沉地看著她的眼睛。

傻奴索性把臉埋進他的脖間,“你、你繼續吧,真是的……”

一言不合就什麼也不乾了,光盯著她,真像隻差脾氣的大狗狗。

除夕夜有許多要忙的,她敷衍地任他親了一會,又跑出去了。

輕快的鈴音響了又斷,李遠山起身,站在門邊看她,她霎時回過頭,對著他燦爛一笑。

他安了心。

家宴上,老夫人看著一桌子飯菜,連連稱讚:“好孩子,做得真好。”

她取出一個紅封,裡麵厚厚的一遝,傻奴眼睛亮了起來,老夫人摸摸她的腦袋,“希望你和遠山永遠健康平安。”

傻奴笑著收下,垂首間卻忍不住失落。

下人都祝福她早生貴子,而老夫人似乎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大年初一,傻奴命人將正廳清理出來,搭了一個小戲台,請來一個戲班子場戲。

老夫人坐在最中間,付全坐在右邊的位置上,她和李遠山則坐在一起,上頭咿咿呀呀的腔調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李遠山緊緊握著她的手,一刻也不曾鬆開。

她全然沒有察覺男人的依賴,眼睛直直盯著人家手裡的大刀。

半晌,她靠回椅背,低聲在他耳邊說:“他那大刀耍得比相公差遠了。”

李遠山身體挺得筆直,卻安靜得讓人感到壓抑。

傻奴小臉興奮得發紅,看到精彩處還會跟著叫聲好。

李遠山空出一隻手給她剝核桃,彆人需要用鐵鉗,而他隻需單手攥一下,核桃便四分五裂。

核桃仁時不時被喂進她的嘴中,傻奴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眼睛沒有離開戲台一下。

男人親手為她擦去唇邊的殘渣,傻奴還以為有吃的,張開了口。

指尖溫濕,男人發出低低的喟歎,無人可察。

他收回手,捏碎了一個核桃,再抬起時,手裡依舊沒有任何東西。

他盯著聚精會神看戲的傻奴。

精致白嫩的耳朵,小巧飽滿的耳垂,還有一個被人清理得分外乾淨的耳朵眼兒……

通向她那不太聰明的小腦袋。

他屢次想鑽進去看看的地方。

他期待著傻奴再次親上他的指尖,但傻奴學聰明了,特地看了一眼,發現他並沒有給她帶來核桃肉,困惑地望著他幽深的雙眼。

男人若無其事地捏起一塊核桃肉送進她的嘴裡,傻奴這才正回頭,繼續看戲。

她警惕地看了好幾次,李遠山次次都安分守己地奉上吃食。

她覺得他剛才也許隻是忘了拿,終於不再注意他了,一口一口吃著。

李遠山的手指碾了碾,再次空手上去。

傻奴再次咬了個空,李遠山甚至惡劣地刮了一遍她的小牙。

傻奴慌了,連忙看周圍的人有沒有看到,好在這會正是好戲上演,大家都在看戲。

李遠山從容地捏起一塊核桃,放進了他自己的嘴裡。

那核桃不再甘澀,反而帶著一股甜膩的味道。

傻奴怒視著他,李遠山擦了擦手,罕見開口:“母親,我帶傻奴去如廁。”

傻奴怔住,她什麼時候要如廁了?!

她的戲還沒看完呐!

然而李遠山已經站起來了,不容拒絕地拉起她就走。

李遠山繞了個大遠,回到他們的屋子,他一扇扇關上窗子,又插上了門拴。

傻奴拿出乾淨的便壺,滿臉為難。

相公已經好久沒有敦促過她如廁了,怎麼這會又想起來了?

她根本沒有半點想要小解的意思。

男人自背後抱住她,搶走了她手中的東西扔到一邊,一顆顆挑開她的扣子。

扣子小如珠玉,他的手指粗而糙,摩擦在精美麵料上發出一陣陣窸窣響聲,然後又滑到了她的臉頰。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鼻尖,傻奴盯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睛,溫順地合上了眼簾。

小兔子落入了黑豹的掌中,被他抱在懷裡貼臉安撫,溫柔極了,銀鈴順著韻律響動,最後無力地垂在塌上。

傻奴再沒心情看戲,大年初一,她睡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才醒來。

她推開一直把腦袋蹭在她耳邊的人,隨手抓起一塊帕子擦乾淨自己的耳朵。

她做了一下午的惡夢,夢見自己的耳朵眼被蛇信子鑽了,舔自己的腦子。

傻奴打了個寒戰,對上一本滿足的男人,“相公!!!”

李遠山瞬間不動了,傻奴苦惱地捂住耳朵又鬆開,送了上去,“那、那……”

大狗狗眼看著就要被她慣壞了。

*

年關過後,鏢局又忙了起來,李遠山整天不見蹤影,每每是到了深夜才會回來,傻奴也有了看不完的賬本。

百合給她點了一盞油燈,就著昏暗的燈光,傻奴趴在案上,算珠打得啪啪作響。

門被推開,百合剛張開嘴,就見李遠山的手指豎在嘴邊,然後笑著指了指外邊,百合心領神會,悄悄退下。

嬌兒坐著隻比桌子高一點,全因這張桌子是為李遠山定製的,他個子高大,自然桌子也高。

“一萬三千六百兩……”傻奴對錢沒概念,隻對數字敏感,饒是這樣,她還是忍不住驚呼,“半年就掙了這麼多!”

她聽付全說,邊關的瑤水一年稅賦也不過幾十萬兩銀子,鏢局怎麼這麼掙錢?

她怕自己算錯,又仔細對了一遍賬,有些懂了。

大部分鏢都是運往西南各地的,雖然上麵並沒有出現蘇偉的名字。

相公還和西南戰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傻奴合上帳薄,明明是夏天,她卻如墜冰窟。

男人坐在床上,看著傻奴的表情變化,本來舒展的眉心皺起。

燭火搖晃,夏日繁星點點,小鴨子已經長成了肥美大鴨子,在院子裡轉著圈兒找傻奴要吃的,傻奴走出去喂鴨子,正納悶門拴什麼時候被鎖上了,就聽到一陣笨拙吃力的腳步聲。

她回頭,看到高大而沉默的男人,如山一般籠罩了她。

傻奴有了心事,沒有露出以往那樣開心的笑容,反而是擔憂地望著他,卻不知道要怎麼問。

私運糧草給前線,這可是要砍頭的買賣。

他不怕嗎?

李遠山穿著一身月牙白的長衫,並沒有拄拐,衣擺下的兩條腿也是完完整整的。

他冷著臉皺著眉,卻完整魁梧如落難前,那個風光無雙的大將軍。

傻奴一愣,站了起來,不敢相信地摸著他本該不存在的右腿問:“相公你的腿……”

她的話音猛然停住,因為她觸及的並不是凡人的肉身,而是沒有溫度的東西。

她提起他的褲腿,看到了一截木頭,光滑而粗壯,形似真腿。

李遠山漠然轉身,走路時一瘸一拐,深一腳淺一腳,仿佛隻是一個腿上受了點小傷的武將。

這半年來,李遠山還是沉厚寡言的,鮮少開口說話。

他今日終於拿到了等了半年多的義肢,本以為傻奴看了會高興,沒成想她是這樣的反應。

他的心像是被針紮過一般,細細麻麻的疼痛從心口傳來,讓他冷汗直流。

他克製著低吟,解開了義肢的機關,斷口處已經被磨出了血,他一時分不清是傷口疼還是心在疼。

這點傷對久征沙場的李遠山來說隻是小意思,他甚至連管都不想管,然而他的小妻子卻如臨大敵,摸出一罐罐傷藥給他擦上。

金創藥中含有鎮痛的成分,他的斷口已經少了許多刺痛,可心還是有感覺。

他明白是自己又小心眼了,再看那小嬌嬌兒,正捧著他的殘腿疼惜呢。

李遠山挺直了脊梁,大掌摸上她的頭頂,溫柔摩挲。

然後掰著她的腦袋偏移了一點點方向。

他喉間發出渾濁的聲音,帶領著她給他想要的。

入睡前,傻奴聽見他在一片黑暗中低聲說:“傻奴,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

傻奴摸著那個神秘古怪的小盒子,悶聲回他:“這輩子都還沒過完,就想下輩子,貪心。”

男人又不說話了。

傻奴轉過身,弱弱地提議:“那……下輩子讓我當男人,行不行?”

小手被男人攥住,他放在唇邊輕咬,聲音沙啞,“今天你也可以做男人。”

傻奴一聽這個可不困了,“怎麼做?”

話沒說完,她就被拽到了他的身上。

李遠山在黑暗中翹起嘴角,滿是寵溺,“相公,還請憐惜嬌嬌……”

作者有話說:

第36章 疼你 [V]

這一夜酣暢淋漓,他們約好了下輩子她當男人,又約好了下下輩子一起當小狗,下下下輩子一起當小魚。

但到了最後,她隻能當塊漂亮的小石子兒,被喜愛奇石的收藏家放在手心把玩。

李遠山精力充沛,這邊才剛哄好傻奴睡覺,那邊又要早起去點鏢,卻冷不防被人捉住了袖子。

他背對著她而笑,悄悄將脊梁挺直,再轉身時,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表情,仿佛剛才那個無聲失笑的人不是他。

大狗狗學會了偽裝,知道如何讓自己的主人疼他,他不會讓主人發現他早已放下那些自我懷疑。

傻奴迷瞪著眼,隻是簡單梳洗過的她沒有簪任何發飾,夏季的衣衫雖然單薄,但也看得出她這身衣服不再是從衣鋪裡買的成衣,而是裁縫為她量身打造的,身形的處處都勾勒得極為精妙。

“相公,帶我去吧……”

李遠山複雜地看著她,傻奴明白,這就是他的拒絕。

她緊張地捏起一根男子玉簪插在發間,麵上一片羞紅。

昨天她哭著說隻在上頭不算男人,他就哄著她把這根簪子插上,說戴上了男人的簪子就算男人,騙她繼續。

如此小把戲取悅了他,李遠山攬著她上了馬車。

他把傻奴的手放在掌心搓撚,想不通傻奴從何時起竟懂得了用這種辦法讓自己妥協。

看來熱衷於表演的不僅是他,還有個小嬌嬌兒。

他半垂著眼簾,偷偷看向嬌兒。

傻奴隻想著自己的心事,沒有注意到他滿含寵愛的目光。

她希望自己看到什麼,又希望自己什麼也看不到。

天還沒亮,霧氣飄渺,鏢車已經準備好,一個個大箱子被綁在上麵,鏢師們腰彆長劍,見到李遠山恭敬地行了一禮,也在看到嬌憨的傻奴時愣住。

世間女子大多柔美溫婉,或是明豔大氣,但他們卻從沒見過氣質如此特彆的女子。

他們先注意到的是她過於矮小的個子,開始他們都以為是李遠山太高映襯的,後來發現她就是這麼矮。

其次才是她的美貌。她美得特殊,不同於任何一個他們見過的女人,混合著少女的天真和婦人的熟美,像是一顆將熟未熟的水蜜桃,藏在威嚴大樹下為她遮風擋雨,也用自己的甜美驅趕大樹麵對暴風雨的恐懼。

傻奴甚少來鏢局,偶爾來一趟也是和周管家對理不清的賬,這些鏢師不認識她也實屬正常。

她仔細地觀察著這些鐵皮箱子,許是裡麵的東西太沉,連車板都比尋常鏢車的要厚上許多,傻奴想打開箱子看看,猶豫地看了李遠山一眼。

“鏢車在出關進關時守衛都要一一打開查看。”李遠山毫不避諱,當著所有人的麵掀開蓋子,裡麵放的是一些日常器物,看起來十分普通。

和戰爭也扯不上任何關係。

十幾輛鏢車的車輪徐徐轉動,去往遙遠的地方,發出不堪重負的吱扭聲。

傻奴始終笑盈盈的,看不出有什麼想法。

李遠山掰過她的小臉,“放心了?”

傻奴遲疑地點點頭。

李遠山鬆開了她,淡淡道:“在車板裡。”

他轉身進了鏢局的大門,“下次不許再瞞我,有什麼大可以直接跟我說。”

原來相公都知道啦……傻奴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像隻粘人的小貓兒一樣跟了上去。

鏢局裡養著許多馬兒,其中一匹威風凜凜,渾身全黑,油光水亮的,看人的時候總是氣勢睥睨的,乍一看上去像是馬中李遠山。

“他叫雷電。”李遠山拍拍雷電的腦袋,傻奴卻被旁邊一窩剛出生的小白馬吸引去了。

傻奴站在欄門邊瞪著眼看,滿是喜愛,“好可愛呀!”

李遠山輕笑,“這是雷電的……嗯,崽子。”

“孩子”二字在他的嘴裡又換了個方式說出,他小心翼翼地避諱著。

傻奴一臉懷疑,“是親爹嗎?”

雷電可是黑毛的,這些馬崽卻都是白色的!

男人溫熱的大掌包著她的小的,牽著她走向另一個格外乾淨的馬廄。

乾草堆中睡著一個矮小的白馬,比起彆的馬兒,它實在太小了,而且通體雪白,或許它還在好夢中,長長的睫毛在微微顫抖,有一種甜蜜而脆弱的美麗。

傻奴看呆了,“這隻馬兒好漂亮!!”

李遠山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它是雷電的妻子。”

“叫什麼?”

男人但笑不語,在心裡回答她——雪嬌。

傻奴回過頭,“怎麼不說了?”

“他們都是我在西南的戰馬,白馬是早產的,跑不了太久,隻能放在馬廄裡觀賞,這次懷崽也是我不知道的結果。”

他長身而立,仿佛回到了在沙場上奮力殺敵的時日,也有些懷念,“如果我提前知曉,是一定不會讓它有孕的。它身體不好,生下這些崽子已是九死一生,險些送命,以後都要細心養著了。”

他貼近傻奴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聲問:“再也不能出去踏青,也不能出去玩耍了,你覺得它這樣值得嗎?”

傻奴悶不作聲,她一時也給不出答案。

李遠山在她的臉上為非作歹,打橫抱起了她。

傻奴驚慌失措,“相公,這是外麵!”

李遠山含著她的唇模糊道:“今日小馬走了太久,小蹄酸痛,大馬抱抱她。”

他穿著義肢,步伐蹣跚,這會太陽剛剛升起,他的額頭上卻已經有了不少細汗,可仍舊笑著對她。

傻奴眨了眨眼睛,一個猜想一閃而過,又覺得他現在那麼忙碌,應該沒那麼無聊,不會把功夫用在這上頭。

她被男人小心地放趴在桌子上,眼前是成摞成摞的賬本,傻奴摸著光滑的桌麵,羞赧地回頭望著他。

“不是想看帳薄嗎?現在看。”

李遠山用粗實的手指劃開一頁,指著一處,“鏢車明麵上運的是商鏢,實際上夾雜著糧草和傷藥,從南方運回金屬,打造成兵器後藏在夾層中運往南方,再由南方各部送往前線。”

傻奴開始還在仔細看,後頭就堅持不住了。

李遠山捏著她的下巴,“怎麼不看了?小嬌嬌兒鬨騰了一整夜,不就是想知道這些?”

傻奴看著自己的汗珠滴在案上,耳朵都臊得通紅。

她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沒想到男人第一眼就看出她的異樣,精準地猜出了她的所想。

他的唇片貼著傻奴的眼角,欲言又止,“傻奴,要是我……”

他眸光流轉,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

話都說到了這種地步,傻奴應當也知道了蘇偉那邊的布置。

西北軍屢遭削弱,尤其是在他和付全都被排擠走後,處境更加艱難,手握大權的蘇偉怎麼甘心?就算蘇偉甘心,他的縣主妻子也不會同意。

他至今不知道是誰把他放走了瑤南奸細的事情告密給了聖上,更不知道為何,那人什麼都說了,唯獨隱去了蘇氏此人的存在,保全了傻奴。

而那人的保留,也讓他傷愈後日日膽戰心驚。那人像一條隱藏在暗處的毒蛇,不知什麼時候會出來再咬他一口,要他的命。

這是一條非死即生的路,從某種意義上,他和付全都是被逼著走上這條路的。

他是因為傻奴的安危,而付全是因為他和蘇偉都走投無路了,付全最重感情,不可能坐視不理。

這裡是辦公事的地方,付全也快來了,李遠山淺嘗輒止,沒有太過折騰她,給她清理好後把她抱在懷裡,累了好久的小東西終於睡著了。

傻奴睡著時還是老樣子,看起來像個孩子,純真地張著小口呼吸。

傻奴,要是我離開了,你要怎麼辦?

他歎息,不行,放不下。

隻要再謹慎些,一定沒有事的,等到蘇偉的城南關徹底和王朝決裂,傻奴就安全了,他再也不用擔心告密的小人來日會拿傻奴的身份做文章。

他再經不起一次失去傻奴的考驗,他會瘋的。

*

傻奴醒來後,李遠山維持著原本的姿勢抱著她,沉沉目光鎖定她,問:“還想知道什麼?”

傻奴在屋子裡掃了一圈,男人拍了下她的腰肢,“付全出去了。”

傻奴這才壓著嗓子問:“你會有危險嗎?”

李遠山半晌沒說話,在傻奴認為他不可能回答她的時候,他卻道:“如若獲罪,你我同罪。”

傻奴的腳踢了他一下,“所以床頭的小盒子,是你給我買的骨灰盒?”

她可忘不了百合看到那個小盒子時大驚失色的臉。

李遠山環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我會抱著你走。”

——我會抱著你走。

而那個時候,恐怕她早已被裝進了小盒子裡。

腳腕上的鈴鐺響了響,她故意蹭上他的小腿,“那這個呢?”

李遠山頓了會,“裝飾品,讓我知道你在哪裡的。”

傻奴眯起眼睛,小腳滑進了他的褲腿。

男人壓抑著呼吸,撥開她,“彆鬨。”

“不說實話,就鬨。”

小孩長大了,不好糊弄了。

李遠山深深苦惱,傻奴已經不是他能三言兩語打發的癡兒了,嘶啞著招了:“鎖魂的……”

在西南,銀鈴隻是女子的尋常裝飾品,但在王朝偏偏相反,是用來招魂鎖魄的。

傻奴聽罷一愣,就要取下,“彆給我弄這種不吉利的東西呀!”

男人按住她,“死了再戴,你的魂早就跑光了,還有什麼用?給我戴著!”

傻奴十分委屈,“哪有人給自己媳婦戴這個的呀……”

李遠山鐵青著臉,彆扭地看向彆處,“他們相處一世就已厭倦,自然不想再當夫妻。我說過下輩子我們還在一起,誰也彆想帶走你。”

男人霸道的愛意讓傻奴感動,可、可……腳腕上戴著這種玩意,傻奴隻覺得毛骨悚然……

她好怕鬼的。

傻奴帶著哭腔,“相公,不愧是你。”

愛得又野又瘋,有時候連她都害怕,也幸好是她,換個女人當是被他嚇跑了。

詭計多端的大狗狗親吻她的嘴角,慢慢他的氣味又填滿了整張臉,他癡迷而眷戀,“疼不夠你,怎麼也不夠……”

“傻奴,我答應你,我會保護好自己。”

從鏢局離開時,傻奴又央著他去看了看雷電雪嬌和孩子們,她嘗試抱起那些剛剛來到人世間的小生命們,心快軟化了。

這些小東西長得都像雪嬌,柔弱可愛,在她懷裡伸著四蹄,討她疼愛。

李遠山在一邊站著,在傻奴看不到的地方,表情變了又變。

女人身上天生有著母性,傻奴也不例外,他能看得出傻奴很想要孩子。

可惜……可惜。

他造的孽太多,最後都報應了回來。

日落西山,李遠山拍拍她的小腦袋,“彆在外頭曬著了,回家。”

傻奴放小馬回去,蹲在地上,看到他滿是黃色繭子的手掌,伸出手,將自己軟嫩的小手放了上去,瞬間就被有力包裹住。

坐在馬車上,傻奴的眼睛在車裡轉了一圈,“咦,這車好眼熟。”

李遠山不自覺地僵硬了身體,眼神飄忽。

“好像是當初相公要送走我的那輛。”傻奴用手指戳他的胸膛,“要不你還是把我送走吧。”

“做夢。”李遠山乾巴巴道,一張剛硬的臉已經黑成了大鐵鍋。

傻奴發出陣陣笑聲,他挺了一會,還是忍不住跟著笑出。

他用堅硬的鼻尖蹭她的,溫柔許諾,“傻奴,永遠跟著我吧。”

他滿眼熱忱,還有些傻奴看不懂的東西在裡麵。

傻奴板著臉不說話,學他這半年來要死不活的樣子。

李遠山坐直了身體,“報複心真強。”

傻奴反而攀了上去,“不裝啦?”

他啞然,又不吭聲了。

到家了。

傻奴掀開簾子下車,聽他在孤獨的空間中說:“隻是想讓你多疼疼我。”

傻奴搓了搓自己的臉頰,又把腦袋塞了進去,露出可可愛愛的一張笑臉,“你下來,我疼你。”

男人的臉藏在昏暗的車廂中,語句中摻雜著無人可察的期待,“如何疼?”

嬌兒笑眼彎彎,嘴唇開開合合,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李遠山霎時表情起了變化,像隻大野猴一樣急匆匆下了車,抱著她就向臥房大步走去。

作者有話說:

今天又是被女兒甜哭的一天,話說上章的小提示有人猜到了嗎?

第37章 信紙 [V]

自從知道李遠山做的是什麼生意後,傻奴開始變得粘人,每日跟著李遠山去鏢局,再由周管家送回家去。

她在鏢局的書房也有了一張屬於自己的小案,上麵擺著她的金算盤,和李遠山親自為她做的玉枝筆,椅子上零零散散放著幾個布娃娃,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名字。

隻是她並沒有多少機會坐在那裡玩娃娃,大多數時間,她是被李遠山抱在腿上的,男人會一手環著她的腰肢,一手去做自己的事情;傻奴則趴在案上算算寫寫,時不時問他點什麼。

李遠山會如實回答,也會在她轉回頭時深深地凝望她。銥驊

都說夫妻相看生厭,日子過得越久便越是厭倦,怎麼他就舍不得少看一眼?

要看她的小手,是否有因握筆而起繭;還要看她的小嘴,是否會因咬筆而沾染了調皮的墨汁。

除了付全,他不願意和任何人見識傻奴的嬌憨甜美,但原因再不是從前那個李遠山所說的“一個傻子還不夠給他丟人的”。

書房裡來人時,或者他出去時,他就會讓傻奴回到自己的小案去,那裡有一道矮小但厚實的屏風,能把她的身影徹底藏起,隻餘她身後自窗外偷偷灑進的陽光陪伴她。

傻奴就在這裡咬著筆杆,一筆筆將這些見不得人的暗賬潤色,成為可以送往戶部和衙門審閱的明賬。

這是一件既龐大又瑣碎的事情,傻奴已經連續半個月未睡好覺,閉上眼滿腦子都是數字與人名。

眼睛這麼一閉,沒休息好的小嬌兒就趴在案上睡著了,微張著嬌潤的小口,筆杆也忘了拿出來。

身上落著幾片葉子的李遠山回來看到這一幕,輕手輕腳地取出她手中的毛筆,又麵不改色地親了親她的耳朵。

傻奴被吵醒,睜開水光瑩瑩的雙目,赧然地歪著頭看他,“相公,你回來啦。”

溫熱的大掌牢牢控製住了她的後頸,男人依舊不打算放過她的小耳眼。

難怪會夢到蛇信子,傻奴臉熱耳紅,卻乖巧地任他在自己身上留下氣味。

見傻奴如此依順,李遠山喟然歎息。

僅是如此看著就會心動,該讓他怎麼是好?

他抱著她進入裡間,隨著房門的關閉,裡間徹底進入黑暗。

李遠山武將出身,目力過人,他能看到傻奴因為害怕而露出的驚恐表情,摟緊他的雙臂和貼在胸膛的順滑秀發。

他低沉地笑了一聲,極為享受這一刻。

因為整理帳薄,傻奴已經許久沒跟他親密過,他明麵上沒說什麼,但其實內心已然十分不滿。

“怕了?”他摸著她的小耳朵,上麵還濕濕的。

傻奴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靠在了冰冷堅硬的牆麵上,而李遠山的頭已經俯到了她的臉前,兩股呼吸若有似無地交織在一起,鼻尖偶爾誤觸,卻又帶來另一種溫柔的纏綿。

傻奴緊張地說:“我怕黑……”

李遠山的聲音竟也跟著黏著起來,“不是指這個,我是說……”

他死死掐著她的細腰,故作凶煞,“怎麼不怕我懲罰你?難道我不凶了?”

誰會怕一隻忠誠還癡心的大狗狗哇……

傻奴吐了吐舌頭。

她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知道男人一下變得幽深的目光。

隻這一瞬,他就捉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放在口中細心品嘗。

在漫長的黑暗中時間消失了蹤跡,李遠山抱著沉睡的傻奴,他想,這就是他想要的一切了,他這一生再也不須去追逐什麼了。

傻奴就是他的終點。

*

百合在傍晚到來,羞答答的樣子,傻奴瞪大了眼睛,百合一向大大咧咧的,何時出現過這樣的神情?

百合放下一身琉光紗的粉裙,“夫人,你看看這件衣服怎麼樣?”

“好看,你試了嗎?”傻奴歇筆,用手指觸及那柔軟光滑的細紗,“這料子真好啊,整個京城都不多見,誰送你的?”

這衣服名貴無比,就是她也穿不到的。

百合捂住臉,“就是衣鋪那個小趙公子呀!”

傻奴想起來了,原來是給李遠山定製衣服的趙爺爺的孫子。

趙爺爺對李遠山有滴水之恩,李遠山東山再起後一手抬高了衣鋪的聲望,現在老爺子已經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裁縫了。

想到這裡,傻奴微微皺眉,“這是小趙公子做的嗎?還是趙爺爺?”

“是雲山……”百合的臉紅得幾欲滴血,“夫人,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雲山他有才能,爺爺歲數大了,已經打算讓他繼承衣缽。”

傻奴這才露出笑容,“那我就放心啦!”

七月,趙家上門提親,老夫人作為百合的乾娘與趙老爺子商定了兩人的親事;

九月,百合以李家二小姐的身份風風光光的嫁了出去,十裡紅妝,滿城皆豔。

除夕那天,百合和趙雲山來李府報喜,說百合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

百合皮膚比以往白了好多,整個人都容光煥發的,小心翼翼地用一隻手護著自己還沒隆起的肚子。

傻奴穿著紅色的棉襖,看起來還是個少女的模樣,她好奇地盯著百合的肚子,“怎麼和以前一樣?”

百合帶著她的手摸在上頭,“還沒到時候呢,等過兩個月就會顯大了。”

不知是不是當了母親的緣故,百合看傻奴的眼神也充滿了慈愛,直看得傻奴發毛。

百合偷笑,“夫人,人都說孕期多看漂亮的人,生下的孩子也就漂亮。我認識最漂亮的人就是你,當然要多看看。”

傻奴一臉呆滯:“孩子像我?”

她反應過來,連連拒絕,“那怎麼行!彆被我傳染了傻氣!”

她退後幾步,撞入李遠山堅硬的胸膛。

傻奴抬頭,看到李遠山冷硬的臉色,納悶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李遠山落座,傻奴老老實實地站在他身後,給他倒上熱茶,“相公,你怎麼了?是送禮的時候受了氣?”

李遠山送到嘴邊的茶盞又放下,冷聲道:“過來。”

傻奴看了看屋裡的人,情緒低落地搖搖腦袋。

剛才她碰了百合的肚子,百合的孩子會變傻嗎?

“傻奴!”李遠山的聲音沉到極點。

傻奴縮了縮脖子,知道這是李遠山發怒的前兆,她忙提著裙擺,坐在了他的腿上。

一側溫熱,一側寒涼,是真腿和義肢的區彆。

李遠山臉色稍緩,拽著傻奴的雙臂摟住他,對百合道:“百合,恭喜你了,女子懷胎不易,你要仔細些身體。”

百合欲言又止,她是個藏不住心事的,疑惑的眼睛裡明晃晃地寫著“你倆咋還沒孩子”?

李遠山神色微僵,“傻奴年紀還小,再養幾年。”

百合閉上了嘴,看這說法,倒像是老父親舍不得女兒出嫁時故意找的借口。

這一夜,傻奴罕見地失眠了。

她還是忍不住,抓著李遠山的手問:“相公,百合怎麼懷的那麼快?”

“與你有什麼乾係。”李遠山冷冷地睜開眼,雙手卻溫柔地包裹住傻奴的小手,“你我沒有子女緣分,以後不要再想,和我們沒有關係。”

“喔……”她差點忘了,是相公不想要。

她應該聽話的,不應該讓這些事情煩惱自己。

一連串的吻落在她的身上,她笑了起來,李遠山攥著她的手向下,“既然小嬌嬌兒不想睡覺,那就跟爹爹做點彆的。”

傻奴的小手太軟了,和他的完全不同,不僅能用來撫摸他的臉龐,更能疼他愛他。

月色靜謐,除夕夜的家家戶戶都讓自家的紅燈籠常亮著,祈求下一年的順遂平安。

“遠山!快起來,出大事了!”付全焦急地敲著門。

李遠山眯著眼睛,啞聲道:“馬上。”

付全臉色慘白,“遠山,求你,快出來……”

門被打開,李遠山鐵青著一張臉,“付全,你最好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

傻奴擦了擦手,蓋上被子,靜靜地睡去。

李遠山和付全到了書房,男人滿臉不悅,“什麼事?”

付全遞給他一張卷起的細紙條。

他抬起眼皮子看了付全一眼,“信鴿傳來的?”

這種羊皮紙不易得到,一般是用來傳信的,但他和付全已經離開軍營一年多,怎麼還會收到?

“冷箭。”付全又向前遞了遞,意思是要他自己看。

李遠山接過紙條,卻久久沒有打開,似乎不打開就能回避上麵的現實。

付全也沉默著,過了一會才開口:“遠山,我們不能等了。那人開始動作了。”

李遠山慢慢地拆開,上麵隻有一行小字,卻讓他瞬間墜落陰曹地府。

——“傻奴安好?”。

“在哪發現的?”李遠山打量著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是左手寫的。

“我的房內,我去問過門房,沒看到人進來 !”付全絞緊了十指,“此人深不可測,我們須儘快準備。”

“是我們身邊的人,故意用左手寫字,多此一舉。”李遠山看起來泰然自若,但心裡早已亂成一團。

他最擔心的,還是來了。

“那……我們該排查身邊的人?”

“不,”李遠山起身,讓月色鋪滿他的整張臉,他冷靜而威嚴,“馬上去西南。”

作者有話說:

第38章 狗狗 [V]

年關過後,付全悄悄去了西南,與他同行的,是一位五十歲的老婦。

與此同時,鏢局接到了一樁大單,李遠山特地派周管家出鏢,可惜那趟裝滿金銀寶器的鏢被山匪劫了,數十鏢師無人生還。

或許是因為此次出鏢受創過重,李遠山關了鏢局,李府大門緊閉,奴仆也被遣散了,街邊的乞丐偶爾能看到那兩口子出門買東西,男的高大威猛,但腿腳不利,女的嬌豔如花,卻是個傻子。

人們感歎李遠山的起起落落一生,從碌碌無名到鎮守一方的大將,一夕崩塌後還能再爬起來成為富商,這一次卻又被命運捉弄,一敗塗地。

聽聞,李遠山賠了好些個銀子,還是不夠。他四處借錢,可所有人都知道這趟鏢丟的有多貴重,鏢局也關了,斷了財路,沒有人敢借錢給他。

人們眼睜睜地看著李遠山為了借錢越來越憔悴,最後心灰意冷,一病不起。

在四月的某一天,李府的門口擺上了花圈。

張羅葬禮的是一個大著肚子的孕婦,她是趙家衣鋪的孫媳婦,也是李家的二小姐,傷心欲絕的她紅著一雙眼睛,抱著蘇嬌嬌和李遠山的牌位不放。

她說此處讓她觸景生情,於是將李宅夷為平地,撒上了草籽。

偌大一個李府,也曾生生不息過,在一場劫難後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李家的事情也就是百姓茶餘飯後的一點談資,沒過幾天,瑤南那邊再次來犯,西南邊界陷入苦戰,朝廷撥下數十萬兩白銀支持堅守在瑤水的蘇偉,他們的注意力徹底轉到了西南戰事上,李家自此再無人提起。

*

城南關城內,糧倉。

一名矮小的黃衣女子依次打開麻袋,確認裡麵的米麵是否還可以正常食用。

軍隊的男人糙,麻袋也大得可怕,都快比她高了,她搖搖晃晃地踮起小腳,露出一截瑩白的腳腕,在陰暗的倉庫中白到像是一點光亮,微弱而倔強。

她伸出小小的手,在米裡攪了攪——並無濕潤,還能吃。

有的米快壞了,她命人搬到靠外的地方,準備這幾天全部用掉。

她有一雙黑亮的葡萄眼,笑起來嬌憨得像隻小奶貓,碰到周管家時還蹦了兩下,“周叔叔!”

周管家看著灰頭土臉的小花貓,笑道:“夫人,快去洗把臉,蘇將軍在呢。”

傻奴提著裙擺,換了身衣服後到了李遠山的書房,斂去臉上的笑容,規矩地行了一禮,“蘇將軍。”

蘇偉穿著鎧甲,上麵還有幾絲沒擦乾淨的血液,他看了傻奴一眼,接過她盤點的記錄。

傻奴垂著頭,故意錯開他的目光,走到李遠山的身邊。

李遠山不動聲色地握住她的手,用力緊了緊。

“謝謝嫂子。”蘇偉放下冊子,眼神在傻奴身上掃了一下,很快移開,“遠山,糧草充足,兵強馬壯,隻待時機。”

蘇偉麾下近十萬士兵,城南關也有幾十萬人口,大戰一旦拉開序幕,比拚的就是誰更持久。

李遠山卻沒那麼樂觀,“王朝侵略瑤南多年也沒攻下,耗了這麼久,理應是國庫虛空之時,但還遠遠不夠。等你割地為王後,王朝對瑤南的注意力會全部集中在你的身上,你的處境會更加艱難,你還需要為以後考慮。”

蘇偉是個謹慎的人,怎麼會想不到這些?隻是人一旦麵臨機會,有時會興奮過了頭,失去理智。

蘇偉最近的動作都有些急躁,許多會繞開他和付全——當然,李遠山心裡清楚,他早已和蘇偉不是平起平坐的關係了,他不應該操這些多餘的心。

本來他的使命在周管家送完金銀後就該結束的。全家都換了新身份,完全可以去遠一點的地方重新開始,但當初告密之人一天找不到,他的心就一天無法安然。

西南軍的人都認識他,他隻能在城南關偏僻的角落租一個院子,隱居不出,蘇偉有事自然會來找他。

不知道蘇偉出於何種心態,向他要了傻奴,讓傻奴去賬房幫忙。

眼神也會時不時落在傻奴的身上。

想到這裡,李遠山示意讓傻奴坐到他的腿上來。

傻奴乖乖照做,一雙晶亮的眼兒望著他,他有些無力地抱住她。

他非常不安。

不僅是對命運的擔憂,還有蘇偉對傻奴偶爾透露出的在意,儘管蘇偉掩飾得很好,對待傻奴也有分寸,禮貌而疏離。

但他是傻奴的男人,對傻奴的愛超越了一切,他能敏感地察覺出蘇偉的異常。

蘇偉絕不是想要留一個質子在手裡這麼簡單。

蘇偉笑了一聲,聲音極小,仿佛不是他發出的,“親王留下的軍隊和錢財足夠我們挺上十年。”

李遠山默認他說的話,又聊了幾句彆的,直到蘇偉起身時,他才停止了說話,挽著傻奴送蘇偉離開。

傻奴拽了拽他的手,“去打拳?”

李遠山不能出門,隻能在院子裡活動。因為怕人認出,家裡隻有付全身邊的幾個仆人負責灑掃,每日晨起和傍晚的練武是李遠山唯一放鬆的時刻。

這個家很冷清,也很溫暖,傻奴蹦蹦跳跳地跑到樹下,向慢步走來的他伸開雙臂,“相公,怎麼走得這樣慢呀!”

李遠山依舊不急不緩,唇邊卻揚起了微笑,“今天,蘇將軍又跟你說了什麼?”

傻奴站在樹下,她像一隻活潑的小兔子一樣踱來踱去,“什麼也沒說。倒是聽士兵們說,瑤南那邊要撐不住了。”

軍中動態李遠山比傻奴知道得要多得多,他渾不在意傻奴帶來的“新鮮情報”,隻掐住了她的小腰,警告道:“不許跟他過於親密。”

這話傻奴已經聽了許多遍,耳朵都快長繭子了,李遠山卻寧願一遍一遍地提醒她,“他動機不純,你彆被他騙了。”

傻奴點點頭,看了眼周圍,四下無人,她大著膽子拽下他的衣領。

李遠山笑著俯身,果然如他所料,水潤的唇片貼上了他的喉結。

小貓兒頑皮,還惡劣地咬了一下。

“這樣,可以放心啦?”傻奴趴在他的胸前,露出羞怯的神情,小牙輕咬著粉唇。

男人的氣息驀地危險起來,“好像還差一點。”

傻奴冷不防被人抓緊了脖子,困惑地眨了眨眼。

他一臉無害地提醒,“不是沒人嗎?”

她更不懂了,無助地仰著臉,似乎也感受到李遠山的什麼,她的眼睛更加濕潤了,可憐兮兮地求放過。

她今日可是站了一天,踮了一天的腳。

但這樣的目光在李遠山的眼裡卻被視為小奶貓傲嬌的邀請。

“或許,你可以讓我更放心些……”李遠山溫熱的手掌撫上她的麵頰,這讓他永遠也疼不夠的小東西。

傻奴有些明白了,“相公,你好厲害,為什麼我想什麼你都知道?”

她隻是在院子裡掃了一眼,相公竟然就知道她在看有沒有人!

肩頭感受到一陣屬於秋季的微涼,李遠山摩挲著她光滑的皮膚,啞聲道:“你的眼睛要是一直盯著我,就也會懂我。”

衣服滑落了,傻奴慌忙合攏,雙手卻被抓住了。

她茫然地看著李遠山。

他表情無異,眼內卻燃起灼燒的烈火,“傻奴,聽話……”

長長的尾音被秋風帶走,也吹散了樹上的一些葉子。

半綠不黃的落葉躺在鵝黃色的裙子上,很快被樹乾搖晃下來的更多葉子覆蓋了。

傻奴抱著樹乾,眼裡都被逼出淚來。

男人吻乾她的淚水,“小嬌嬌兒要受不住了?”

傻奴很絕望,她要是沒記錯,中午相公吃的是羊肉,好多好多的羊肉。

這裡隨時都會來人,傻奴緊張得要命,扭頭看著竭力繃緊嘴角的李遠山。

李遠山俯身吻住她,“放鬆點,你這樣,我會失控。”

話是這樣說的。

但他不會告訴傻奴,下人都被他打發走了,暫時不會回來。

傻奴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恍惚間好像聽到了老太太在叫她的名字,她像是一條失水的魚兒一般難捱,無法回應任何人的呼喚。

李遠山麵色陡然一變,將傻奴抱在懷裡,進了最近的房間。

他們還緊緊地在一起。

“傻奴?”老夫人進來找了一圈,也不見傻奴的影子。

傻奴捂著嘴,背後是木門在微微顫抖,她驚恐地看著李遠山,搖頭。

李遠山半眯著眼睛,隻死死地盯著他的傻奴。

“怎麼這裡有一件衣服?”外麵傳來老夫人的聲音。

傻奴摸著自己鼓起的小肚皮,低聲嗚咽,“都怪你,都怪你!”

娘肯定都知道了!

“為什麼不停下!”

大狗狗默默給主人清理身體,方式也是狗狗的方式。

他是如此迷戀傻奴,連汗液也覺得香甜。

“下次你再敢這樣,我一定要懲罰你!”

狗狗抬起了忠誠而好奇的眼睛,“如何懲罰?”

傻奴一哽,“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狗狗又低下了頭,低沉道:“你好像還有力氣。”

他扒開看了看,確認傻奴還能再撐一會。

傻奴求饒,“我還沒吃飯……”

“一會我喂你。”

“我好渴……”

狗狗的眼神又變了,站了起來,“真的嗎?我喂你。”

作者有話說:

第39章 糙漢 [V]

城南關地處西南邊界,交通閉塞,但地廣物博,是當今聖上胞弟肅親王的封地。

邊關常年戰亂不斷,肅親王受傷後再不能出征,於是在手下挑選一個將領娶了唯一的子嗣榮蘭縣主,穩固封地,這個人就是蘇偉。

聖上疼愛胞弟,從城南關這麼大的封地就可以看出他對這個胞弟的憐惜;多年來親王也本分勤懇,對聖意唯命是從,連選的女婿也是那麼平庸,可見其忠誠。

但除了李遠山誰也不知道,親王心中的第一人選本是李遠山。

論才能論官階,李遠山都更勝一籌,可惜當年的李遠山寧死不從,甚至還納了白蕊為妾,讓親王下不來台。

李遠山不樂意,付全太衝動易怒,親王隻能選擇各方麵都不如李遠山但勝在為人謹慎的蘇偉。

從一起進入西南軍,到李遠山被革職,蘇偉都一直活在李遠山的陰影之下,即便是現在李遠山“已死”,軍中仍有不少人會拿他和李遠山做對比。

蘇偉從沒說過什麼,也不為自己辯解,不如就是不如,比不過就是比不過,沒什麼好爭論的。

他卸下盔甲,去看了看病重的榮蘭縣主,想到現在正是種稻子*的時候了,就去賬房轉了轉。

他告訴自己,隻是為了去查看糧草數量。

屋裡仿佛沒人,隻有一盞小燈在亮著。

原來彆人都去測量土地了,可傻奴嬌滴滴的,人家不舍得讓這樣的小姑娘下田,就留她在這裡統計餘糧。

小小的人趴在案上,她一手撥著小算盤,一手握著玉製筆杆的毛筆認真書寫。

此處無人,蘇偉第一次仔細打量他這個嫂子。

她的手小得過分,隻比孩子的大一點,手指根根白嫩,讓他聯想到鮮美多汁的桃肉。

房間裡似乎還有她身上散發出的香氣。這種味道極為特殊,不像是女子常用的香料,倒像是她的體香,他曾在李遠山的身上聞到過。

傻奴算得入神,沒有注意到有人來了。

她嘟了嘟嘴,小聲說了一句什麼,並不設防。

蘇偉的耳力沒有李遠山那麼好,沒有聽清她的話,隻聽到她甜美的聲音,像一隻小貓般抓人心房。

蘇氏還真是養了個好女兒,他冷哼。

傻奴猛然抬頭,發現屋子裡多了個人,她明顯變了臉色,惶然站起,“蘇將軍。”

蘇偉目光深沉,乍一看神態竟和李遠山有幾分相似。

傻奴一愣,轉瞬想起李遠山的囑咐,忙收起賬本,行了一禮,“將軍,天晚了,我回去了。”

蘇偉頷首,卻道:“順路,送你。”

傻奴像隻小鬆鼠一樣搖手,“不用了,相公見了會不高興。”

她掌心粉白,更像小奶貓的肉墊了。

蘇偉的表情有些古怪,“你這樣聽他的話?”

蘇氏和李遠山是不共戴天之敵,為除掉李遠山不惜舍淪落風塵,她的女兒卻對李遠山百依百順?

難道……蘇氏還在籌謀?

傻奴緊張極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女子出嫁從夫,我都聽相公的。”

蘇偉全當沒聽到,兀自叫了馬車,“嫂子,走吧。”

傻奴硬著頭皮上了他的馬車,和他守著禮貌的距離,一直趴在窗子上看著外麵,她覺得這樣就不算獨處。

蘇偉沉默了許久,才問:“你們二人一直沒孩子?”

傻奴一聽這個就蔫兒蔫兒的,“嗯……”

“不生也好。”

傻奴的耳朵動了動,轉頭看著他,很是不解,“男子大多注重香火,蘇將軍卻不一樣。”

蘇偉的長袍一絲不苟,傻奴這才注意到他是有些瘦弱的,隻是平時身體都隱藏在鎧甲之下,憑空多了幾分強壯。

蘇偉沒有看她,低著頭,顯得有些落寞,“我和縣主也一直沒孩子,請了個名醫看了看,懷了,可縣主身體虛弱,孕中小產了……”

傻奴張開了嘴。

蘇偉繼續說:“現在孩子沒了,縣主也病重了。大抵子女緣分強求不來,求來了也留不住。”

傻奴又扭回了頭,看著路上玩耍的孩童發呆。

“或許,你也想看看那個醫郎?”蘇偉不確定地說,“遠山現在這個樣子,有個孩子也許能開心點。”

相公會開心嗎?傻奴的頭垂得更低了,“還是不了,他若是想要,自己會找郎中的。”

車輪緩慢停下,到家了。

傻奴跳下馬車,沒有跟蘇偉道彆,直接進了門。

蘇偉挑起一點簾子,透過縫隙望著她的背影一點點被大門擋住。他看到李遠山抱住了她,還吻了她,兩人仿佛幾年沒見那般纏綿悱惻。

蘇偉放下了簾子,滿車都是她的甜味-

傻奴被李遠山抱在懷裡,酸疼的手被他細心地揉捏著,她愜意地眯著眼睛,吧唧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李遠山笑著看了她一眼,滿目溫柔星辰,眉宇間皆是動人。

傻奴覺得臉有些熱,脫了自己的小外套,特地提起今日之事,“剛才,蘇將軍送我回來的,他說順路,不好推拒。”

李遠山的手一頓,“還說了什麼?”

傻奴眼睛轉了轉,“沒了。”

李遠山也不拆穿,至多明日,他就會知道蘇偉到底說了什麼,到時候他再拿這個當借口,好好懲戒一下這個學會說瞎話的小東西。

一朵小花落在了傻奴的頭上,傻奴抬著眼皮,不敢亂動,模樣像極了頭頂小黃花的奶橘貓,她眼睛靈動地轉來轉去,“相公,快看!”

李遠山挺直了脊背,看著她。

傻奴取下小花捧在手心,一臉孩子氣,還有些羞赧,“小花花,送給你……”

李遠山拿著小花把玩,“這裡是瑤南,四季如春,這花也沒什麼好看的。”

“啊……”傻奴撅了嘴,“我覺得還挺可愛的。”

男人清了清嗓子,目光徐徐落在了傻奴的身上,“若說可愛,有朵小花更可愛。”

“在哪裡?”傻奴問。

“你想看?”他的聲音竟是沙啞了。

傻奴還沒來得及再說點什麼,就被男人抱起回了房。

背部的肌膚和柔軟的床褥親密想接,傻奴仍是懵懵懂懂,“不是去看花嗎……”

傻奴的腰肢軟,可以整個人疊起來,她茫然地看著自己的膝蓋,“相公?”

熱氣迎麵,她聽見大狗狗有些急躁地說:“馬上你就看到了。”

她後來是看到了。

隻是小花被摧殘得不像樣子,再多的雨露都不能讓小花恢複活力。

傻奴濕潤著眼睛,嗚嗚哭道:“不看了不看了!”

狗狗卻無辜地眨著眼睛,“再看一會。”

*

第二日,蘇偉還是傍晚來了,身後跟著一個醫郎打扮的老爺爺。

傻奴停下筆,無所適從地看著蘇偉。

蘇偉沉默寡言,最近卻屢次出現在傻奴的視線中,“這是王醫郎,王先生,還請您給她看看身體,到底適不適合有孕。”

傻奴悶聲低頭,誰也看不透她在想什麼。

蘇偉溫聲細語,“夫妻沒個孩子總歸不圓滿,咱們試一試,嗯?”

咱們?傻奴癟嘴,什麼咱們,又不給你生。

管真多。

傻奴對他的印象是越來越不好了。

但蘇偉貴為一方將領,自李遠山和付全離開軍隊後,他更是成為了西南說一不二的人,傻奴知道自己不能輕易拂了此人的麵子,否則會給李遠山招來禍患。

她的相公不能再吃苦了,現在被困在一個院子中,已經讓他受儘委屈。

傻奴仰起小臉,專門看夫妻孕育的老先生都為之驚豔,“夫人多大了?”

老先生觀察著她,骨量如此輕小,看起來像是個十四五的丫頭,但神情舉止又分明是個成人,一時拿不準她的年紀。

傻奴嬌憨地笑開,聲音嫩滴滴的,“爺爺,我十八了,是早產兒,之前心肺還遭過鞭傷。”

老先生恍然大悟,“難怪、難怪,失禮了。”

他取出一塊絹布,覆在了傻奴的腕子上。

傻奴不動聲色地把賬本攤開,故意掀到存糧的那一頁。

蘇偉坐在一邊,沉沉地看著她的動作。

傻奴撐著下巴,可可愛愛地盯著老爺爺白花花的胡子看,時間太久了,她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想說點什麼。

哪知一直把脈的王郎中立馬收起了東西,竟是對著蘇偉說話:“將軍,夫人胞宮發育不良,看來是無法孕育子嗣了。”

“有勞先生了。”

“不礙事、不礙事,那如此,我先走了。”

傻奴合上賬本,無聲地掉了幾滴淚。

美人垂淚,最是惹人憐愛,蘇偉關上門,靠在門上看著她。

傻奴一邊哭一邊擦眼淚,像隻害怕被主人拋棄的小貓一樣可憐,低聲道:“將軍,可不可以不告訴我相公?”

蘇偉沒說話,仍在探尋她臉上的表情。

“我怕他會納妾。”

蘇偉看到她水桃子般的手指繞在一起,圓潤的指腹還在對戳,他淡淡地收回目光,“嗯。”

傻奴如釋重負,蘇偉卻又說:“我記得遠山有個妾室,前日才見過,就在你家裡門口,我進去,她出來。”

傻奴一僵,臉上的所有表情消失殆儘,一絲不剩。

她氣衝衝地離去,蘇偉扭頭望著她逐漸豐盈的身體,轉眼又看向遼闊天空。

真好啊……天高任鳥飛-

傻奴慢吞吞地吃飯,一言不發。

她敏感地嗅到了不屬於她的香氣,刺鼻、惡心。

李遠山好笑,這小家夥跟了他這麼久,還是第一次亮出小爪子。

他放下筷子,包住氣鼓鼓的奶貓爪,放在嘴邊親吻。

傻奴皺眉,“嘴上都是油星,臟臟!”

“是嗎?”李遠山毫無感覺的樣子,俯首親了親她的唇,“臟嗎?”

傻奴憤恨地擦嘴,“臟臟!”

她如同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孩子,心裡委屈也不知道如何訴說,隻會用自己簡單的詞語表示她的不快。

李遠山無奈地歎息,“那我就要用我臟臟的嘴嘴弄臟乾淨的小寶寶了。”

他拽著她走向小榻,“不吃了,漱口、洗嘴!”

“你、你!”傻奴氣不打一出來,“你還敢……”

她愣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男人。

他竟然趁她不注意往她的嘴裡塞進了半個饅頭。

奶貓不乾不淨的話全部堵了回去,她先是含糊罵人,後是哼哼唧唧,最終哭得都沒了聲音。

男人取出她嘴裡的饅頭,嬌兒已經昏睡過去了。

他用手指擦了擦自己嘴唇上的水,放在鼻間輕嗅。

臟嗎?

香的。

甜的。

她的。

窗外烏鴉在叫,李遠山依依不舍地起身,走了出去。

此時已經是二更天,月亮被烏雲遮眼,光芒慘淡,他晚上又不喜歡點燈,所以院子漆黑一片,隻有他這種武功奇佳的人才能在這樣的黑暗中行走。

他彎身,撿起幾片還算新鮮的落葉,想著回頭給傻奴玩。

他對著一個方向舉起落葉,仿佛在觀察上麵細細的脈絡。

落葉移開時,屋簷上的烏鴉已經飛走了。

付全喝了個爛醉回來,看到隱藏在黑夜中的李遠山,嚇了一大跳,“我的天,你能不能彆老半夜出來!”

李遠山擺擺葉子,“給傻奴弄點小玩具。”

“花朵處理好了。”付全搖搖晃晃地進了屋,衣擺後隱約有一小灘紅色的痕跡。

此時此刻,蘇偉也在問詢付全的近況。

下屬如實答道:“下午睡醒就去了青樓,喝了一整天,摟著一個姑娘上了樓,剛回去。”

茶冷了,蘇偉把茶杯推遠了些,“付全就是好酒,成不得大事。遠山呢?”

“他在家給媳婦做了一支筆,打了兩套拳,讓管家出去給媳婦買了幾個小布偶,做了三頓飯。”

那鐵骨錚錚的漢子願稱之為——糙人李遠山的寵妻日常。

作者有話說:

劇透:付全說的花朵就是白蕊,探子說的付全帶上樓的女人也是白蕊,所以白蕊去哪裡了呢?失蹤了哦,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注:*瑤南可以想象成類似雲南的位置,城南關是一個關卡城,播種兩季稻,這章是第二季稻子了,播種時間為農曆八月。瑤水就是敵國接壤的省份,但仍屬於黃種人。架空,隻是為了幫助大家理解。

第40章 告狀 [V]

傻奴醒來時,發現自己是趴在李遠山身上的,她的臉蛋貼著男人的胸膛,皮膚黏在一起,她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

她迷糊地揉著眼睛,抬頭看到他輪廓清晰的臉,慢慢挪了上去,捧著他的臉親了親,像個孩子得了新鮮的玩具般新鮮,左看右看。

以往的李遠山總是天沒亮就醒來,遠在她之前,她從來沒這麼近距離觀察過他的睡顏。

他睡得很不安穩,即便是在夢中也蹙著眉頭,眼皮偶爾顫動,呼吸時緩時急。

傻奴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的李遠山,慌亂、不安。

他像一隻被人拔光針刺的刺蝟,露出柔軟而脆弱的皮膚,明知道自己抵不過,卻又像還有針刺時那樣不屈服。

他夢到了什麼?

傻奴心疼地摸著他的頭發,笨拙安慰他,“不怕、不怕。”

她想到了什麼,有些害羞地、輕輕地說:“嬌嬌哄你……”

嬌嬌,她的名字。這樣說的話,他在夢裡也知道是她在陪他。

黑亮粗硬的發絲間有一絲銀白隱藏著,傻奴撥開看,竟是一根白發。

相公有白頭發了?

看來在這小院子裡,他過得很不開心。

李遠山的表情開始出現明顯的變化。

他的眉心皺得更緊了,胸腔不安地起伏著,臉上也浮現出恐懼的神情。

傻奴幾乎是下意識地愣住,她的相公一直是威武勇敢的,她還從不知道他也會怕!

她將指腹按在他的眉心,指尖剛剛感受到他的體溫就被緊緊攥住,近乎要折斷她的力度。

“相公!”

李遠山猛然起身,惡狠狠地看著眼前的人,整張臉都是猙獰的,額頭繃滿青筋,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個人,隻是他獵捕了許久卻始終不能得手的獵物。

他像一隻被戲耍後惱怒發瘋的黑豹。

急劇的氣息撲在傻奴的臉上,她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現在的眼神太可怕了,好像要殺人,不光是殺,還要折辱對方、虐淩到死。

李遠山的視線在屋內掃過,又重新回到傻奴的臉上,瑟瑟發抖的她臉上掛著兩行淚珠,膽怯地縮著腦袋。

他眉目微怔,極其緩慢地鬆開了自己的手。

冰冷的目光一一確認家中的一切是他熟悉的,呼吸漸漸平靜,他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夢,而是真實的世界。

“傻奴。”他聲音冷然,還沒有徹底從夢境中走出,“看著我。”

傻奴把手指放在唇邊吹氣,抬起了頭。

粗糙的手指插入她的發間,傻奴回頭看了看,但很快被掰正。

李遠山的牙齒大力撞上了她的唇,強勢地掠奪著。

他吻得又狠又急,連同她沒有收回的手指也被吞下了。

但到了後麵,他又變得溫柔起來,仿佛一個母親在疼愛他深愛的嬰孩。

兩張臉終於分開,傻奴的手指還狀態扭曲地杵在嘴邊。

“相、相公,你做惡夢了嗎?”

李遠山一節節地摸過她的指骨,“嗯……傷到你了?”

她連骨頭也這麼小,小得又可憐又可愛,既讓他想捧在手心裡嗬護,又想讓他狠狠地捏爛捏碎。

……還真斷了。

“忍著點。”他表情麻木,似乎還被夢魘驚擾著。

粗長的雙指捏緊傻奴的,一聲微弱的“哢嚓”聲響起,傻奴還沒來得及疼,指骨就被接了回去。

傻奴盯著自己的小手看,又仰起笑盈盈的臉,“好神奇呀,不疼了!”

李遠山臉色不好,冷硬道:“下次再見我這樣,跑開,不許碰我。”

傻奴重新進入他的懷抱,聽了一會他有些淩亂的心跳聲,軟糯糯問:“我跑開了,你怎麼辦?”

“我是男人,再說隻是夢而已,醒了就好了。”

“你夢到了什麼?”

李遠山表麵強硬,其實心裡已然自責後悔弄傷了她。

他想起那個夢境,牙齒輕輕地顫了下,然後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吐露絲毫惶恐,“……說不清。”

傻奴也不細問,她懂得和李遠山相處的分寸,“你最近好像睡得都不好,起得也晚,都長白頭發了。”

男人親了她一口,“來城南關快一個月了,才想起來關心我?”

傻奴一哽,“每天都去賬房點卯算賬,頭暈腦脹……”

李遠山不說話了。

傻奴討好地蹭他,見男人呼吸亂了,又馬上安分地挪開了點。

但李遠山不會允許她離開一點點。

她被人控製著後頸,如同小奶貓被人拿捏了一般,“那我最親愛最俊朗的相公,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在忙些什麼呀?”

男人板著臉道:“一日三餐,給你做玩具和首飾,既是大廚也是木匠,還要當奶媽帶孩子。”

“奶媽……”這裡有小孩嗎?傻奴茫然。

難道她在賬房的時候,相公在陪鄰居的孩子玩?

李遠山看入她清澈的眼底,口氣頗為無奈,“我要帶你。你這個做夢都在打算盤的臭小孩。”

半夜三更的小手啪啪在空中張張合合,他幾次都以為她中邪了,後來仔細聽才發現,她在打算盤,嘴裡還含糊地說著數字。

這不往她手心裡塞點東西都對不起他日夜顛倒的謀劃。

傻奴又把昨天蘇偉帶醫郎來的事情告訴了他,她以為他多少會有點關心醫郎看出的結果,沒想到男人一臉提前知曉一切的表情,隻輕輕點了點頭。

胞宮發育不良,無法孕育子嗣,相公是早在京城就知道了嗎?

傻奴沉悶道:“是我的原因,懷不上孩子。”

李遠山呼吸幾經起伏,彆過臉去,“我不會納妾。孩子對我無關緊要,你才是我想要的。”

這樣溫馨的情話是怎麼用這麼硬的嘴說出來的?

傻奴哼了一聲,“那你見白蕊乾什麼?”

李遠山眯起了眼睛,“不知道是誰告訴她我來了,她還敢上門找我要錢。當初她卷走的一部分地契是我的名字,沒我的許可是絕不可能賣出去的,這女人找了個男人,是個不爭氣的賭徒,輸光了一切,她再不想辦法就要被那男的賣掉了,因此才厚著臉皮來找我。”

傻奴一頭霧水,“可是百合說她很聰明,還會看賬管家,怎麼看男人的眼光這麼差?”

“她總是遇人不淑。”包括他,他也不是良人。

李遠山對白蕊還是有些愧疚在的。

他本來想給白蕊簽字,但他是個“死人”了,簽不了,白蕊還以為是他不願意,叫囂著要把他的脫身之計告之天下,讓他和傻奴都死無葬身之地。

威脅他可以,他欠白家的。但若累及傻奴,就彆怪他手下無情。

他說過的,她再敢碰傻奴一下,他就要她下地獄。

可惜白蕊已經被賭徒丈夫逼瘋了,失去了理智和警覺,他也隻好把她交給付全。

“也許從我帶她離開瑤水的那一天開始,她的命運就改變了吧……不,遠在我進入西南軍,雙腳第一次踏上瑤水領土的時候。”

傻奴穿好衣服,準備去上工,可她突然擰著小腦袋問:“相公,你好像什麼都知道,連郎中跟我說的話都知道。”

李遠山笑著凝視她,“難道我真的要困在這裡做個木匠?”

傻奴係好最後一根帶子,有些遲疑地問:“那城南關的稅賦,你也知道了嗎?”

她從以前起就覺得奇怪,怎麼這麼大一個瑤南,一年隻有幾十萬兩的收入?

待她查了瑤南的存糧和第一季田稅後更加確定,是肅親王私吞了,隻拿出不到三成給了朝廷。

兵馬的數量也遠超朝廷記錄在冊的。

而這些密辛,肅親王和蘇偉居然放心讓她去做?很奇怪,蘇偉明明和相公沒那麼要好了。

傻奴慢吞吞地吃飯,一邊思考一邊求解,“蘇偉要我理賬,但軍賬地方賬都這麼大漏洞,我卻要看什麼就給我什麼,他似乎篤定我不會說出去……”

李遠山拿出一卷藥布,包在了她的手指上,厚厚一層,語氣淡淡,“親王對我有知遇提攜之恩,幾年前又允許我帶白蕊進關,與其說我是在效忠國家,不如說我是在效忠親王。”

這話大逆不道,被聖上知道了是要砍腦袋的。

但李遠山就是這麼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了,他坦蕩、赤誠,直麵自己的內心。

可是他又提到了白蕊,這就讓傻奴很不舒服了。

“你真的沒碰那個女人?”

李遠山沉了臉,“我瘋了?”

他不滿地掐了掐她嫩滑的臉蛋,“是哪個小姑娘肚子每天鼓鼓的?彆人裝的是飯,你那裡麵裝的是什麼,你心裡不清楚?我哪有閒糧再賞給彆人?”

傻奴不敢接話,像隻怕事的小兔子一樣,“走了。”

“等等,”男人抓住她的手腕,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在白皙皮膚上留下鮮紅指痕後放開,“去請個假就回來,你骨折了。”

“我沒有。”

“我說有便有。趕緊回來……”他俯身,輕咬耳朵,“回來讓某沒良心的小東西看看,她的相公到底有沒有碰彆人。”

這一整個白天,傻奴累到虛脫。

大黃狗在外麵喝水,狗吃喝似乎都很急,正巧家裡有一個水池,大黃喝了好多還是不知足,繼續舔水,池水泛起陣陣漣漪,正是好時節,蓮花白身紅蕊,傲然綻放,也儘情獻美,隨水波豔麗輕晃。

小黃鴨遊了過去,看見小夥伴,親密地依偎了過去。

啊嗚。

貪吃的大黃一口咬住了小黃鴨的腦袋。

下人見了簡直驚出一身冷汗,誰不知道這倆是夫人的愛寵,趕忙把小黃鴨從大黃嘴裡奪出。

小黃鴨在傻奴門前轉著圈兒嘎嘎亂叫,大聲告狀。

大黃又去舔水了,沒完沒了,也不知節製,狗的通病。

作者有話說:

狗子:這輩子沒喝這麼飽過,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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