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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奴 神奇貓咪 106484 字 10個月前

第41章 親王 [V]

*

秋耕播種的時節結束了,賬房的同僚們都回到了賬房,現在沒有之前那麼忙碌,他們開始有時間研究傻奴這個小姑娘了。

傻奴是這裡唯一的女人,而且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女人,她的話也不多,總是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男人吃飯時喜歡聚群,傻奴卻不喜歡,她總是自己帶著涼了的糕點湊合一口,等到晚上再回去吃李遠山大廚做的飯菜。

她似乎沒有要在這裡久留的意思,不同他們交際,就連私人物品也不多,隻有一個小算盤和一支筆,就這,她還每天巴巴帶回家去。

他們可都是童生出身,掌事甚至是個秀才,怎麼可能在意她那個純金的算盤和價值百金的玉筆?

“聽說她是蘇將軍硬塞進來,根本沒有職位,蘇將軍也幾次過來,專門看她。”

“啊,這樣嗎?我看她梳的是婦人髻,還以為她早成親了,原來是個走後門的……蘇將軍膽子也真是大,什麼也比不上李將軍,半年來連吃幾次敗仗,竟然還敢背著縣主搞這些!”

“她那副容貌,就是李將軍活過來也要脫下聖賢的外衣……”

“哎呀你們彆瞎說了!當心被蘇將軍的人聽到!再者說了,人家蘇嬌嬌姓蘇,姓蘇!”

傻奴渾身疼痛,昨天被李遠山折騰得太狠,她居然太陽落山就睡了,一直睡到方才,點卯都遲了。

早晨下了雨,她收起小巧漂亮的油紙傘,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待男人們的議論停歇,她才假裝什麼也沒聽到似的走進去。

她默不作聲地掏出自己的算盤和筆,看到上麵刻的山字,莞爾一笑。

這都是相公給她做的,當然要拿回家去,丟了那男人又要發瘋。

還好她也姓蘇,以後倒是可以說自己是蘇偉的遠房親戚,減少這些人的無端猜想。

秋收季過了,想必她不久就會離開,能和相公日夜相守了。

他一個人窩在院子裡太寂寞了,雖然,傻奴知道他一定在暗地裡謀劃著什麼。

想到這裡,傻奴老成地歎了口氣,攤開賬本,開始核算。

午飯時,有個士兵模樣的人來喚她,讓她去親王府一趟。

傻奴懵了一會,難道蘇偉又在使壞心眼?

但現在李遠山寄人籬下,她不得不去,她知道她的相公在這裡有眼線,他很快就會了解她的去向。

傻奴點點頭,“軍爺,可以讓我回去取個東西嗎?”

她的算盤和筆還在案上。

傻奴收了自己的東西,跟著士兵上了馬車。

看方向,還真的是去親王府的,傻奴放下簾子,安心了。

親王府很安全,縣主還活著一天,蘇偉就不敢對她做什麼。

隻是蘇偉那雙總是帶著試探和探索的眼睛讓她感到恐懼。

她不明白,分明相公來時還說要幫助蘇偉,怎麼一到了瑤南兩人的關係就變了?

親王府並不奢華,比起曾經的將軍府來,簡直稱得上樸素,外界所傳不虛,親王的確是個謹小慎微的人,難怪可以在瑤南獨大卻不引起聖上的猜忌。

穿過層疊假山,她來到了一個院子。

傻奴在將軍府住了些時日,大約看出來了,這裡不是蘇偉的住處,而是主院——這裡是親王的院子。

雨水順著傘麵滑落,上麵畫著的悠遠山巒被染上了一層雨霧。雨後青山堅毅沉默,泥濘絲毫沒有動搖山的信念,也無損山的深沉流長。

傻奴合上傘,放在門口,隨著士兵進屋。

嬌小懵懂的她好奇地盯著這位親王看。

肅親王是個大約五十歲的中年人,麵容、身形、姿態無不威嚴,穿著一身寬鬆的黑袍,可頭發全然花白了,一雙下垂著的眼睛透露著老辣和狠戾。

李遠山像他。傻奴默默想,然後乖乖跪下,垂下了自己的腦袋,“民女蘇嬌嬌,拜見王爺。”

親王也在觀察傻奴。

小小的個子,孩子一樣純真茫然的眼睛,華麗合體的衣裳,還有她嬌嫩卻略顯沉悶的嗓音,確實特彆。

這種雜糅著稚童和婦人的氣質讓親王無法用任何一個詞來形容她的存在,像是一朵無名的小花,你知道她很美麗,卻永遠都不知道她可以用來乾什麼。

賬房?瑤南不差她一個賬房。

“抬起頭來。”親王沉聲道。

傻奴抬起了臉,目光不解但神態是放鬆著的。

好像,真的好像,說話的口吻相公都像極了眼前這個權勢滔天的王爺。

想起那個人,傻奴不禁笑著抿起了唇片。

親王的眼神在傻奴身上上上下下掃了幾遍,“笑什麼?”

傻奴斂了笑,恭敬答道:“王爺英明偉岸,讓民婦想起了父親。”

親王冷笑一聲,“你哪來的父親。”

一句話,就說明親王已經把傻奴的底子摸透了。

傻奴不敢再多說,多說多錯,像隻小貓兒一樣耷拉著頭。

“說話!”茶案砰的一聲被拍響,連帶著茶盞也在晃動。

傻奴縮了縮脖子,太像了,連這副臭脾氣都這麼像……

她謹慎道:“民婦的相公對待民婦,就像是父親對自己的孩子一般。”

“哦?”親王神色變了變,語氣緩了下來,“你說他像我?”

“像的。”

“既然如此……”親王又淩厲地喝道:“你還記得你有個相公?看看外頭,你和蘇偉的流言都傳成什麼樣了!”

原來是為了這個,傻奴喪氣,這個蘇偉,好會給她惹麻煩,“回王爺,民婦也不想。”

親王靠在椅背上,如同瑤南的神一般,俯視眼前這個弱小的女子,不知道為何,他聲音顯得有些低落,“你不怕我?”

這個小姑娘雖然拘謹,但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害怕他的怒火。

“怕的。”傻奴小聲說:“一般相公這麼生氣,我後麵就要挨收拾了。”

“三句不離遠山,你倒是給他生個一男半女啊?”親王無奈,他還想嚇唬嚇唬這個小玩意,沒成想人家壓根不怕,還把他當爹,氣不氣人?

一記鐵拳打到了軟綿綿甜糯糯的棉花糖上,親王這輩子都沒遇到過。

從親王府出來時,雨還在下,傻奴撐著小紙傘,慢慢地走回去。

她婉拒了侍衛的相送,獨自走在路上。

以往熱鬨的商街上沒了小攤,鋪子裡也是冷冷清清,雨天有點冷,那些寒意像是無孔不入的魔障,鑽進了傻奴小小的心裡。

路過一個人家時,幾個孩童蹲在房簷下玩水。

這裡的家家戶戶門口都有水渠,瑤南雨水不少,這樣的設置能讓雨水快速排往農田,不至於淹了路麵。

他們把小腳伸進水渠裡,發出一陣陣笑聲。

傻奴定定地站了一會,小孩子們打量著傻奴,孩子是不會懂傻奴目光流露的成熟的,隻覺得是個歲數大他們一點的小姐姐,喊她:“小姐姐,要一起來玩嗎?”

傻奴恍若未聞,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發呆。

孩子的笑臉映入她的眼裡,像是一種諷刺。

“你若是深愛遠山,怎麼會忍心他沒有子嗣,斷送香火和前途?”

親王的話回蕩在她的耳邊,他的語氣並不生硬,甚至還有些無可奈何,他在勸她,傻奴卻覺得刺耳。

她抬了抬腳,卻邁不動。

“夫人胞宮發育不良,看來是無法孕育子嗣了。”

她生不了呢。

傻奴不知道自己這樣站了多久,隻知道小孩子們都回去吃飯了,她還是動不了。

她像是被巨大的黑熊盯上,無力反抗,也快要死掉了。

雨越下越大,水渠裡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還有腳步揚起雨滴的聲音。

一道焦急的聲音如同溫柔的風吹進了她的耳朵:“傻奴!”

傻奴眨了眨眼睛,僵硬著身體扭頭。

她張了張嘴,但沒有說話,有水珠滑進了她的口中,苦澀的、鹹的。

那人高大強壯,穿著一身黑色勁衣,頭發也沒梳,淩亂的發尾被雨水打濕,腳上的靴子已經完全濕透了,他堅毅的臉龐在雨的衝刷下顯得有些可憐。他在不自覺地顫抖。

李遠山竟然出門了。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很危險?

李遠山向他招招手,“傻奴,過來。”

傻奴還是沒有動,微微垂下了臉。

親王想讓李遠山娶縣主,生一個小世子。

親王允許她做平妻,允許她依靠著李遠山的憐愛活下去,無需擔心縣主的強勢和家世,他會管教好自己的女兒,不欺辱她;

如果她願意和離,親王還許諾給她職位和田產,保她一生無憂,榮華富貴。

他說,她是瑤南十八年前被俘虜的大將蘇正光的庶女,來日此事被揭發,李遠山一定會再次跌入穀底,一輩子也爬不起來了,就連他這個親王也保不住李遠山的腦袋。

親王看著健康,其實已是強弩之末,他在以一個夕暮老人的身份哀求傻奴,給他的瑤南和西南軍留一個繼承人。

高高在上的肅親王求她一個敵國敗將的卑賤庶女。

傻奴盯著水渠裡湍急離去的雨水,它們會去往哪裡呢?

農田裡,來日長成糧食,供子民們食用,讓農家露出笑顏;

還是壯闊大河中,徹底地消蹤匿跡?

“親王說什麼了?”李遠山快步走向她,將她抱入懷中,緊貼著她的耳,雨水掉入他們相接的皮膚中,被擠壓得毫無空間,他低聲警告:“不許聽,不管他說了什麼,你都不許聽!”

他的霸道裡難得有了些慌張和恐懼。

他就知道,親王還沒放棄。

親王既然知道了蘇偉不是個善類,就不會允許蘇偉還在這裡掌權。

他鬆開傻奴,讓雨水順著自己的臉、頭發滑落,他對天發誓:“傻奴,我李遠山這一生、生生世世,隻要你一個,絕不負你!我永遠不會碰你之外的女人!”

他像隻表忠心的大狗狗一樣看著傻奴,緊張地觀察著她的每一個表情,不知不覺攥緊了她的手。

傻奴在仔仔細細地看他。

李遠山有那麼一瞬,腦海裡流過很多不好的想象,他忽然覺得未來很可怕,讓他不敢麵對。

“傻奴,你忘了嗎?下輩子我們要當小狗、小貓,還有小樹,難道你要我孤零零地去當流浪狗?”

“是嗎……”傻奴木然,轉眼又破涕為笑,“你說話算數嗎?”

“傻奴,”李遠山怔怔的,他仍在擔心傻奴,“信我,不要信彆人。”

語言是蒼白的,神情也是無力的,隻是這個人讓人免不了心疼。

傻奴給他扶正了傘,他太高了,她必須踮著腳尖才能勉強做到。

她的臉終於離開了他的視線。

傻奴卸下笑容,輕聲說:“好,信你。”

李遠山像隻快被主人拋棄的狗狗一樣問:“那傻奴說話算數嗎?會騙她的相公嗎?”

傻奴重新掛上笑臉,“當然啦。”

粗糙的指腹撫上她的臉頰,傻奴把頭靠了上去,像個孩子那樣依賴著他。

“我們回家。”

雨漸漸地漸漸地小了,李遠山抱著傻奴前行,他步伐堅定而焦慮。

他覺得自己走得還是太慢了,或許應該再快一些。

傻奴撐著傘,用斜著的傘麵微微遮住他的臉。

與她的傘不同,上麵是一隻小兔子在山間酣睡,小兔子趴在一棵樹上,閉著眼睛,和連綿起伏的青山比起來,它是那麼小,但它是這幅畫中唯一的白色。

他們進門時碰上了正好出來的王郎中。

李遠山站定,“王大夫,辛苦您了,咱們進去說。”

王郎中跟著他再次進門,一臉苦惱,“將軍,凡事也要講究個彆人樂意啊,這件事我真的辦不了!”

他話說得極其隱晦,傻奴看了看麵色陰沉的李遠山,“相公,放我下來吧,我先回屋去。”

王郎中側目看了一眼,對著她微笑,顯然也是認出傻奴了。

傻奴離開後,王郎中似有感歎,“夫人長大了,一年多前見她,她還跟個小孩子一樣,上次在賬房見到她我都沒認出來,險些當作是蘇偉的女人說漏了嘴。還是夫人提醒我她被鞭子傷過心肺,我才想起來這是您的夫人,及時改口。”

雨下的極大,王郎中瞧了一眼,“被鞭子打成那樣的女子可不多。今天怕是走不了了,讓我住在這裡?”

李遠山看著傻奴進了後院,才緩緩收回目光,“您跟著我多少年了?”

王郎中眉頭微皺,“大約十幾年了吧,記不清了。”

“十八年。”李遠山斬釘截鐵。

“對了,你娘的事……她不願意。”

李遠山垂眸,心中還是隱隱不安,也分不清是為了老太太還是傻奴,“我娘身體受不了的,還是按我說的辦。今晚就辦。”

*

親王府,蘇偉急匆匆請安親王,“王爺,您今天找蘇嬌嬌了?她可是做錯了什麼?”

親王淡淡地看著他,“你說呢?晴雨躺在床上,都快變成藥罐子了,你天天跑去見那個什麼嬌嬌,我不管管你豈不是要活活氣死我的女兒?”

蘇偉神色變換,聽到親王這樣說,鬆弛了下來,“嶽父,晴雨已經不能生育了,我想納她為妾,為我,為我們的瑤南生個孩子。”

茶盞應聲而碎,蘇偉感到自己的血順著額頭落下,“求嶽父成全!”

“滾出去!”

作者有話說:

友情提醒:除了王郎中,全員表演中,表現的都不是真實態度。

第42章 湯藥 [V]

*

王郎中在小宅住了下來。

李遠山無心起火做飯,傻奴剛才被雨淋濕了,他擔心她著涼。

嬌兒入懷,他臂膀上的皮膚與她相接,肌肉有力鼓起,他模糊地發出一聲低歎,把懷中的人放入浴桶中,一點點清洗。

傻奴早就習以為常,除了她剛剛入府的那幾個月,隻要李遠山在家,她就沒有自己洗過澡,順從地配合他抬起胳膊。

腳心被巾布擦拭,她咯咯笑起來,躲避他的動作。

“乖一點。”李遠山拍拍她,“到腿了。”

傻奴屈起腿,紅腫的膝蓋自水麵露出,她沒注意到男人正盯著她的膝蓋看,還在擔心老太太的身體,“娘怎麼了?”

李遠山沒有回答,反而把手移到她受傷的地方,“在王爺那跪久了?疼不疼?”

他稍稍用力,傻奴就皺了臉。

“王爺都跟你說什麼了?”

傻奴避而不答,“那娘到底怎麼了嘛……”

男人的眸黯了下去。

他的手還伸不到親王那裡去,並不知道親王跟傻奴說了點什麼,竟讓一向沒心沒肺的傻奴難受成那樣。今天若是不問出個答案來,他必定無法安眠。

但還好,他的手可以伸到彆的地方去。

傻奴的膝蓋悄悄合在一起,警惕地看著他。

李遠山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傻奴很快就敗下陣來,“相公,彆……我說……”

她的聲音有些低迷,“他要你娶縣主,讓我做平妻。”

他家小孩什麼時候這麼傷心過?李遠山不禁心疼。

但轉念一想,這傷心是為了他,他又忍不住竊喜。

他做夢都想看到傻奴為他瘋狂的樣子。

濕淋淋的手從水中抽回,他想摸摸傻奴,可傻奴躲開了。

“有點臟。”傻奴解釋。

李遠山笑了一聲,“我每天喝的水,怎麼會臟。”

她的小臉一下子紅了,小聲說:“你是狗狗,就愛喝臟的。”

她以為自己聲音小彆人就聽不見,但這個人可是李遠山,自小習武又在軍中打了近二十年仗的李遠山,他耳力過人,即便是再小的聲音都能聽見,何況傻奴就在他的跟前。

他不置可否,假裝沒聽見,“嗯?”

傻奴黏黏糊糊地哼唧,向他撒嬌,“帶我去看看娘嘛……”

“你自己的事情還沒交代清楚,就想著去管彆人的事?娘隻是小病,交給王郎中就好。”李遠山掐住她的後頸,如同在警告一隻小貓,“現在,你該跟你的男人好好談談,你是怎麼想的。”

他沒有錯過傻奴幾番閃爍的眼神,威脅道:“還敢瞞我?你忘了昨天我是怎麼收拾你的了?”

傻奴張了張嘴,話一出口醋味就飄了過來,“我能怎麼辦……王爺又沒有強求我,還給我糖吃。”

男人的臉瞬間變得不自然,仿佛一個詭計被戳穿的壞孩子,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裡才好了。

“相公,你似乎和王爺很像。不是長得像,而是神態。他問我為什麼不怕他,我說……”傻奴賣了關子。

果然李遠山被勾起了興趣,“那我的小嬌嬌兒說了什麼?”

傻奴幽幽道:“我說,他讓我想起了我的爹。我爹第一次見麵就給了我糖吃,還總喜歡板著臉訓斥我。”

身中數箭的男人把拳頭握在嘴邊咳了咳,“我自幼喪父,十三歲就跟著王爺打仗,自然像他。”

水聲嘩嘩響起起,傻奴鬆了口氣,覺得自己總算蒙混過關了,卻眼睜睜看著自己又被抱向了臥房,她拚命掙紮,“還沒洗頭!”

“不洗了。”李遠山啞著嗓子說,“見了親王都敢胡說八道,爹爹今天必須得教小嬌嬌兒規矩了。”

瑤南四季如春,永遠都有開不敗的花朵,除非那花朵被人取下,放在瓶子裡,沒有及時更換新的進去。

花瓶裡的海棠花綻得嬌豔,隻是花瓣邊緣因為缺水而微微卷縮了起來,看起來楚楚可憐,李遠山淡淡掃了一眼,把傻奴翻了個兒。

他有的是教育小孩的辦法。

強勢的男人牢牢地壓製著嬌兒,隨著第一聲巴掌響起,傻奴默默拿軟枕把頭藏了進去。

相公已經許久沒有打過她屁股了,當真是生氣了。

她蔫兒頭耷腦。她又犯錯了。

“以後,隻信我就行了,聽見了嗎?”

帶有濃鬱香氣的脂膏被抹在了所有她發紅的地方,李遠山平複著呼吸,久久沒有得到回應。

他掀開枕頭一看,他家小孩又昏過去了,臉上還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

他鬼使神差地取了濕帕子,又把那些剛剛塗好的脂膏擦了去。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大狗狗隻知道,自己嗓子乾巴巴的,想喝水-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的時間,傻奴晃著腿兒醒來,她小肚子雖然是鼓鼓的,但是她餓了。

她還沒有徹底清醒,嗓音裡帶著慵懶的調調,“相公?”

李遠山略顯尷尬地為她蓋好被子,不等傻奴跟他說上句話,他就已經去洗臉漱口了。

傻奴隻好自己穿衣服。

這脂膏還是第一次用,是周管家給她帶的,傻奴覺得也不是很好用,黏糊糊的不舒服。

她慢慢穿好衣服,坐在小桌子前乖乖等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臉熱熱的,下雨後的天氣是不應當這麼熱的,她搖著手給自己扇風。

廚房大娘端著飯菜進來,傻奴有些意外,“周叔叔呢?”

不遠處的李遠山身子一僵,趕走了廚房大娘。

傻奴更迷茫了,“周叔叔去哪裡了?平時不是周叔叔來送飯嗎?”

“他有事。”李遠山含糊其辭。

“喔……”可是看大娘的反應不像。

傻奴端起自己的小碗就站了起來,李遠山現在是越來越搞不懂這個小東西了,喊餓的是她,不好好吃飯的也是她,他有些不耐地斥道:“吃飯了,彆亂跑。”

半天沒動靜。

李遠山一扭頭,好樣兒的,學會不打招呼就走了。

他登時跑了出去,追上傻奴,“彆進去!”

傻奴都走到老太太門口了,不明所以地仰視著他,“為什麼?”

月色初上,靜謐的風吹散雨後的潮濕氣息,男人目色沉沉,讓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剛才跑得太急,斷腿被義肢磨得生疼,他後知後覺地蹲下,捂著傷口道:“母親感染了風寒,你身子弱,彆進去。”

傻奴俯身,像隻狡黠的小狐狸一般笑開,“相公,腿疼?”

“嗯。”他板著臉搭,耳根子卻紅透了。

傻奴將雙臂張開,誇張地說:“以前後背那麼長一條傷,相公連眼都不眨一下呢!”

“今非昔比。”他的回答簡單而強詞奪理,隻是靜靜地盯著他的小狐狸。

傻奴好像變得更聰明了,她在快速地成長著。

被他盯著的嬌兒緩緩直起後背,趁他愣神的功夫衝刺跑向房門。

李遠山這次是真氣笑了,幾步就扯住了她,將她抓進懷裡,惡狠狠道:“我怕你疼,忍了一晚上了,你倒好,竟是不聽我的話了!”

他連人帶碗扛在肩上,“還有力氣,那就回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去!”

“娘——救我——”傻奴嗚嗚哭起來。

男人有一瞬間的心軟,但聽到屋子裡頭還真的傳出老太太趿上鞋子的聲音,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家人這一夜注定無法安睡。

傻奴嗚咽了一晚上,求他:“相公,你就快睡覺吧,天都要亮了……”

李遠山反倒越來越上頭,“不聽話的小寶寶必須受到懲罰,我今天不讓你服我,我就不姓李!”

他用力地壓下傻奴的雙肩,“還敢不敢了?”

“嗚嗚……”

他再壓,“還敢不敢了!”

直到再也沒有空間可以給他施展,傻奴也沒鬆口。

“算了。”男人說。

都這樣了,敢不敢還重要嗎?

他還是第一次這麼深地了解傻奴,以前他總覺得是傻奴承受不住,到頭來承受不住的竟然是他。

他頭皮發麻,快要崩潰了。

這臭小孩怎麼這麼倔,要把他逼瘋了-

李遠山實在太過操勞,終於在天亮之後睡了過去。

傻奴假寐,待聽到他的呼吸漸漸平穩後,光著腳跑了出去。

幾次三番答非所問、轉移話題,必定有鬼,她非要去看看。

下人們詫異地看著赤足的傻奴,那雙小腳上還有青青紫紫的牙印,傻奴終究是覺得不好意思,便加快了腳步,進了老夫人的屋子。

老夫人躺在床上,榻邊放著一個盛滿藥汁的碗,傻奴聞了聞,覺得這味道似曾相識,仿佛在哪裡聞過。

是哪裡呢?

她這樣想著,聽到老夫人虛弱地喚她:“傻奴,怎麼不穿鞋?快,把我的鞋子先穿上。”

傻奴笑嘻嘻地爬上了床,鑽進被窩裡,許是光腳的緣故,或是昨天一夜沒睡,她打了個噴嚏,“娘,你生什麼病了呀?為什麼相公都不讓我來看你?”

老夫人沉吟一會,“風寒而已,小毛病。”

傻奴越發覺得腦子昏沉,她想,她可能也染了風寒了。

老夫人身上暖洋洋的,她情不自禁貼得更緊了些,“娘,我好像也病了……”

“乖,再晚一會娘就讓王大夫給你熬一碗藥來。難受嗎?”

“難受呢……”她像隻脆弱的小貓一樣嚶嚀。

老夫人不知道在想什麼,盯著房頂發呆,一手摸著傻奴的發絲,一手放在腹部。

傻奴的眼皮子打架,她忽然想起來,手邊不就有一碗藥嗎?

喝了藥就不會難受了。

傻奴毫不猶豫地端起藥碗,卻在剛剛進了一小口的時候被人掀翻了藥碗。

她愣愣地看著地麵上的碎片,抬頭,李遠山就陰沉沉地站在麵前。

老夫人也回過神,大驚失色,“傻奴!你喝了多少?”

傻奴擦擦嘴邊黑乎乎的藥汁,“一、一口……”

老夫人差點被嚇暈過去,“這藥涼了,我讓人給你弄一碗熱的來。”

此時正是下人灑掃的時間,房內無人照應,老夫人隻好自己去找王郎中。

又隻剩下傻奴和李遠山了。

傻奴往床角裡縮了縮,試圖用薄薄的棉被抵擋男人伸過來的大手。

“相公……啊!”

傻奴閉上眼睛,自己的臉撞入滾燙的胸膛,和箍在她腰間緊張的長臂。

她被纏得要喘不上氣了,徒然地推了推他,“相公,我錯了,我不該跑出來……”

李遠山隻覺得自己眼睛酸澀,“對不起。”

“嗯?”傻奴仰頭,青絲隨之流瀉。

為什麼要道歉?亂喝東西的人是她。

“傻奴,對不起……對不起。”

李遠山一直壓抑在心中的秘密在此刻崩塌,當他再次親眼看著傻奴笨笨地、自己把藏紅花喝進去的時候。

傻奴與他的第二次見麵便是新婚之夜,他也是這樣看著傻奴自己毫無察覺地喝了藏紅花,從此他的每一日都在後悔,為什麼當初的他就那麼自私,竟容不得自己的妻子給自己生個孩子。

隻是個孩子而已,就算再傻,那也是他和傻奴的結晶,然而現在,那份幸福他再也求不回來了,就連一個傻孩子他也得不到了。

傻奴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發紅濕潤的雙眼,“你怎麼了?是不是也得了風寒?”

李遠山咬緊牙關,但那破碎的、痛悔的哭聲還是鑽了出來。

那根本不是治風寒的藥,而是打胎藥。

老太太有身孕了,是誰的,她不說,也沒人知道。

府裡也根本沒有治風寒的藥,所以王郎中過了好久才端了一碗藥來,讓傻奴趁熱喝了。

傻奴乖乖喝了,卻又說:“和剛才那碗味道不一樣……”

王郎中的尷尬一閃而過,“夫人,涼了的和熱乎的肯定不一樣。”

傻奴還想說點什麼,在看到李遠山紅通通的眼睛後閉上了嘴巴。

她的相公又不說話了。

傻奴垂下了腦袋,向他張開雙臂,“相公,抱抱。”

李遠山發著愣,沒有聽到。

傻奴赤腳走近他,坐在了他的腿上,默默摟住他的脖子,癟著嘴道歉:“我錯了。”

李遠山起身把她抱走,走時,傻奴聽到偏房裡傳出低低的嘔吐聲。

她晃著小腳,“娘好像吃壞肚子了。”

她歎了口氣,“今日點卯又遲了。”

但她還是拿到了自己的工錢,傻奴捧著好幾串銅板,高興極了,這是她來瑤南近兩個月時間的辛苦費。

這些銅板有的發黃,有的發黑,可都是她的血汗錢,她才不嫌棄!

她也順便跟蘇偉請辭,沒想到蘇偉一口答應,害她都沒反應過來。

以後就可以每天跟相公黏在一起啦,真開心!

傻奴回到家,發現門口停著一輛樸素低調的馬車,她轉了一圈才想起來,這好像是親王府的馬車。

親王來找相公了?

傻奴進了門。

作者有話說:

第43章 做飯 [V]

衣著華美的人胳膊上掛著幾串銅板,還一臉笑眯眯的,乍一看上去很是滑稽,但傻奴渾不在意,她跑回了屋子裡,用紅紙做成紅封,每個包上幾十個銅板。

她做得慢而細,小臉興奮得發紅,仿佛這就是她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家裡一共十口人,她包了十二個,多出來的兩個準備給大娘家的一對雙生娃娃。

她拍去紅封上的塵土,吹了口仙氣,一股腦地塞進衣服裡,見人就發,在看到彆人驚喜的表情後,她的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遠處有人在觀察她,傻奴感受到那人複雜的目光,驀然轉身。

是肅親王,那個她相公言行舉止都十分相似的男人。

他在用那雙犀利而滄桑的眼睛望著她。

傻奴的笑容微僵,慢慢走過去,膝蓋一屈,緩緩跪下。

但她被一隻有力的手拉起,傻奴踉蹌幾步,親王甚至還扶著她的肩膀幫她站穩,卻不發一言。

她心中一暖,猶豫著抬起雙手,上麵靜靜地躺著一個紅封。

親王沒有接,他仍在審視傻奴的一切。

裡麵傳出李遠山的歎息聲,傻奴的注意力被勾走,伸著脖子向屋裡看去,發現自己的相公坐在床邊,頭顱深深垂下。

他的側臉立體,每一處都如同刀削一般鋒利。

他身上有著屬於猛獸的氣質,冷漠、高傲,擁有強壯而靈活的身體,毛發像是鎧甲一樣覆蓋,時刻用眼睛逡巡著自己的領地,儘管現在這隻猛獸有些沉鬱。

傻奴收回了手,想進去安慰安慰他。

手指被堅硬的紙張摩擦,紅封就這樣被強行抽走,傻奴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她困惑地看向親王。

親王強勢地與她對視,一邊打開紅封,把那些銅板一個個倒在手心上,仔細看了一會兒。

傻奴低下了頭,錯過了李遠山投來的目光,“民婦掙錢了,散散喜氣,錢少情誼重。”

親王挑出幾個銅板反複看了幾遍,問:“這錢誰給你的?”

“民婦沒有官職,這是蘇偉將軍發給我的。”

“遠山,過來看看。”親王冷聲道。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響起,傻奴抬起了頭,李遠山也在看著她,目光似有不解,快步向這邊走來。

他的步子已經不像剛戴義肢時那樣彆扭,粗略看上去隻有少許不自然,快和普通人差不多了。

他在重新變好,傻奴心神微動,這裡麵是不是也有她的功勞?

李遠山盯著那幾個銅板皺眉,“紋路、重量,確實有異。”

親王冰冷的眼神再次轉向傻奴,傻奴忙不迭垂下腦袋,緊張地攥起自己的小拳頭。

她好像有點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了——這些銅板裡有的是假的。

“蘇嬌嬌,你今天搞這麼一出,就是為了讓本王看到這些?!”

“啊?”為什麼要這麼問她?傻奴驚愕地張大嘴,“不、不是的!民婦在賬房裡呆了快兩個月,知道銅板和銀子會有磨損和臟汙,民婦以為這些錢隻是臟了點,不是故意的!”

親王強大的氣場讓傻奴膝蓋發軟,此事乾係重大,她不能連累相公!

傻奴說著說著又要跪下。

親王卻再次拉起了她,“本王不需要你跪!”

傻奴被他嚇得說不出話來,李遠山摸摸她的頭,“傻奴,去把剩下的都拿來,相公知道你是無心的。”

他的溫柔自掌心流向她的心裡,傻奴趕忙跑回去取銅板。

剩下的錢全被親王沒收了。

傻奴哀怨,她覺得很像一隻小鬆鼠,辛辛苦苦藏了兩個月的食物,回來發現窩被人掀了,食物也沒了,白忙活了。

見傻奴這般可憐的小模樣,親王竟然於心不忍,他狠狠瞪了李遠山一眼,“你可真是找了個好媳婦。”

他掏出一張銀票塞進傻奴手裡,“拿著!”

喜提一百兩的傻奴愣愣的,直到親王走了,她都沒回過神來。

她看著忍笑的李遠山,低聲埋怨:“你笑什麼呀……”

不過,她好像發財了。

銀票尚帶著親王的體溫,傻奴摸了又摸,愛不釋手,“王爺可真是個大好人。”

李遠山寵溺地掐住她嫩滑的臉蛋,“給你銀子便是大好人?那相公算什麼人?”

“相公就是相公呀,是傻奴最愛的人……”

她聲音很小,小到他幾乎要錯過,但這微小的聲音卻帶來一股強大的力量,絲絲繞繞著纏上了他的心房。

愛,還是最愛。

這樣動人的情話,她就隨隨便便說了出來。

她為何不在夜間和他訴說?那樣,他一定會什麼都聽她的。

要輕就輕,要重就重。

李遠山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愣頭青一般,被心上人的一句話就撩撥得發瘋。

傻奴蹦噠噠地走向老太太,喜氣洋洋道:“娘,我發財啦,都給你,嘿嘿!”

“好孩子,你留著吧。”老夫人神色不明地看了看那張銀票,有些冷漠地說:“娘不要。”

傻奴回頭瞧了眼李遠山,李遠山的臉色竟也不是很好,呆呆傻傻的。

銀子還有人不愛的?隻好自己留著了。

傻奴十分珍愛地把銀票折起來,塞進了懷裡,末了又拍了拍,感覺自己今天走路都有底氣了。

她悄悄抬起眼皮子,想知道這母子倆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可惜這兩人都是滴水不漏的性子,傻奴無功而返。

李遠山去做飯了,傻奴跟上他,站在廚房門口,忍不住問:“娘為什麼那麼不開心?”

李遠山淨菜的動作一頓,沉沉地望著她。

他以為會看到傻奴偷偷轉動自己酸痛的小腳,然而小小嬌兒確實聰明了,自己搬了個小板凳坐下了……

這還是第一次。

她雙手撐著下巴,一雙嫩白的手小得可憐,還好臉也很小,雙手由一張豐潤可口的小嘴隔開,張張合合。

“親王為什麼也總是那麼不高興,他和娘認識嗎?這假銅板會是誰搞的鬼,怎麼現在才發現啊……”

她喋喋不休,仿佛要把這段時間沒有說的話全都補上。

沒辦法,她想相公了。

以前李遠山出去辦事,她隻能在家等著,這種分離是逼不得已;好不容易相公天天在家了,她卻要被迫上工,成日跟一堆碎嘴子男人在一起,她上工的心情堪比上墳。

但李遠山滿腦子都是彆的東西。

李遠山放下青菜,聲音變得乾啞,“過來。”

傻奴一怔,有些害羞地站起來,慢吞吞挪向他。

這場麵有點像他們初次見麵時的樣子,那時他端坐在位置上,也是對坐在小板凳上的她說,過來。

她還記得那時侯的李遠山,一身紫色官服緊緊包裹著他健碩的身軀,雙腿長而充滿力量,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然目光灼灼,手邊擺著一盤子她沒見過的糖。

她那時懵懂混沌,一般是聽不懂彆人的話的,她想不通當初為什麼要順從他。

現在她想起來了,是因為那盤糖。

她覺得那盤糖一定很好吃,所以靠近了他。

“還有糖嗎……”

從李遠山的角度看過去,他隻能看到傻奴毛茸茸的發頂,他若無其事將手伸進腰間的荷包,摸出一顆糖掐在手裡,逗她,“沒了。”

傻奴癟了嘴,“喔……”

葡萄眼骨碌碌轉動,她隨即展開笑顏,點點自己的唇,“親親。”

李遠山呼吸一緊,箍住了她的纖腰,讓她緊貼著自己,感受他的變化,“今天這麼乖?”

成親近兩年,傻奴很少主動邀請他。

他覺得自己腦子裡的什麼東西壞掉了,失控的猛獸再次出籠,扣著她的後腦深深地吻了進去。

傻奴快斷氣了,緊張地盯著男人因為沉醉而閉上的雙眼。

就是現在!

五指像是蔓延的花藤一般攀上了男人的勁腰,李遠山的身體更加滾燙,在她的指下輕微戰栗。

傻奴巴巴地瞪著眼,距離他的荷包隻差一指的距離。

她的糖!

忽然間,案上的蔬菜掉了一地,傻奴絕望地看著自己倒在案上,而她的雙手,都被男人揪到了頭頂,牢牢把控。

她的糖……

但更讓她害怕的是,廚房的門沒關。

剛被洗過的茄子水淋淋的,吃不到糖的傻奴了無生趣,盯著那根大茄子看,觀察茄子綠色的嫩芽。

男人眼睛一眯,鬆開了她的一隻手。

溫熱的唇片接觸到蔬果的表皮,傻奴的聲音儘被堵住。

滿地狼藉,水和蔬菜都灑在地上,傻奴崩潰大哭,為什麼,為什麼什麼事情最後都會變成這樣!

他的體力難道就沒有儘頭嗎?

李遠山憐她,終於將一直攥在手裡的糖喂進了她的嘴裡。

甜美的滋味在味蕾炸開,傻奴終止了哭聲,像隻貓兒一樣愜意地合上了眼睛。

“吃飯要遲了。”李遠山低歎,“餓了嗎?”

傻奴驚訝地看著他,“剛吃飽呀!”

李遠山把她抱在小板凳上,見她怎麼都坐不穩,吃力地強迫自己的眼神從她身上移開。

以往扛槍舞刀的雙手現在用來切菜,或許,更多的時候是用來疼愛他的乖寶寶的。

李遠山怎麼都無法平靜,手下的紫茄子仿佛一個開啟新世界的機關,他放下菜刀,嘶啞道:“傻奴,你還是過來吧。”

她不在身邊貼著他,他的心一刻都靜不下來。

作者有話說:

第44章 爬山 [V]

傻奴被他圈在懷裡,堅硬的胸肌抵著她的後背,傻奴向後仰頭,男人一個輕吻就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她臉色發紅,羞答答地回正了腦袋。

李遠山的身體更燙了,切菜的動作不見絲毫遲緩,然呼吸卻急促了起來。

行雲流水般的刀工讓傻奴眼花繚亂,閃著寒光的菜刀仿佛變成了戰場上廝殺的武器,在他的手中不斷抬起落下,速度極快。

李遠山忽然放下了刀。

“怎麼了?”傻奴不解。

李遠山摸著她的臉歎息,“我不想做飯了。”

然後掰著她的下巴吻了進去,“你在,什麼也不想做。”

最後飯還是由大娘燒了,飯菜端來時,傻奴正窩在被子裡沉睡,隻露出一顆小小的腦袋,那雙平時粉嫩水潤的小口如今顯得有些紅腫,仔細一看,嘴角還裂開了一點。

她睡著,沒有發現周管家回來了。

周管家瘦了好多,默默放下碗筷,“遠山,吃飯吧。”

李遠山複雜地看著周管家,“師父,對不起。”

他已經許多年沒有叫過周圍安師父了。

周圍安麵色蒼白,有些釋然地笑開,“事關你母親,謹慎些是對的,她身邊從沒出現過其他男人,換作是我也會這麼想,彆自責了,我不怪你。”

李遠山點點頭。

常年不出門的母親突然有了身孕,家中除了周圍安和付全又沒有其他的男子,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年紀更加接近的周圍安對母親做了什麼。

他讓周圍安出了一趟遠門,以觀察母親的反應。

但他的母親在母家落難前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做事滴水不露,兼顧恩威,怎麼可能讓他看出破綻?

母親越是無動於衷,他越是懷疑周圍安。

雖然,他並不反對母親再嫁,如果那人是知根知底的周圍安,那就更好了。

他氣的是那個男人竟敢讓五十歲的母親懷孕,更氣母親竟然不顧安危也要留下這個孩子。

而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孩子真不是周圍安的。

是肅親王的……

那個他視為父親一般的高高在上的王。

李遠山有些疲倦地合上眼睛,看肅親王的態度,他恐怕以後真的要喊人家爹了。

他聽到傻奴小貓一樣的哈欠聲,急忙抱起她,心疼地看著她嘴角的細小傷口,“傻奴,疼不疼?嗯?”

傻奴的哈欠打到一半就吃痛地捂住了嘴,用小拳頭砸他,“都說了吃不下的!”

她像隻憤怒的奶貓,用圓圓的眼睛瞪著他。

李遠山不自然地偏過臉去,“我沒想到。”

麵對傻奴,他總是貪心地想要更多更多,無法控製自己。

傻奴雖然體型嬌小,但長年累月的和他在一起,接納能力已非尋常女子可比,他沒想到傻奴居然還會受傷。

傷口不大,可喝水吃飯都會不舒服,每當傻奴疼時,就會埋怨地瞪李遠山一眼,以示自己對他行事粗魯的不滿。

隻是瞪著瞪著,男人的眼神又不對了。

傻奴頭皮發麻,提著裙擺就要跑去老太太房裡避難,但腰肢被緊緊地勾住,身子一個輕盈,被挑在了半空中。

傻奴很絕望,她覺得她現在非常像一隻被木簽子串起來的待烤小鵪鶉。

她胡亂地撲騰著小胳膊小腿,“不要不要!”

“乖一點,乖寶寶,爹爹的小嬌嬌兒……你聽話,一會給你糖吃,好不好?”

傻奴委屈地扭頭,“你說話算數嗎……”

男人一把解下自己的荷包,“吃吧,但是要乖一點……”

傻奴果然乖了。

但是男人又嫌她太乖了,“傻奴,喂相公吃一顆……”

傻奴怪不樂意地捏起一顆給他。

李遠山捉住她的手,看著傻奴臉頰因塞著兩顆糖果而鼓起的樣子,眼神更加迷離,“不要這樣的……”

他與她鼻尖相觸,張嘴包住了她,“要這樣的……”

李遠山終於休息了。

傻奴捧著一手心糖,笑得呲牙咧嘴。

以往相公從不肯給她這麼多,她要多吃一點。

她眯著眼瞧了男人一眼,很好,眼睛閉得很緊。

她張開嘴,白嫩的手心向上,想要把十幾顆糖全部吞下去。

但那作惡的小爪子被忽然睜眼的男人捉住,男人一臉倦色,沉聲道:“嘴不疼了?”

傻奴很無辜地盯著他,“我就看看,不吃進去。”

李遠山嗤笑,“拿男人的話來騙男人?”

傻奴眨著眼睛,濕漉漉的、懵懂的眸子讓李遠山心神震蕩,望她入神。

“親親……”傻奴親他的鼻梁和眼睛,男人果然閉上了眼。

就是現在!

“啊嗚!”傻奴如願以償地吞下了那些糖。

好甜呐……

她騙了李遠山,但沒有一丁點負罪感。

李遠山期待落空,氣得頭冒青煙,“傻奴!”

孩子長大了,管不了了,學會叛逆了,嗯?

他說過,他有的是整治臭小孩的辦法!

傻奴的屁股開了花,被擀麵杖抽的。

她巴巴地望著臉色鐵青的男人哭,希望他可以來抱抱她。

然而男人一動不動,手裡的擀麵杖舞得虎虎生風。

傻奴用手埋住臉,好疼。

但下次還敢。

*

時間不緊不慢到了冬季,哪怕是瑤南也顯得有些濕冷。

今天出來爬山,傻奴就穿得比平時厚了一點,粉色的薄棉裙外麵套了一件鵝黃色的小外套,脖子上還圍著一圈雪白的毛領。

這身傷眼睛的搭配來自於她最親愛的相公,傻奴滿臉不樂意,但還是穿著出來了。

她望著高不見頂的大山,有些擔心李遠山的腿,“相公,你可以嗎?”

李遠山摸了摸義肢僵硬的關節,臉色有些沉鬱,“慢一點總歸可以。”

他必須克服所有需要膝蓋彎曲的動作,來日才可以重返戰場。

古有雙腿儘斷者尚能揮兵打仗、撰寫兵書,千古留名供後人敬仰,他還有一條完好的腿,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李遠山隻能一腳先登上石階,然後再拖著另一條腿向上。

他在家已經多次練習過,動作十分熟練,不一會就可以從一層石階直接邁上三層石階。

傻奴目瞪口呆,怎麼這人斷了條腿還能比自己走得快?

可到了半山腰,李遠山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臉上也出現了忍痛的神色。

傻奴給他擦汗,“相公,我們下去吧,到這裡已經很好了。”

李遠山沉默地推開了她,繼續向前。

眼看他越來越痛苦,傻奴甚至比他更難受,幾次都掉了眼淚,求他:“相公,不要爬了,好不好?”

然而男人隻是靜靜地看了她一會,粗糲的手指輕輕為她拭去淚珠,輕吻她哭得像是一隻小兔子的紅眼睛。

然後不再理會她的哀求,執著向上。

他步伐堅定、決絕。

傻奴邊哭邊爬,她的小腳早就酸了,但是相公都還在堅持,她也不能放棄。

她知道自己太過平凡,能夠和他成親結合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可她不能就此碌碌無為,她也要繼續成長,成為可以配得上他的女子。

她給自己擦著眼淚,不期然一雙厚實的大掌伸向了她。

傻奴驚喜地抬頭,“相公!是要下去了嗎?”

李遠山笑著指指不遠處。

傻奴順著他所指之處看去,竟然看到雲霧繚繞的山尖。

他們到了,成功了。

傻奴尖叫,毛茸茸的小腦袋鑽進了他的懷裡。

李遠山趔趄兩步,揉著她的小臉道:“傻奴,辛苦你了。”

傻奴挑一塊還算乾淨的大石頭坐下,男人單腿跪地,脫下了她的鞋子和足衣。

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襲來,李遠山失笑,“寶寶的腳兒怎麼這麼香?”

傻奴赧然地轉了轉腳踝。

小小的足瑩白嫩滑,卻因充血而稍微紅腫,在男人寬厚的掌中更顯嬌小可憐,李遠山情不自禁親了親,“傻奴好漂亮,無一處不漂亮。”

山上風大,傻奴取下自己的毛領子給他帶上。

李遠山貼著她的手心,歪頭靠了上去,幽深的眼睛像是一隻充滿心事但忠誠的大狗狗。

風卷起不見邊際的雲,溫柔又粗暴地呼嘯著,每一道風聲都像是要撕裂這些可憐又溫順的雲,又像是想要吞噬掉這些雲。

李遠山分不清。

就像風不知從何處來,他愛意也不知為何澎湃至此。

他隻知道,他永遠不會停下。

不會停下愛她。

許是風太冷,傻奴開始顫抖,露在外麵的皮膚變得異常敏銳,可以放大感知她所有接受的一切。

李遠山給她披上他的外套,將她完全掌控在懷中。

衣服中漏出傻奴虛弱的聲音:“相公,你會有危險嗎?”

和親王密切的來往,和蘇偉幾乎撕破臉的對立,還有,他急切瘋狂的恢複身體……

聽說蘇偉在瑤水又吃了一場敗仗,損失了近五萬精兵,親王震怒,讓蘇偉在親王府好好反省。

瑤南已經沒有能領軍打仗的將軍了,付全臨危受命,再次披掛上陣,小勝幾場。

所有將士都在祈禱李遠山“在天之靈”,能保護他們的妻兒老小,去時保家衛國,歸來身體完整……

李遠山勾起她的下巴,麵上沒有太多表情,但聲音無比肯定:“會有危險,戰爭背後都是白骨累累。”

傻奴抓緊了他的腰。

他的腰很壯,硬邦邦的,她的手不能全然握住,隻能抓到一點。

“但我答應你,我一定活著回來見你,不管遭遇了什麼。”

像以前的每一次,哪怕斷肢、哪怕受儘屈辱,隻要想著傻奴在等著他回家,他就願意捱下去。

風遞來他的承諾,“所以,傻奴,隻要你好好的,我就好好的,知道了嗎?”

傻奴從衣服中鑽出,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我、我會的!你也要……你也要……”

李遠山笑了,他家小孩長大了,不管多少次看到她的成長,他都會發出這樣的感歎。

他家小孩長大了-

上山容易下山難,傻奴看著長長的石階,動了動腿,卻沒邁開一步。

她苦著臉道:“相公,我的大腿根疼。”

李遠山挑眉,“傻奴,我沒說嗎?今天咱們去山中的溫泉莊子休息。”

“溫泉莊子?”傻奴有一瞬間的開心,可一路上來也沒見有什麼人煙,“這裡哪有人呀……”

李遠山牽著她的小手,一步步下山,“是王爺的莊子。”

“王爺!”傻奴驚叫,“不去了好不好,我怕他!”

“是嗎……”李遠山佯裝為難,“那就難辦了,你以後怕是要日日見他,給他請安不說,還要照顧他的孩子。”

傻奴崩潰了,“什麼?還要去照顧縣主?親王府不缺下人啊……”

李遠山放聲大笑,這傻東西,還真什麼都不知道。

“傻奴,親王一生未婚,縣主是其他皇室過繼來的。”

傻奴更害怕了,簡直渾身冷汗,“難、難道是蘇偉……”

李遠山掐了把她的小臉蛋,“或許也是我的弟弟。”

傻奴愣在原地。

李遠山走了幾步,發現小東西沒跟上,轉身問:“怎麼了?”

傻奴如遭雷擊,“你的弟弟……”

她猛然回過味兒來,“娘?!!!啊——”

傻奴要瘋了,怪不得娘最近總是吐,肚子還越來越大,親王也頻繁出入李家。

她還以為親王是來找相公的,沒成想是來看兒子的!

她顧不得雙腿的疼痛,幾步蹦下來,追上李遠山,像隻小鬆鼠一樣圍著他轉,“親王和娘?親王和娘?他、他……他怎麼可以這樣!娘都五十歲了,還要給他生孩子?”

好了,這下不用逼她給李遠山生娃了,親王自己爭氣,直接得到親兒子一個,繼承人也有了。

傻奴鬱悶極了,“娘都能生,就我不能。”

李遠山頓住,沉沉地望著她。

傻奴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垂下了腦袋。

一隻小螞蟻路過,背著沉重的穀粒,傻奴蹲下盯著看,一時忽略了男人複雜的目光。

他走了她也不知道。

等她抬起頭來,周圍哪裡還有人?

她先是迷茫地轉了幾圈,低聲呼喚他的名字,“相公……”

“相公?”她困惑,這是怎麼了?

她一步步下山,卻始終找不到李遠山,所有的呼喊都被風帶回她的身邊。

傻奴委屈落淚,“狗男人,丟下我就走了,晚上叫小寶寶小心肝,白天翻臉不認人……”

天色漸暗,傻奴開始慌了,她步伐焦急,強迫自己忽略腿間的疼痛,快速下山。

但是相公呢?

她停下腳步,鑰匙相公還沒下山呢?

他的腿腳不好的。

傻奴咬咬牙,轉過身體,重新爬上石階,“相公,你在哪裡呀?”

“彆玩了……我害怕……”

隨著天色徹底變得灰暗,傻奴嗚咽起來,小臉哭成花貓。

她一腳踢開一顆不知怎麼惹了她的小石子兒,“狗男人,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然後繼續嗚嗚哭。

她好沒用,遇到這種事情隻會哭……

她都不知道溫泉莊子在哪裡。

傻奴喪氣地坐在石階上,隨手揪過一根野草,在指間纏繞。

一雙沾滿泥土的黑靴映入她的眼簾,傻奴有些生氣地哼了一聲。

李遠山無奈蹲下,“傻東西,怎麼還往回走了?”

傻奴不肯說話。

李遠山起身,下了幾個台階。

傻奴慌張站起,“哎!彆走!”

男人無聲笑了一下,轉身時卻麵無表情,“你不是不要我了嗎?隻想著孩子,孩子有什麼好的,女人生了孩子眼裡就沒了男人,你不就是厭倦了我這個老男人嗎?”

傻奴被他的歪理說得啞口無言,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沒有!”

“你就是!”

“我、我真的沒有!”

傻奴眼看又要掉淚。

李遠山張開雙臂,“那就過來給我抱抱。”

傻奴癟嘴,身體卻很誠實,像隻小鳥兒一樣撲進了他的懷裡。

冷了一下午的鳥兒瑟瑟發抖,終於回到了她的小窩。

她避風避雨的地方。

李遠山愛憐地親吻她,“傻奴,隻愛我,隻看著我,不要讓彆人分去你對我的愛,好不好?”

傻奴沒有回答,但他知道,她是答應的-

親王的溫泉莊子讓傻奴有些失望,很小,很樸素,一點沒有她想象中的奢華樣子。

她的嫌棄過於明顯,李遠山戳戳她的掌心,“彆看這裡小,溫泉很好,你那裡不是疼嗎?泡泡便好。”

傻奴咬牙切齒,低聲警告:“還有外人在呢,休要胡言亂語!還有,你剛才欺負我的事情,我可沒有忘記。”

小貓亮爪子了,李遠山翹起唇角,“是嗎,那我很期待。”

小小貓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張開爪子的樣子也很可愛,她以為自己十分凶殘,但看在旁人的眼裡,那就是一隻小奶貓在邀請人類撫摸她。

他負手走在前麵,後麵的傻奴對著他呲牙咧嘴。

李遠山脫下衣服,先進了去。

他胸肌健碩,在月光下閃著力量蓬發的光澤。

他勾手,“怎麼不過來?”

傻奴也鑽了下去。

還來不及接觸到池麵,她就被男人一把撈過,抱在了腿上。

“傻東西,池子深,當心淹了你。”

傻奴無助地摟著他,也有些後知後覺地害怕。

他劃開平靜的溫泉水,感受到熟悉的濕熱。

傻奴臉色發白,“說好了,我、我懲罰你的……”

水溫稍高於體溫,李遠山麵色微紅,給冷硬的臉添加了幾分蠱惑。

他沙啞道:“這就是對我的懲罰。”

不能聽她動人的鶯啼,不能聽她喊相公,也無法在情動時叫她的名字,這就是對他的懲罰。

水波晃動,灑在裡麵的花瓣逐漸被殷透,舒展著邊緣。

他們都在任性地下沉。

傻奴又昏睡了過去。

李遠山抱起她回了房間,親了親她的額頭。

傻奴在睡夢中不安地握住了他的手,含糊地說道:“彆走……”

“傻東西,怎麼可能舍得走。”

他在山上那一路都在旁邊的林子裡跟著她,可惜傻東西太遲鈍,完全沒發現他。

彆扭的大狗狗看到主人傷心,心被揪緊,卻不得不隱藏在暗處。

因為他知道,他必須要讓主人忘記一切不愉快。

主人一如既往地包容著大狗狗,哪怕大狗狗消失了,她也隻是擔心大狗狗會不會沒下山,而不是埋怨和責罵。

他玩著傻奴的小手小腳,“乖寶寶,怎麼就這麼乖呢?”

作者有話說:

狗狗:今日kpi完成,今天又是很滿足的一天。

昨天沒有更,今天就多喂你們點糖,嘿嘿,明天要有一點劇情了。這章留評發紅包昂,到18號24點八!

第45章 承諾 [V]

在李遠山悄悄關上門的那一刻,傻奴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他在長長的走廊中穿梭,腳步如風,拐杖點在地上發出細微的輕響。

這溫泉莊子雖是肅親王名下的,但肅親王十幾年都未曾來過,因此疏於打理,隻有一些戰死將領的遺孀遺孤在,負責看守,也在此生活。

此時夜深,沒有一個人出來點燈——他們習慣了,在這個莊子裡,他們就像是被遺忘了的人。

李遠山高大的身形在黑夜中近乎隱匿,黑色衣擺在清冷的月光下而留下似是而非的影子,轉瞬消失。

“王爺。”李遠山在一間屋子前站定,等待裡麵傳來一聲咳嗽後,推門進去。

裡麵同樣沒有點燈。

幾個都是習武之人,哪怕不點燈也能目視如常。

李遠山跪在了地上,單膝,他落落大方地展示著自己的殘缺,沒有佩戴義肢,空蕩蕩的褲管垂在地上,隻剩三寸的殘腿並沒有影響他對於自己身體的控製。

他依舊挺拔、驕傲。

肅親王在暗中微微一笑,“你恢複得很好。”

李遠山沒有接話。

果然,親王話鋒一轉,有些不滿,“你出來辦事還帶個女人一起,本王就是這麼教導你的?”

李遠山深深匍匐在地上,“屬下曾經答應過發妻,但凡夜不歸宿的場合,一定要帶上她,還請王爺責罰。”

發妻?

肅親王眼神冷了下去,“李遠山,雖然漣漣已經懷了本王的骨肉,但大戰一觸即發,你隻要娶了縣主,就能名正言順地繼承本王的王位。王位唾手可得,你卻隻在乎一個女人?”

漣漣,李遠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己母親的閨名。

王爺居然知道母親的閨名,那豈不是早在母親嫁給父親前就認識了?

“李遠山!”親王狠狠地拍了下桌角,“十年前本王要你娶縣主,你死活不答應,本王這才選了蘇偉!現在你看看,那個蘇偉是個什麼東西?私鑄銅錢、克扣軍餉,還敢加害本王和縣主,若不是本王有意為虎作倀,瑤南早就成了姓蘇的天下了!”

親王當真是氣急了,一把年紀被一個披著羊皮的狼崽子騙了好幾年,恨不得馬上就把蘇偉給宰了。

但現在還不行,時機不對,他便靜靜地看蘇偉積草屯糧、招兵買馬,然後——占為己有。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當然,蘇偉的原計劃是讓李遠山直接來瑤南幫忙造反,可惜李遠山離開軍營後每一步棋都是按照親王的指示走的,親王命李遠山必須讓所有人知道他死了,不便公開露麵,斷掉蘇偉的指望。

蘇偉平庸無能,沒了李遠山就像失去方向的迷鳥,造反?連奪個親王府怕都是大問題。

隻是,此事到底讓蘇偉和李遠山撕破臉了。

後背被親王踩下,李遠山以單膝強撐,咬牙道:“王爺,屬下不能對不起傻奴……不能!”

汗滴一顆顆砸在地上,李遠山眉心緊皺,額上青筋暴起,腰部一塌再塌,已經到了極限。

他猛地抬起臉,一字一字念道:“世間女子無不渴望一生一世一雙人,屬下心愛傻奴!不舍傻奴為屬下流一滴淚!不舍她一夜獨守空房!更不會把愛分給他人!”

說罷,李遠山的頭重重磕在地上,“屬下什麼都聽王爺的,唯獨此事,恕屬下永不能從!”

“永不能從……”親王震怒,“好你個李遠山,翅膀硬了是不是?你要不是漣漣的兒子,本王現在就廢了你的另一條腿,看你還拿什麼跟本王對著乾!”

背部陡然一輕,李遠山閉眼喘息。

衣服黏噠噠的粘在皮膚上,他渾身冷汗。

親王坐在位子上,冰冷地俯視於他,恨鐵不成鋼,“好,你不肯,本王自會料理那個女人。”

李遠山呼吸一滯,耳邊喧鳴不斷,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快瘋了,在胸腔裡胡亂地撞擊著,仿佛隨時要脫離他的控製。

他脫力般癱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王,“王爺……”

“本王會讓你知道忤逆本王的代價!自古成大事者就沒有耽於兒女情長的,你如此執迷不悟,簡直令本王失望透頂!”

李遠山腦海裡飛快地閃過了什麼,慘白的臉上因汗液而貼著幾縷淩亂的發絲,突然間,外麵的天亮起了閃電,瞬間照亮了他如鬼般恐懼的眼睛。

下雨了,電閃雷鳴,一切都變得無處遁形-

傻奴被一雙粗糙的手晃醒,那人的手冷冰冰的,她不適應地睜開眼,看到端坐在座位上的一個女人。

那女人生得一般,但衣著考究,身上首飾更是華貴非常。

傻奴眨著眼睛看,冷不防聽到一聲厲喝:“大膽,見到縣主還不快跪!”

傻奴縮了縮肩膀,緩緩跪下。

縣主盈盈一笑,“王嬤嬤,倒也不用這麼凶,聽說這個蘇嬌嬌是傻子,嚇得更傻了怎麼辦。”

她話音微頓,眼睛毫無情緒地眯起,“還是打暈了帶走吧,按父王說的做,以免節外生枝。”

傻奴隻覺後頸一痛,然後是自己的腦袋摔在了地上,她感覺自己的頭好像還在地麵彈了幾下,又或者自己頭暈了。

她合眼前還在屋子裡找了一圈兒。

她的相公呢?-

轟隆隆——

電光還在繼續閃動,一明一暗的光亮像是李遠山腦中不斷跳動的那根神經,快要撕裂他的理智。

他的手悄悄摸上了自己的拐杖。

如果他沒記錯,拐杖的機關拆下就有一顆螺絲,尖利的頂端足以劃破一個男人脖子上脆弱的血管。

親王挑起李遠山的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如同已經看透了他的小把戲。

自從十三歲從軍,他就一直在親王帳下效力,他對親王的尊敬和恐懼,都是刻在骨子的。

但他現在,已經拆開了拐杖精巧的機關,捏緊了那顆螺絲釘,像是蟄伏起的黑豹,儘管被人拿捏著後頸,也要伺機發動猛擊。

“遠山,在你剛走出那道門的時候,蘇嬌嬌已經被帶走了,彆枉費力氣。”親王冷笑,“我知道漣漣很喜歡那丫頭,我不碰她,這你放心。大事近在眼前,隻要你能幫本王平定瑤水和王朝來攻的兵隊,本王坐穩江山,馬上就放了她。”

轟隆隆——

又是一聲劈天裂地的閃電,帶著洶湧的電光落在遠方。

親王看著李遠山蒼白惶恐的臉,臉色驟然一變,“既然你不願意繼承本王的瑤南,那就輔佐好你的弟弟,這是本王最後的讓步!你若是再不知好歹,彆怪本王殺了那丫頭!”

他重新坐在位置上,沉沉地望著李遠山,“站起來!”

李遠山沒有動。

手心被他掐出了血,他從沒有這麼慌過,腦子裡閃過很多對策,又一一否決。

在絕對的權力麵前,他隻是一隻卑微的螻蟻。

他的傻奴……

可憐的傻奴。

親王沒有再逼他,隱在暗處的侍衛走出,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話,親王笑了一聲,對李遠山道:“聽見了?人被帶走了。不過你到底是漣漣的兒子,本王不會虧待她。”

黑豹心愛的小兔子被人搶走了。

黑豹心如刀絞。

但他也隻能順從地匍伏在地上,重重磕頭,“那就請王爺遵守承諾,屬下一定……替瑤南的王坐穩江山。”

一隻手摸上他的發頂,李遠山僵住。

親王似是在歎息,“彆怪我,我們是一家人。你以後會知道的,沒有權力,連心愛的人也守不住……”

“若非當初我隻是個閒散王爺,一點實權沒有,你本當是我的兒子。三十三年前,我堅持要娶你娘,聖上不同意,我寧願以死要挾,聖上仍舊沒有一絲動搖。你娘母家因此受到牽連,這才改名換姓嫁給了你那個做下人的爹!”

“十八年前,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她的兒子。我命人將已被俘虜多日的蘇正光丟在你的麵前,讓你立功,為你鋪路。不然你以為,你一個小前鋒能走到今日?”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他李遠山也不過是一顆被擺弄的棋子。

李遠山抬起眼皮,眼內一片死灰,絕望地看著親王,“我替王爺辦完這些事,王爺就會放了我的妻子嗎?”

親王滿意地笑開,“是的,本王會遵守承諾。到時,你還是瑤南的將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向李遠山伸出手,那隻手遍布複雜的紋路,似乎還有不少傷疤,“遠山,三十三年了,那個人毀了你娘的一生,我會親手帶著你,向他複——仇——”

雷電還在不斷下降,狂風卷起飄零的樹葉,揮灑在空中。

李遠山搭著親王的手站起。

親王用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

李遠山反手一個過肩摔,牢牢壓製著親王,沙啞道:“把她還給我,現在!否則我現在就去告訴我娘,我娘性子剛烈,絕不會允許你對傻奴做這樣的事!”

親王想要掙開他,但李遠山力大無窮,他動彈不得,怒吼道:“李遠山,你彆給臉不要臉!”

“我要傻奴,我隻要傻奴!”黑豹低吼,紅透的眼睛充斥著憤怒,“把她還給我!”

作者有話說:

簡單來說,狗子娘就是親王的白月光,為了白月光隱忍三十年意圖謀反。

第46章 真相 [V]

侍衛的刀落在了李遠山的脖子上,鋒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皮膚,一開始並沒有流血,隻是皮肉順著傷口依次綻開、外翻,而後才緩緩流向了刀刃。

“李遠山,你瘋了!快放開王爺!”

李遠山不為所動,將螺絲釘對準親王脖子上外露的血管,用力下壓,“把她還給我,我會永遠效力於你,弟弟出生後我將全力輔佐他,助他成為千古帝王!”

尖端已經紮進了肉裡,親王低叫了一聲。

侍衛焦急地看了眼親王。

親王對他捶擊地麵,“望嵩,你乾什麼,這是漣漣的兒子!把刀給本王移開!”

親王狼狽地回頭,看著李遠山,李遠山沒有心軟,死死地壓著他的背。

隻有這一次機會了。

親王再次吃到苦頭,語氣軟了下來,“遠山,我們是一家人。”

一家人,他們是一家人,難道傻奴就不是了嗎?

李遠山的心已經沉到了穀底。

“傻奴也是你的家人……把她還給我!否則,我娘你不要想了,帝位,你也不要妄想!”

野獸的嘶吼比怖人的雷電更甚,李遠山喊完這一句,頸上的粗筋竟是根根暴起,憤怒地鼓動著。

黑豹沒有底線,唯一在意的隻有那隻脆弱的、需要被他捧在手心裡的小兔子。

李遠山繃著嘴角,螺絲釘繼續鑽深,他如同一隻被逼瘋的惡鬼,沒有理智,也不考慮以後,隻重複一句話:“把傻奴還給我!”

親王看著他的模樣,仿佛回到了三十三年前,他眉目微怔,連脖子上的傷也忽略了,“當年……”

李遠山雙眼血紅,幾乎喪失一切控製,鋒銳的尖端似乎已經觸碰到了親王蒼老的血管,痛苦地蠕動著。

“我不想聽你說當年……這些話,留著去跟我娘說!把傻奴還給我,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你的籌謀,你的野心,還有我娘……你一個也彆想得到!”

侍衛焦急地盯著李遠山的動作,勸道:“李將軍,切勿傷了王爺,有話好好說!”

李遠山猛地抬起臉,淒慘地笑開,“你愛過人嗎?”

侍衛一愣,“當然……”

“遠山,放開我。”親王失血過多,臉上已經出現灰白之色,他緩緩道:“我們是一家人,蘇嬌嬌也是。鬆開吧,我會把她完整地交還於你。”

“我不信你。”李遠山沒有卸下一絲力道。

“憑我想要帝位,想要你娘,可以嗎?”

他說話真假難辨,李遠山隻猶疑了一下,侍衛就看準時機,製住他的腕子,一腳將他蹬開,把親王護在了身後。

染著血的刀尖對準了他的胸膛。

親王卻親自拂開侍衛的手,撕下一腳袍子壓在了傷口處,“望嵩,不得無禮。”

大量的鮮血殷出衣料,親王冷聲道:“遠山,今日之事我權當沒發生過,但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都是真的。隻有權力,才能保住你想要的,你若不信,我們且走著瞧。”

門被輕輕合上,除了地麵上略顯淩亂的塵土,這裡仿佛無人來過。

李遠山冒著雨,拄著拐,拚命地跑回房間,但傻奴早就不在了。

這裡並沒有掙紮的痕跡,傻奴連抗爭都不懂。

他能想象她是如何懵懂地看著一群陌生人,又被騙走。

拐杖不知何時掉了地上,李遠山跪在地上,望著床榻出神。

他渾身都濕透了,有落雨也有冷汗,一股甜蜜的氣息夾雜在刺鼻的香氣中,弱得幾乎要聞不到了。

傻奴……

他不能悲傷,傻奴還需要他。

李遠山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撿起拐杖,連夜下了山。

周管家披著衣服,看著濕淋淋的李遠山,驚訝道:“遠山,怎麼這個點兒回來?天還沒亮呢!傻奴呢?”

李遠山晃了一下,像個迷茫的孩子似的反問:“傻奴沒回來?”

“沒有啊……發生了什麼事?”

李遠山想起房間裡那股香味,沉默地戴上義肢,沒有絲毫猶豫,“把我的紅月刀取來,你跟我走。”

周管家聞言屏息,紅月刀,遠山已經許久沒有碰過紅月刀了。

紅月刀一出,勢必要見血。

他們站在親王府門口,守門的侍衛當即放行。

周管家以為李遠山要去找親王,但李遠山直接走到一個偏院處,看裝飾倒像是女子居住的地方。

親王府裡可隻有一個女人……

榮蘭縣主。

望嵩撐著傘急急趕來,“李將軍,讓我去說!王爺去治傷了,特地命我前來找縣主。”

李遠山冷冷地看著他,沉重的紅月刀背在他的身上,在一明一暗的天空下長身而立,周身都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殺氣。

他像一隻從地府逃出的了烈鬼,五指伸展又收回,胳膊上強壯的肌肉拱起,拔出了紅月。

淩厲的紅月劃破長空,穩穩停住,對準了望嵩。

望嵩慶幸自己來得及時,否則李遠山這個瘋子真不知道還要做些什麼。

連親王都敢威脅,何況是縣主?

望嵩低聲勸道:“李將軍,切莫再惹惱王爺了,王爺是何等人物,能容忍你的無禮已是極限,你若是再傷了縣主,付全將軍在前線將何去何從?”

刀尖沒有移動分毫,李遠山咬牙道:“進去,帶不出我的妻子,我就割了你們的腦袋。”

望嵩抬腳進去,院子裡點起了燈。

屋裡的奴被揉著眼睛,“縣主?縣主沒回來啊?”

望嵩瞬間後背一冷,扭頭看了眼李遠山。

李遠山目光沉沉,驀然笑了一下,十分滲人,“縣主久病不愈,今日就突然出去了?蘇偉呢?”

奴婢從沒見過這樣鬼氣的男人,結結巴巴道:“將、將軍在自己的院子裡……”

“周圍安,去把蘇偉帶來,新賬舊賬,是該好好清算了!”

“遠山——”

李遠山聽見這道聲音,身形微僵,慢慢轉身。

老太太挺著隆起的肚子走來,怒斥道:“親王府也是你能放肆的地方?把刀放下!”

李遠山紋絲未動。

老太太站定,看向望嵩,她雖是女子,但氣勢不輸在場任何一個男人,“我乃前左相嫡女謝玉漣,勞煩帶我去見王爺。”

望嵩年紀小,並不知道太多左相的事情,隻稍有耳聞,那左相是個極會左右逢迎的人,後來因貪汙治罪,全家死的死,活下來的也儘被充作賤籍。

他知道這人是王爺心愛之人,也是唯一能掌控李遠山的人,急忙帶路。

老婦人與李遠山擦肩而過,“遠山,你跟我走。”

李遠山收起了紅月,卻沒動,執拗道:“兒子在這裡等。”

老太太皺眉看他,“憑你一個莽夫?我平日教你的你竟是全忘了!”

望嵩驚詫,李將軍是瑤南出了名的有勇有謀,擅兵長算,而在謝玉漣的嘴裡,居然隻是個莽夫……

謝家的兒女果然不一般。

李遠山神色一頓,抬腳跟了上去。

謝玉漣此舉亦是破釜沉舟,掩藏了這麼多年的身份終於大白於天下,聖上必定不會容忍她的存在。

不過,她極端聰慧,知道肅親王意圖自立為王。

瑤水人把戰亂之恨都發泄在了李遠山的身上,卻不知道,背後真正想要靠戰爭攬權弄勢的是肅親王。

戰線拉得越長,拖得越久,肅親王就從朝廷那裡能得到更多的軍餉和糧食,他來日才能登上帝位。

這一謀劃就是三十年,如今瑤南兵強馬壯,百姓安居樂業,很快就從一塊封地,變為一個獨立的國家。

那麼,她是誰,李遠山是誰,活著還是死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見到親王臉色如常,既沒有下跪也沒有說話,反倒是親王一臉受寵若驚,大步走到她的麵前,卻不敢碰她,語氣也很是卑微,“漣漣,怎麼不好好睡覺,你身子弱,不可如此糟賤自己的身體……”

望嵩今日受了太多驚嚇,直接關門出去了。

老夫人扶腰坐下,親王竟跪在了她的腳下,給她按摩水腫的小腿,“我知你所來為何。不過……我還是很高興。我已經命人去接縣主了,她下山慢,你且稍等片刻。”

說罷,他狠狠地瞪著李遠山,“不是說都當沒發生嗎?”

你怎麼可以告小狀!

李遠山漠然,他隻擔心傻奴這一夜有沒有睡好。

親王自討沒趣,重新盯著老夫人的臉,“漣漣,先去裡麵的屋子睡一會。”

“不必,我就在這裡等她。那孩子身子從小就不好,不知道多害怕。”老夫人低眼,唇角浮現一絲冷意,“你大可不必嚇唬遠山,他不吃你這套。”

親王討好的笑容僵在臉上,“什麼都瞞不過你。”

四個時辰過去,傻奴和縣主依舊沒有回來。

李遠山焦躁萬分,強忍著發火的衝動,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老太太放下茶盞,怒視親王,“鐘允!”

親王仿佛沒聽到,繼續像個下人一樣給她添熱水,“彆鬨,喝點熱茶。”

老太太蹭地站起,“我竟然沒算到,你不是在逼遠山,你是在逼我!是不是今日我不答應你成親改嫁,傻奴就不會回來!”

李遠山腳步一頓,冰寒視線射向親王。

親王像個孩童般努努嘴,矢口否認,“嗯……這怎麼能算呢。”

兩人曾相識多年,也是青梅竹馬,老夫人一眼就看出他話中有鬼,恨恨道:“好,我答應你。”

她氣衝衝坐下,臉上也有了幾分少女的嬌憤。

李遠山愣住,娘之前可是死活不鬆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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