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少年(2 / 2)

裴摯深吸一口煙,“錢什麼的不用愁,也餓不死。先這樣過著唄。哥,你要回去嗎?”

白硯搖搖頭,“沒有。”

是的,他回去乾嘛?演戲嗎?他對那個圈子已經完全厭惡。

留在這兒,他至少還有裴摯,他們的感情已經算不得完美,可是,卻是他唯一能擁有的美好,他活在這個世上,能抓在手中的最後一根浮木。

可他忍不住想知道,被他拋在身後的那些,又變成了什麼樣。

這天晚上,白硯換上了他原先那張手機卡。

手機一打開,裴明遠的電話來了。

裴明遠告訴他,裴摯帶走他是彆有用心。

他質問之下,得知自己的母親跟裴明遠有染,而裴摯一早知道,這就是裴摯跟裴明遠父子成仇的症結所在。

裴明遠先是被他問得無言以對,接著又勸他:“白硯,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東西,為了一時的衝動放棄學業,你自己想想,明智嗎?你是個成年人。”

裴明遠說:“裴摯也隻是一時衝動,他就是為了跟我對著來。按我們原先的安排,他今年秋天就要去英國念書。他這時候出走應該嗎?他的前途怎麼辦?”

裴明遠反複說:“你仔細考慮,裴摯恨你媽,也恨我,怎麼可能好好跟你在一起?他對你的企圖未必簡單,他做事一向沒有分寸。”

裴明遠這一番真相陳詞,讓白硯心頭涼意頓生,可是依然不能讓他完全相信。

真正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還是裴摯本人。

這一晚,裴摯那位登山隊隊友上門。

裴摯跟朋友在天台喝酒,白硯則早早入睡,沒有加入。

白硯心裡掛著事也沒睡實,一直半夢半醒,徹底清醒時也還是深夜。

裴摯還沒回房間,他起床出屋,緩步踏上台階,朝著天台走去。

天台門沒關,夜風清涼。

風裡飄來男人的聲音:“你回去吧,總這麼在外邊飄著也不是一回事。你爸到處找你,找登山隊這些人都打聽遍了,看得出他是真擔心你。”

接著是裴摯醉意酩酊的回答,裴摯似乎還不屑的笑了聲,“他擔心我?他是在意我帶走了誰的兒子吧?”

倏忽間,白硯全身僵硬,他沒想到,最後,在裴摯嘴裡,他成了輕蔑一笑之後的,誰的兒子。

他不敢相信,裴摯真拿他當工具跟裴明遠作對,可好像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知道那種感受嗎?

我看透世間虛無縹緲事,依舊錯信你是真實。

所以,他們的分手注定在平靜中慘烈。

第二天清晨,在裴摯醒來前,白硯收拾好了自己的全部行李。

待裴摯睜眼後,他站在床邊,一句話道出自己的決定:“我要回去了。”

裴摯迷糊了一會兒,突然從床上彈起來,“你想回去上學,繼續演戲?”

他沒說話。

裴摯看他一會兒,踉蹌到一邊開始收拾行李:“行,那咱們就回去,你去哪我就去哪,煩心事回去再說。”

“裴摯,你弄錯了。我說我,不是我們。”白硯說。

全部的怨恨和無奈都掖進了一句話裡。

他說:“裴摯,我們分手吧。”

那時候,他想著,無論怨還是恨,都不重要了。

他被欺騙被玩弄他都認了。

他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一個不可期的孩子身上,愚蠢到可笑,他認了。

裴摯好像依然不能相信,“你開玩笑吧?我知道我不好,以後我改成不成?為什麼要分手?”

白硯說:“我們不合適。”

夠了,真的夠了,當時的他就是這樣想的。

他實在不需要聲淚俱下地聲討裴摯一次,再攤開說一次自己有多失敗。

聲淚俱下,從來不是他的風格。就算離開,他也要像個贏家似的離開,挺直腰杆抬著頭,人總是應該有些驕傲的。

裴摯用了兩分鐘計較他們哪不合適,也煩了。

白硯拖著行李下樓,等著他約好的車,當時,榕樹綠蔭下的那條路,他隻看了七天,卻能篤定自己會一輩子記得,原來,他跟裴摯的終點在這兒。

幾乎前後腳,裴摯也晃蕩下樓,卻沒多看他一眼,就像往常一樣吊兒郎當地晃向樓下的小店。

白硯收回眼神,下一秒他身子從後邊被抱住。剛才還不肯看他的裴摯死死箍住他的腰,頭埋在他肩膀,“哥,我哪不好,你要打要罵都成,你怎麼能開口就是分手……我不同意!”

他氣急敗壞地掙紮,一股酸楚幾乎衝破鼻腔,“在一起需要兩廂情願,分手一個人說就夠了!”

裴摯是被幾個高大男人拖開的。

看見裴明遠本人,裴摯似乎還不可置信,衝著他嘶吼,“哥,你叫他們來的?”

是我,就是我……

可看著如受傷野獸般瘋狂掙紮的裴摯,他那一聲是沒說出口。

白硯上了車。

透過後視鏡,他看見,裴摯掙脫了所有人,瘋了似的追著車狂奔,“哥——”

他看見裴摯摔倒了路上,“白硯——”

他看著裴摯離他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不見。

白硯墨鏡下麵的那雙眼,瞬時淚如雨下。

那是怎麼樣的一個初秋啊。

秋初真是白硯最討厭的時節,炎熱未褪,秋燥已至,整個世界都在失序。

每逢夏末秋初,他心情總是格外糟。

白硯用了六年時間,沒放下他們離彆的這一幕,所以他也真是沒想通,不久之後,被他扔在路上的裴摯,怎麼會突然從他窗子外邊冒出個頭,對他說,依然要跟他在一起。

其實,把時間拉回當時,裴摯那一句醉話,“他是在意我帶走了誰的兒子吧?”未必真是針對他,更有可能是嘲諷裴明遠。

所以,六年後的今天,在這鮮見人煙的黃土荒原,車在曠野停下時,白硯打開自己這邊的車門,點了支煙,深吸一口,終於再次問出這句話,“當年分手的事,你怨過我嗎?”

裴摯沒有抽煙的資格,愣了半天依稀明白他哥這天在糾結什麼事,卻依然確認著問道:“你說清楚點,我怨你什麼?”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

白硯回答時還是有些艱難,“我知道我媽跟你爸的事之後,什麼都沒問你……”

白硯自己說不下去了

後麵省略的所有……沒給過辯解的機會,沒留一點申辯的餘地,沒有任何交流的想法。

儘管…以當時的他,認真的,就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前燈給車廂映上一層不甚明了的光亮,裴摯瞧著白硯線條優美的側臉,白硯眯眼望著窗外,神色似有幾分頹喪。

裴摯突然笑了聲,沉聲說:“我怎麼敢怨你,你多厲害啊。還是那句話,我不好,你打不得罵不得?你說你是不是拿了個本子給我記著分呢?你就一聲不吭地看著我表現扣分是吧?扣到最後,分數沒了,甩下一句分手就走。你怎麼能這麼狠?”

白硯煙都忘抽了:“……”

裴摯越說越來勁兒:“你這個人,對你好,你回頭就忘,對你一點不好,你能放大一百倍記住一百年,情分呢?你還嫌我總說愛。你一個愛字也沒說過,我跟你計較了嗎?”

白硯本來是來解決問題的,被裴摯這一頓嗆,反而上火了。他承認他有錯,可特麼到這會兒錯的全是他一個人了?這小混蛋怎麼這麼能打蛇上棍?

白硯氣得牙癢,夾著煙的手開始發抖,“這會兒你知道怨我了。我媽那回事,你早說明我會跟你計較那麼多?你仔細算算,你那時候揣著明白裝糊塗氣了我多少回,我是個泥人也得生出三分土性……”

裴摯笑了,突然打斷他,“這不就結了?”

溫熱的大掌很快握住他的手。

白硯微怔。

很快,他看見裴摯英俊麵容在他眼前放大,裴摯扳過他的頭,讓他麵對自己,接著,額頭抵住他的額頭。

晦暗車廂裡,裴摯眼中光彩幽幽的。

裴摯說:“當年,我也是個混賬,你現在也沒跟我翻舊賬,眼下,你計較那時候的自己,又有什麼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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