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硯滿心愕然, 他沒料到裴摯會這樣寬慰他。
這樣一來他更覺得自己沒意思了,裴摯比他還小兩歲。
他計較的心思還是沒打消下去:雖然裴摯當年的所有作為, 把他們朝著分崩離析的方向推,可他的自己的作用也未必正麵。
說到底, 當年的現實太殘酷,那時的他們, 都沒強大到足夠承擔的地步。
他所遭遇的並不都來自於裴摯, 可最後, 負麵後果都壓在他跟裴摯身上。比如:如果沒有替東曉發聲受挫,那時他就不會懷疑全世界, 後來他也不會崩塌得那樣快。
麵對裴摯的釋然,白硯覺得他至少應該完全坦誠一次,沉默許久,他說:“錯不全在你。要不是因為劇組事件,我當時的精神狀態或許不會是那樣, 可我到現在也沒後悔管這所謂的閒事,隻能怪我自己太弱,居然能被打垮。”垮了,然後,讓他們的關係滑落到更不能控製的地步。
以一人之力對抗全世界而落敗, 換個人也未必會比白硯狀況好。裴摯手指捏了捏白硯的臉頰, “我知道,這才是你,我哥是個爺們兒。”
隨後又深深歎出一口氣, “人都說我天不怕地不怕,可我怕看見你不是以前的你,”自嘲地笑了聲,“這話說出來真他媽矯情。”
白硯忍不住問:“以前的我什麼樣?”
裴摯認真地回答:“男人至死是少年。”
可這樣的少年多數夭折在路上。
裴少爺放著安生日子不過,專喜歡這樣的人,白硯按住裴摯的額頭把人推開了些:“你其實是個瘋子吧?”
裴摯嗯了聲,“也差不多了。你呢?咱倆在一起之前,我就愛玩些拚命的東西,你真嫌棄過我愛作死?”
“放屁!”白硯說,“什麼作死?多酷。”
是的,就算在最脆弱的那段日子,裴摯玩極限,他也隻是害怕。害怕就是自己承受能力弱,可他從沒打心眼覺得玩極限有什麼不好。可能正因為如此,他再惶然也沒有堂而皇之地阻礙過裴少爺的愛好。永遠都再攀高,永遠不肯停下的大男孩,多麼耀眼。
裴摯親昵地用鼻尖碰了下他的鼻尖,“這不就結了,你也是個瘋子。”
兩個隨時挑戰地獄級生活難度的人,瘋子對瘋子。
不可取代,是說說而已的嗎?
白硯把煙用力擲到車外,“瘋子!”突然抬手捧住裴摯的臉,狠狠地親了上去。
裴摯一點就著,隻愣了半秒就按住白硯後腦生猛地回吻。
寂靜車廂隻剩下黏膩的水聲,接著是越來越張狂的呼吸聲。夜晚,人跡罕至的荒野,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誰也說不清是誰先扯開了對方的衣褲,又是什麼時候從前座折騰到了後座。他們的氣息在逼仄的車廂裡互相摩ca,而後,車身不管不顧地zhen動起來。
反正車裡的人都是瘋子。
這是一次完全即興的jiao合。深夜回到小院,白硯腿還有些發軟,一身黏膩,連房間都沒回,直接去了洗手間。
裴摯神清氣爽,回房替他哥拿換洗的衣服,出去時碰見了白硯的助理。
助理朝洗手間的方向瞟了眼,“白硯哥回來了?”
裴摯點頭,“是。”
助理又看了下他手裡的東西,沒再多問。
要不都說人以群分呢?他們這院子裡的人,明明誰都看出他跟白硯是什麼關係,可沒一個咋呼或者說多話,白硯身邊的人好像都這樣,除了當初那個經紀人。
所以,裴摯覺得他哥還真挺厲害,周圍聚了一群死心塌地的老實人。
當年的對錯不必糾結,可有些事還是得說清的。
這晚,回房躺下之後,白硯問裴摯,“你第一次發現我媽跟裴叔不對,是在你爺爺的葬禮上?”
裴摯一條胳膊枕著頭,一條胳膊摟住他哥的肩,點了下頭,“沒錯……”
是的,他第一次發現那兩人不對,是在他祖父的葬禮上。
在靈堂後的小休息室,他跟白硯偷偷抱了一會兒。送走白硯,他再折返回去取東西,透過一條窄窄的門縫,他看見裴明遠坐在沙發上,白女士站在沙發前,裴明遠緊緊抱住白女士的腰。
裴摯當時的意外很短暫,畢竟那一陣,裴明遠情緒非常不穩定,又正鬨夫妻不合,白硯媽也算是個熟人,裴摯最初覺得,他爸可能就是找安慰過度。
他父母那一陣不合從他爺爺病重時開始,起因也跟他爺爺有關,裴老爺子一直不喜歡這個兒媳婦兒,那次病倒前,跟兒媳婦兒有過幾句爭執。裴明遠最初是因為責怪跟妻子吵架,而後迅速轉化為冷暴力。到如今,裴摯都還記得,那時他媽幾乎每天都要紅一陣眼睛。
那晚,他還是多了個心眼,在走廊一直守到白女士出去。白女士瞧見他,隻是愣了下,言談舉止都還正常,接著,他們一起到了靈堂外,看見裴太太送白女士出門,裴摯悄悄跟在後麵聽著。
他聽見白女士說:“放心吧,我跟他說了幾句,他情緒好多了。”接著,又聽見他媽道謝。
裴摯這才鬆了一口氣。原來真是他媽托白女士去寬慰他爸的。
可這寬慰的度好像過了點兒?裴摯留了個心眼,回頭路上,對他媽說:“有什麼話你就自己跟他說唄,再不濟還有我,白阿姨忙著,哪有空總管咱們家的事兒?”
他媽沉默片刻,說:“大人的事兒,小孩子彆摻和,你最近不要去惹你爸爸。”
是的,他媽讓他不要去惹裴明遠,事實是,從這次爭吵開始,裴明遠對他也一反常態的冷漠。
裴摯當時自己心裡也揣著氣,當晚沒跟裴明遠交流。
接著,他們送老人骨灰回鄉。那一次也沒在老家待幾天。祖屋也有他爸媽的婚房,可是,那次回去,裴明遠一點不在意在老家親戚麵前跟老婆分房住。
老人下葬的第二天,裴摯上樓,聽見他媽的哭聲。他留心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這牆角聽得讓人心裡十分不痛快,裴明遠要跟他媽離婚,他媽一直哭著哀求,簡直連自尊都不要了。
裴摯沒聽下去,破門而入,扶住他媽,衝著裴明遠罵:“你多了不得?爺爺看不慣我媽,你這當老公的花了二十年也沒把這層糾結理清楚。老人家上了年紀,發病也就是身體不好的事兒,這鍋你非得往自己老婆頭上栽,你還算是個男人?這些年,我媽隻差把老爺子當祖宗供著了。”
裴明遠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就往外走。
裴摯要跟著追,卻被他媽拖住,“裴摯,你彆說了,算媽求你,你彆管這件事。”
裴摯氣得夠嗆,“他實在要離,你就跟他離,求什麼?誰沒誰都活得下去。”
也就是那一晚,深夜,裴摯在窗口抽煙,瞧見裴明遠要出門。
北方小城市的冬天,晚上,路上連人影都看不著幾個,裴摯又多了個心,悄悄跟在他爸身後。
尾隨裴明遠十多分鐘,他到了一家酒店門口。
透過大麵的落地窗,裴摯看見裴明遠在大堂跟一個女人擁抱,那個女人,正是白女士。
說到這兒,裴摯頓了會兒,指頭按住白硯的肩膀:“我沒法不多想,就算是我媽托白阿姨說合,可白阿姨跟……我爸,幾次身體接觸都正好被我看見。而且,那晚回去,我探我媽的口風,她並不知道白阿姨會過去。”
白硯嗯一聲算是回答。
接下去的情況至少明了一半,裴摯疑心越來越重,回城之後也是焦頭爛額,所以根本沒心思跟他像以前一樣卿卿我我。
用了半分鐘斟酌措辭,他問:“我媽清早從裴叔的公寓出去,是在什麼時候?”
裴摯突然感慨道:“看來他還真跟你說不少事,”隨後無奈地笑了聲,“而且到了現在,甭管擺的是什麼姿態,他還是不想讓咱倆在一塊兒。”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裴明遠。為什麼說裴明遠依然不希望他們倆在一起呢?
裴明遠分明知道白硯心裡對當年的事有數,可到現在為止都沒告知過裴摯,這是以放任的姿態由著他倆繼續撕扯。
想到這些,裴摯不由握住白硯的手,“哥,你真好。”不管過去多少年,白硯至少還想著跟他說清。
白硯反手拍拍裴摯的手背:“彆拍馬屁,回答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