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少年(2 / 2)

什麼時候在裴明遠公寓門口發現了白女士。

裴摯收回心神,說:“那是我回城之後的第三天,我爸乾脆搬出去單住,越往後我覺著不對,打聽到他暫住在哪間公寓,清早過去,正巧碰見他送白阿姨出門。”

以裴摯的脾氣,沒給白女士顏色,就是看白硯的麵子了。白硯喉頭像是突然被什麼塞住似的,換個角度,如果發現這件事的是他,他也不知道怎麼跟裴摯開口。

裴摯說:“那天,我差點跟我爸打起來。當時從哪方麵看都是他辜負了我媽。他要離婚,我媽一直不肯。誰能想到呢?我媽犯過那樣的錯,居然還能抱希望……裴明遠不跟她離婚。”

裴摯聲線越往後越飄忽,聲音也越來越低,半晌,艱難地衝白硯一笑:“哥,我媽做過什麼,你也猜到了吧?”

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就算白硯不忍,也忍不住問出在心裡憋了好一陣的話,“宋先生……是你親哥?”

貼著他胳膊的身體肌肉有一瞬了緊繃,而後,白硯聽見裴摯似是不在意的一笑,“論血緣,算吧。”

即使早猜到真相,白硯還是默默抽了口涼氣。

裴摯,真不是裴明遠的兒子。

裴摯是獵人的親弟弟。

其實,裴摯不是個喜歡撒謊的人。正如當初,裴家夫婦吵架,白硯問他為什麼,裴摯第一次回答是真的,“裴明遠在外邊有狗了。”他覺得不可置信,裴摯才選擇半真半假地打哈哈糊弄過去。

白硯仔細思忖,這種事在他們之間發生過不止一次。

離開橫店前的那晚,他品出裴摯可能不是裴明遠的兒子,他問裴摯:“是誰要收拾劉總,那個人跟你什麼關係?”

裴摯叫了他一聲哥,然後說,哥。

獵人要收拾劉總,獵人是裴摯的親哥。

所以,他們的父母,有一個算一個,誰都不含糊。如果白硯沒記錯,裴太太是未婚先孕,辦婚禮時肚裡孩子已經四個月了,這個孩子居然不是裴明遠的。如果他沒想錯,這件事,在裴明遠得知前,白女士就已經知道了,卻選擇跟裴太太一起瞞著裴明遠。

他媽當初是不是對他說過:“裴摯的背景比你想得還了得。”

一團亂麻。

所以,最後他媽跟裴明遠那回事也很難說清了。誰在報複?報複對象有幾個?誰在泄憤?到如今又有誰能揣測?

白硯隻知道陷進這一團亂麻裡的裴摯無辜。

他握住裴摯的手,“所以你是被誰送出去的?”

出事前,裴家夫婦的打算是把裴摯送到英國念書,可最後,裴摯居然在美國待了六年。

裴摯跟他十指緊扣,嗬地笑了聲,“自然是那老不死的東西。”

白硯:“……”

老不死的,指的應該是裴摯跟宋先生的親生父親?這一位老人,今年應該七十出頭了吧?

白硯不知道當年青春明媚的裴太太是怎麼跟一老頭攪上的,可裴摯這一句答得咬牙切齒,可見,裴少爺對這位血緣上的父親到底有多恨。

他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合適,裴摯反過來安撫他,“沒事兒,老東西活不長了,我跟他大兒子都恨不得讓他快點見閻王。要不,我他媽能跟他大兒子結盟?”

……

還真是頭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狼。

十月中旬,外景地的氣溫一下降了十來度。

《國色》的拍攝還在繼續,不過佘晶的戲很快就殺青了,女配角就是女配角,跟男主角的感情再濃墨重彩,戲份放在整部電影裡也就那麼些。

接下去白硯的戲除了戰爭大場麵,就跟女主角淩小花的感情線,女主角是將軍從宮中擄走的女官,那麼拍攝劇情的時間軸拖到了將軍從京城返回邊關後。

淩小花在白硯手上吃過大排頭,混蛋總監的解決方法是給淩肖找個跟組的表演老師。這老師找得挺講究,剛好,以前在電影學院帶過白硯的課。

總監此舉,恐怕還是想要在劇組放個能跟白硯說得上話的人。硬茬就是硬茬,放自己流量小花跟白硯這硬茬硬碰硬,再出點什麼負/麵新聞,淩小花的團隊也不好收拾。

白硯完全無所謂,淩小花要是跟以前一樣故意拖後腿,管她身邊跟著誰,他就敢嗆。

可事情好像跟他們想的不一樣,在西部的第一場對手戲,是將軍拖著自己的女俘虜日行千裡到了邊陲。淩小花趴在馬車後頭,把氣息奄奄和悲憤表達得還算到位。

淩小花的表演老師姓朱,看完拍攝效果,朱老師問白硯:“怎麼樣?有進步吧?”

白硯實話實說:“比以前好多了。”

朱老師神采飛揚:“那當然,為了這場戲,我餓了她三天。”

站一邊湊熱鬨的裴摯:“……??”

還有比他哥更鬼畜的呢?

到一邊休息時,白硯對這位朱老師讚賞有加,“專業人士就是專業人士,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嚴格。”

裴摯心臟直犯抽抽,他哥也被這樣的鬼畜手段tiao教過?

隻是想著,他話就問出了口。

白硯說:“隻要找狀態有需要,餓幾天實在不算什麼,不過,朱老師倒沒這樣對我,因材施教嘛。你看,我也沒這樣對佘晶。”

這就是重點,可彆說人家老師對淩肖使用了暴力手段。淩肖人都進組了,就該有把戲演好的覺悟。天資太差那就勤學惡補唄。餓幾天算什麼?廣大勞動人民就算忍饑挨餓也不會有他們這樣的報酬。

光看報酬,不論付出,合適嗎?

可能是有白硯這鎮山太歲在,每天來回幾小時的淩小花沒敢再遲到早退,加上朱老師毫不手軟的磋磨,淩小花本人的麵無血色幾乎不需要化妝,憤恨完全可以本色出演。這境況,怎一個慘字了得。

裴摯不止一次瞧見老師用咆哮嘶吼給女主角催動情緒,等他哥跟淩小花被導演叫去說戲,終於憋不住問朱老師:“白硯哥也是這樣被吼出來的?”

朱老師笑著說:“白硯?他用不著。他大三那年,嚴大導一部戲,他的光彩掩都掩不住。有些人真是祖師爺賞飯吃。”

白硯大三,出演嚴導的電影,那就是他們分手之後。

嚴導是大師級彆的導演,可白硯當時還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學生,那時候的白硯,就連白女士留下的人脈都毀了個乾淨。裴摯又追著問:“那他總得費功夫讓導演看上他。”

對,人人都說,那部戲是嚴導追著白硯求演的,所以,想必在此之前,白硯也花了大心思雕琢自己。

朱老師搖搖頭,說:“有些東西是刻意追求也追求不來的。當年,嚴導在我們學校門口一眼看上白硯就非他不可,你知道為什麼?”

裴摯說:“為什麼?”

朱老師很淺地笑下,“當時的白硯,有獨一無二、扣人心弦的脆弱感。他那會兒才21歲,這個年紀的小生,青春陽光的容易找,像他那樣有深入骨髓的脆弱感的,真是不多見,他是獨一份。”

不明覺厲,可怎麼聽都不算個好詞。

裴摯跟著重複一次,“脆弱感?”

朱老師認真地說:“怎麼形容呢?那種感覺,他明明好生生地站在你麵前,跟平常人一樣談吐,可你看他的眼神表情氣質,就是覺得,即使沒病沒災,這人也活不長了。甚至萌生出這樣的想法,就算哪一天突然聽到他自己去了,你都不會奇怪。他整個人的精氣神,已經有一半不在這世上了。”

那就是他們分手之後的白硯。

裴摯沒說話。

老師可能覺得剛才那番話不祥,又笑道:“當然,這是當時的白硯,他自己現在也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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