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少年(2 / 2)

可比起這個,他更想弄清另外一件事,白硯收斂心神,問裴明遠:“裴摯不是您的親生兒子,您是怎麼發現的?”

這是多麼匪夷所思的現實。白硯自認為也不算經事少,可前不久,剛確認裴摯是宋先生的親弟弟時,他也覺得難以接受。

他甚至難以置信:宋先生是東曉的資助人,是依然記掛東曉去向的獵人,繞了一圈,裴摯居然是宋先生的血親,竟然跟宋先生一樣,是宋老的親兒子。這個世界多麼的小,又是多麼的令人尷尬,背後又有多少令人不堪忍受的真相。

裴摯的母親,當年又是在什麼樣的處境下,以什麼樣的心態,促成了這樣一個不堪的事實?

裴明遠一步步給他答案,“裴摯他爺爺……不對,我父親,你認為我父親為什麼一直不喜歡我的妻子?”

白硯說:“這是您的家事。”

外人能怎麼以為!?

裴明遠說:“因為裴摯他媽年輕時風聞不好……”

接著,聲音突然變得艱澀,“遇見我之前,她本來就是宋老的地下情婦。”

白硯這才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最先跳入眼簾的,是裴明遠鬢邊絲絲縷縷的白。

他沒想到裴摯的母親有這樣的過去,白硯忍不住問:“這些事,您婚前不知道?”

裴明遠眼角橫刻的紋路,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滄桑感:“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她家道中落,一個人頂起一整個家,年輕時候過得艱難,一時失足也是可以原諒的……而且她二十六歲那年就跟宋老切分乾淨了,總得給她一條回頭路走是不是?那時候的她啊……還那麼年輕,看起來事業有成,什麼都有,可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特彆招人心疼。”

白硯迅速抓住重點,裴太太二十六歲就跟宋老斷乾淨了,可裴太太懷上裴摯時已經二十八歲,時隔兩年,她又是怎麼把自己再次弄到宋老床上去的?

說到這兒,裴明遠眼裡多了幾分厲色,“她說,我們婚前,宋老到了S城,突然點名要見她,她沒敢拒絕,於是就去了。你該知道宋老是什麼樣的人……”

白硯:“……”

即使放在裴明遠麵前,宋老也是真權貴。所以裴太太的妥協,是因為得罪不起?

裴太太去了,發生了什麼自然不用多說,隻是,那一次就有了裴摯?

果然,那一次就有了裴摯。

裴明遠緘默許久,抬頭揉了下額角,“當時,我們已經同居一個月,正打算結婚。後來,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吃不準是誰的孩子。她去看大夫,大夫跟她說,她早年有過幾次流產的經曆,這個孩子不要,以後可能就不能要孩子了。她居然……選擇賭一次。”

裴明遠搭在大腿上的手緊握成拳,手背青筋畢露,可見心中憤懣到了什麼程度。

白硯好半天沒說話。

賭孩子是裴明遠的?……賭紙能包住火?

很顯然,裴太太輸了。

裴明遠再開口時有了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我沒想到她能騙我這麼多年,要不是我父親一直看不上她,病到糊裡糊塗時,找人取我跟裴摯的頭發去做親子鑒定,我還不知道。挺可笑,老人家生病後做的糊塗事,反而得了個讓人清醒的結果。”

這是多麼殘酷的清醒。

十九年,妻子早在十九年前就背叛了自己。

十九年的刻意欺瞞,一直疼愛的兒子,不是親兒子。

白硯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合適。

片刻後,他聽見裴明遠一聲冷笑。

裴明遠這次終於提到白女士,“你媽媽呢?你媽媽充當了什麼樣的角色?我得知真相後不久,又聽見她們兩姐妹私下談話,你媽媽說,十年前,她就建議裴摯母親帶裴摯認祖歸宗。裴摯九歲那年,她就知道真相了。”

“她是怎麼寬慰我太太的?她說,你跟裴明遠小日子過了十九年,就算是真愛,十九年也該膩了,你用得著向裴明遠認錯?直接帶著兒子離婚不就得了,裴摯是那位的親兒子,裴明遠也不能把你怎麼樣。”

白硯緩緩閉上眼睛,這真是他母親能說出的話。

事實就是事實,片刻後,他問:“所以你恨你太太,也恨我媽。”

裴明遠點頭:“坦白說,那時我恨我太太是真的,做不出立刻丟下他們母子倆的決定也是真的,所以,我跟我太太怎麼鬨,都沒忍心讓裴摯知道真相。沒經曆過的人不會知道其中的糾結。我恨裴摯的媽媽,剛好,她讓你母親勸解我,我就順水推舟……”

順水推舟地不忠,用不忠報複不忠。

“至於你媽媽為什麼會配合,誰知道她怎麼想的?或許,她嫉妒我太太已久,好不容易有了耀武揚威的機會就抓住不放,或許,她是為了刺激我太太果斷做決定……或許,這是個一箭三雕的做法,可能跟我一樣,她想拿這個刺激裴摯跟你分手也不一定。”

這是什麼樣的孽債?

白硯心臟砰砰跳,腦門陣陣發熱,抿唇許久,才不可置信地問:“所以,當年,分明,你跟我媽沒有發生實質上的關係,依然裝作被我問得啞口無言?就為了讓我和裴摯確信,我媽對不起他媽?我們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

所以,這人一直知道他跟裴摯之間症結在哪,即使在裴摯回來後,也選擇不解釋,打算就這樣讓他們一直誤會著。

裴明遠從來就不希望他跟裴摯在一起。裴摯沒說錯。

白硯笑了,“你還真做得出來,就為了拆散我們,甚至都不惜裴摯恨你。

裴明遠臉色青白,“裴摯不該恨我嗎?那場車禍後,我一直守在你媽身邊,直到我太太落氣也沒多看一眼……”

白硯愣了。他還不知道有這樣一出大戲。

那場車禍,兩個女人都去得挺快。裴明遠真恨到了這個地步?一直到裴太太彌留之際,還沒放棄報複?

他說:“你這場戲演得真徹底。”

裴明遠那張疲憊的麵容幾乎血色褪儘。

片刻後,沉聲說:“你弄錯了。當時,是你媽拽住我的褲腳不肯放我走。”

白硯耳邊嗡嗡作響,腦子一團亂麻,不知道要不要相信。

提到他媽,裴明遠的嫌惡完全不加遮掩,不屑地笑了聲:“我到現在還想不通,一個重傷到彌留的女人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力氣,她拽住我的褲腳,我急著看我太太才蹲下去聽她說話,誰知,她又攥住了我的手。我真想不明白,她受了那麼重的傷,力氣怎麼會那麼大,一下就把我攥得死死的,幾根指頭怎麼掰都掰不開。”

聽人說自己母親落氣前的細節,怎麼樣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白硯心裡翻騰得像是一鍋燒沸的水,可他還是強迫自己聽下去,現在他聽見的,就是裴摯當時看見的。

可說不通啊。

他媽要是想求救,警察和救護車都到了,她死拽住裴明遠乾什麼就為了把他交給裴明遠?為了確保自己往生後,他還有個大樹可以依靠?

這就更說不通了。白女士不是個糊塗人,不可能絲毫覺察不到裴明遠對她的鄙薄,怎麼可能覺得有足夠的情分對裴明遠提要求。

白硯問:“除了把我交給你,她還說了些什麼?”

裴明遠望著手術室的門,神色似有些恍惚,“還能有什麼?她就是放心不下你,她說,保護白硯,護住白硯。就像是你已經走投無路似的。保護什麼?有誰對你不利?可能,人落氣之前,腦子都不怎麼清楚。”

到如今,裴明遠都記得白女士當時的樣子。

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的女人滿麵通紅,血淚交織,手卻蠻橫而執拗地抓住他死死不放,就像是抓住最後一塊浮木。白女士不住地咳血,眼淚還在不停地流:“求你……保護白硯……護住白硯……我把……白硯交給你……”

算了,那場麵太慘,他也不用全數說給白硯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算不算是因果?

一個帶著滿腔功利心冷漠到死的人,死前隻能拉著她冷漠對待過的人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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