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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南時搖搖頭,打了個哈欠,“他很重要嗎?是原劇情中的人物嗎?”

【額,這個嘛……大概和你差不多,是個鑲邊的背景板,戲份還沒你多。】

“那不就對了。”南時翻了個身,不做他想。

她實在太困了,力氣早就被用光,能撐著聽完劇情、安穩住阿娘已是不易。此刻躺在床上,隻想沉入夢鄉,好好補充精神。

小春看著她迅速睡去的模樣,在心裡想:好嘛,這次果然也不記得她家親親戀人的那張臉了。

它想也想不出個什麼名堂了,隻是在思考一件事。

之前的兩個世界裡,她和那人都有很深的感情基礎,一個多年鄰居相伴,一個在校園裡互相暗戀;

在這裡,男女大防、媒妁之言什麼的都先不說,這兩人先前根本就不認識,且看上去都對對方客客氣氣的,一點多餘的情誼都沒有。

這次,還能順利在一起嗎?

*

不同於這邊和樂親密的溫情氛圍,是夜,一間寬敞的書房裡,身著白衣的男子長身玉立,正在提筆抄經。

書房隻點了他身前一盞燭燈,昏暗的室內,他身後的房門被敲響。

“進。”

陳清玉沉聲道,手上動作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墨筆流暢地在紙上寫下一個個漂亮優雅的正楷,用筆豐厚沉穩,遒美規整,字字似若珠璣。

一個黑衣蒙麵人應聲進門,小心掩上後跪地對寫字的男子恭敬道:“太子殿下。”

“她怎樣?”

陳清玉正是救了蕭南時的人。此刻問及她,微微頓筆,又重新落下墨跡。

“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已經一路護送蕭小姐一家平安回府,路上也並未發現有可疑之人跟蹤。”

陳清玉應了一聲,手中的筆遲遲沒有再次落下。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那人看上去有些躊躇,他糾結許久,還是叩首說:

“太子殿下,請恕屬下直言,殿下萬金之軀,何苦要為了救一介素不相識的女子親自涉險,還因在長公主的宴會上先行離開被陛下刁難。

陛下本就偏心十皇子,不滿太子府,此事更是抓小罰大,長公主自己都不介意,陛下卻讓您手抄那麼多經文給她賠罪。

您如此幫助蕭小姐,她也未必會多感激,屬下替殿下不值。”

陳清玉轉過身,淡淡的看著替自己不平的下屬,溫聲說:“夜深地涼,雲七,你先起來。”

他接著說:“若我助人隻是為了求得對方的感激,那我也枉為一國儲君。

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但此事不必再提,我已有決斷,你繼續關注丞相府,若發現有人再度加害,不必稟告,直接相助。”

“至於父皇的事。”他垂下眼眸,“你記住,斷不可再妄加議論。”

雲七連忙又俯首領命,這才退出門去。

陳清玉重新執筆,紙上落下新墨,漆黑的筆畫上閃著油亮的光澤。

他正好抄到一個“時”字,眼睛微微眯起,想到白天的一幕。

也不知為何,原本是不該親自插手的,可是看到那位蕭小姐在水中拚命求生的那副模樣,還有她明明已經乏力卻依然渴望獲救的明亮眼眸,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他必須要救她。

暗室裡燭火搖曳,煢煢孑立。

陳清玉望著方才落筆的“時”字,搖了搖頭。

他孤身一人站立案前,輕蔑地自嘲一聲,自我評價道:“多管閒事。”

第55章 高門貴女x厭世太子 02

◎小女蕭氏,見過太子殿下◎

*

說是為了防止再遭遇不測而稱病不出, 但落水回府後,蕭南時的的確確低燒了一場。

幸好獲救及時,又有披風暖爐護著, 很快便好了。

接下來小半個月,她都窩在府中“養病”,每天不是呼呼大睡便是吃喝玩樂,小日子過得好不舒坦。

這日日上三竿,她正臥在軟塌上繡花兒,蕭夫人掀開珠簾, 領著一個麵若芙蓉的女子進屋。

“嫵兒表姐!”

蕭南時看見來人, 立馬把手上的帕子和針線擱到一旁的小幾上, 直起身就要下床來迎她。

容嫵輕輕按住她的肩, 笑著示意她不必起來:“阿時, 你如今臥病在家,就不用講這些虛禮了。”

蕭夫人看了蕭南時一眼, 後者果然眨眨眼睛,端莊地坐著,卻朝她偷偷露出了偷懶得逞的微笑。

她好笑又無奈的歎了口氣,對她們說:“你們聊著,我就先去忙了,免得南時又該說我在這裡惹得你們小孩子談不暢快。”

南時一陣掩嘴巧笑,蕭夫人看到她這副耍寶樣子就想逗逗, 便說:“你呀!真該向你表姐多學學,平時多出去走動、多鍛煉身子。

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和長在你那軟塌子上似的, 稍一受涼便發了燒。”

“娘, 不是您叫我在家好生休養的麼?”南時頂嘴回去, “我出去了一趟病了,您就心疼,要我歇在府裡;可真在府裡天天見我閒著,又反倒來說我懶了!”

“表姐,你看我娘!”她拉著容嫵的袖子搖搖晃晃,對她撒嬌。

“姨母,您勿怪阿時了,她什麼性子,您不是最清楚麼?”容嫵含笑打趣,又偏頭看向南時,“全京城的人都說蕭府小姐最是知禮守節、端莊內斂,輕易不露麵,依我看你卻是成日窩在家裡冬眠,姨母姨夫卻也都慣著你!”

蕭南時微微癟了嘴,把她的衣袖鬆開,給她倒了杯花茶:“彆說我啦,喝茶!”

蕭夫人笑著搖搖頭,轉身離開,連帶走了一眾丫鬟。

蕭南時這才拍了一下容嫵,靠上她說:“表姐出嫁一趟,回來竟也開始學我娘那套,嫌棄我懶了。”

容嫵摸摸她的頭:“這哪裡是嫌棄你?姨母和我都是喜歡你才這麼說的。”

南時狡黠一笑:“先彆說喜歡我了,我問你,你喜不喜歡表姐夫呀?”

容嫵的芙蓉麵“唰”一下變得通紅,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粉花。

她支支吾吾,眼神亂飄:“你一個待嫁閨中的小姑娘,說什麼喜歡不喜歡的,我、我既是嫁了他,就是喜歡的。”

“嫁了也不一定就是喜歡。”南時認真的握著她的手說,“表姐,你一定和我說實話,因為我想看到你有個幸福美滿的生活。”

在這個古代的世界,出嫁從夫,若是表姐嫁的順心自是很好;但若是那男人不靠譜,或是表姐不喜歡,她是一定想去幫一幫的。

容嫵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耳根都染上緋紅。

她低低地“嗯”了一聲,說:“他對我很好,我……是歡喜的。”

她都這麼說了,南時還有什麼不清楚,終於放下心來,彎著眉眼打趣她:“都是怎麼好的,和我講講,以後我尋夫婿了也參考參考。”

“你真是。”容嫵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清了清嗓子說:“也沒什麼大不了,也就是體貼了一些,溫柔了一些。會給我寫詩,幫我帶時新的簪子回家……”

她說著說著,眼底忽然染上一抹擔憂。

“就是我覺得,他父親的那幾房姨娘不是什麼善茬。我們新婚不久,竟想著要送小妾過來,幸好阿栩一口回絕。”

容嫵揪著帕子,歎了口氣,“所幸我們不常回去住,平時也見不到,不然還不知道要被她們糾纏幾時。”

南時忽然想到什麼,捧著溫熱的花茶問她:“對了,表姐,若是他有朝一日真的有了旁人,你會樂意嗎?”

容嫵左右環顧了一下,猶豫片刻後貼近南時的耳朵,小聲說:“雖然這麼說不夠賢淑,但我想,我自然是不樂意的。”

“若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也不願意對他付以一顆真心了。”

她看著被攥緊的手帕,帕子上繡著兩隻鴛鴦鳥。

“你還小,或許不懂,愛一個人就是不願意同旁人分享的,若是能夠分享,那便是食物、衣物,而不是愛了。”

蕭南時點點頭,很讚同她的話:“我懂的,表姐,我也這樣想。”

容嫵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開玩笑道:“你這是春心萌動了?怎麼對這些如此感興趣。”

蕭南時搖了搖頭,卻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軟塌對麵的黃花梨櫃子,櫃上漆著丹桂、蘭草和奇石。

“不過,你這病也養半個月了,天天呆在屋裡不悶麼?”容嫵提議,“後日我要去寶華寺為阿栩的祖母祈福,最近正是桂花開放的時節,一定很漂亮,要不要把你也帶上?”

蕭南時有些意動。

雖說她平時鹹魚一條,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宅家絕不出門,但真強製性要求她待在家裡了,她又念起能出門的好來。

她於是問小春:“阿娘阿爹那邊查的怎麼樣了?他們還沒告訴我呢。”

小春說:【審得差不多了,不過沒算到烏尼雅那邊去。

她還算聰明,找了個她哥那裡的小廝當替罪羊,不過那人這回在背後編排你不少,倒也不冤。】

蕭南時驚訝道:“她哥的小廝?編排我?”

小春說:【對,就是烏始挐王子的人,編排你倒不是因為彆的,王子帶的那一撥西域人似乎都對中原人有敵意,借題發揮罷了。】

它又說:【最近他們兄妹忙著內鬥,估計也沒空管你這邊,你想去就去嘛?有旁人跟著,蕭夫人那邊想來也不會阻攔。】

蕭南時倒不怕蕭夫人,不管天大的事,隻要她想做,衝阿娘撒撒嬌,對方也便點頭了。

她隻是覺得,烏尼雅並不會那麼輕易放過她。

不過就算烏尼雅真的要聞訊前來,她也正好可以借此讓這位西域公主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可不想當一輩子縮頭烏龜。

*

後日,寶華寺。

幾輛華美精致的馬車在寺前緩緩停下。

衣著簡單素淨的容嫵和蕭南時接連下車,從她們隔壁的馬車上下來一個月白色衣袍的男子,劍眉星目,豐神俊朗。

他三兩步走到容嫵身邊,低聲問她:“剛才那一段路顛簸不平,你可有不適?”

容嫵含羞地抿住嘴,揪了一下在旁邊偷笑的蕭南時,細聲答道:“並未,阿栩你呢?”

孫瀛栩勾起唇角:“並未。”

他們二人氣氛正好,蕭南時忽然覺得自己不該插在二人之間,破壞這對小夫妻的新婚蜜意,連忙道:“表姐你們先去上香祈福吧,我就不去了。

我想在寺廟的碑廊那邊看看桂花,你好了以後來尋我,我們再一起轉轉,怎麼樣?”

容嫵有些不放心她,蕭南時卻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和孫瀛栩好好相處,惹得容嫵雙臉紅紅。

蕭南時與他們分彆後,往碑廊走去。她自覺做了好事,愉悅地哼起不知名的清歌小調。

“表姐真是春心萌動。”她和小春說,“我都沒見過她那副樣子,墜入情網的人都是那般甜膩的嗎?”

小春默默回想這位姐姐之前墜入情網的樣子,心裡想:不,你比她還要甜膩一點。

小春沒回答她,蕭南時就自己浮想聯翩起來,結果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個清雅俊秀的麵龐。

她麵色不顯,依舊款款行走,卻在心裡暗自腹誹:原本以為救自己的那名男子說要正式見麵,現在看來,倒是當時想到的另一種可能成了真。

那不過是人家的推辭之語,他壓根就不想告訴她他的名字,壓根就不想讓二人間產生乾係。

要不然,她都病這麼久了,表哥堂妹、適齡的子弟閨秀們都來探望過,就連新婚燕爾的表姐也專門來蕭府裡陪了她一天,他那種人一看就有身份地位來探望,卻也不願來見見她,連個信兒也沒有,絲毫不關注。

不見就不見吧,還省得她費心思報恩呢。

蕭南時一路想著,便很快來到了目的地。

可是廊前的若乾桂樹之中,竟沒有一朵桂花開放。

“不應該呀?”蕭南時走上前,見四下無人,站到一塊大石頭上踮起腳仔細察看,“按照往日的花期,桂花早該全開了。”

“今年的桂花竟開的這樣晚嗎?”

她撥開濃綠色的桂葉,盯著一簇又一簇被串起的數顆小小花苞出神,忽然聞到一陣桂香,應該是來自桂的枝乾。

這時,層層林幕之外忽然閃過一個人影,似乎行色匆忙。

蕭南時敏銳地望過去,發現正是自己的那位救命恩人。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恩人潤如玉石的柔和眼眸此時浮現出焦急,修長的腿大步邁開,快速朝她走來,寬大的白色衣袖被生起的風吹的鼓動飄逸,腰身處白玉環佩丁零作響。

走近她之後,待看清她的動作,他卻頓了一下,放緩腳步,修長疏朗的眉眼又變得如常溫潤,麵色平靜。

蕭南時看著他,歪了歪頭,提起裙擺輕盈地跳下石頭。

男子袖口處明顯動了一下,腳步也微微邁開,但又立馬止住,就站在離她幾步開外之處淡淡頷首。

還不等他們二人誰先開口,容嫵的聲音就打破此處的沉默。

“阿時,我好啦!你有沒有等……”

容嫵歡愉又悠閒的聲音在看到眼前的人後戛然而止,她認得陳清玉,連忙小步上前,拉著蕭南時對他行禮。

“臣婦容氏,見過太子殿下。”

蕭南時聽見容嫵這樣說,也有學有樣:“小女蕭氏,見過太子殿下。”

她低眸福身,心中有了數:原來他是太子啊。

難怪小春說他是背景板,她縱使覺醒了原劇情,對當今的太子卻沒什麼印象,最後上位登基的也不是此人。

——他叫什麼來著?

小春在一旁看出她的所思,說道:【陳清玉。】

清玉。蕭南時默念著,心想,清雅明潤,美石為玉,倒是很符合他的氣質。

陳清玉頷首致禮,溫聲道:“不必多禮。”

他的目光似若無意地從兩人身上劃過,在蕭南時的麵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發現她也並未對自己的身份表現出什麼不一樣的神情,心裡不知是何滋味。

容嫵看看他,又看向蕭南時,用眼神征詢她是否與太子相識。

陳清玉緊接著解釋:“孤今日來替長公主誦經,恰好路過此處,不慎驚擾了蕭小姐,在此向蕭小姐賠罪。”

蕭南時意識到他言語裡的故作不識,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周全地回話:“太子殿下言重了,臣女不過在此賞花,偶然與殿下相遇,並未被驚擾到。”

容嫵也點頭稱是。匆匆道彆後,她拉著蕭南時小步離去。

陳清玉注意到她言行之間對蕭南時的照顧和擔心,放下心來看著二人遠去。

她們走後,他的身後閃現一個黑色的身影,是雲七。

雲七的黑衣隱在灰暗基調的建築中,聲音因鬱悶而低沉:“殿下,屬下都說過了,蕭小姐家裡待她極好,並沒有您心裡想的那般如履薄冰,簡直都可以算是千依百順,您就彆總是掛心這個了。”

這不,雖然不便去丞相府探望,但一聽說蕭小姐今日要來寶華寺,也立馬動身趕來。

雖然殿下自己說是為了上次給長公主賠罪的後續,來為她禱念抄錄的經文,但前日能來,後日也能來,怎麼偏生就選了今天?

陳清玉沉默了一瞬,低下頭發出一聲苦笑。

他原本以為,他們是同病相憐,在公爵府宅之間艱難前行,稍有不慎便會墜入深潭之中;

卻沒想到,原來那日她隻是意外而致。

她的家人和友人都很愛她,不是惺惺作態,沒有勾心鬥角,與他截然不同。

很讓人羨慕。

陳清玉看向含苞未放的桂花,無數顆淡黃色的小點擁簇著,被大片的綠葉囚在其中。

剛才在這片桂樹之下,他偶然撞見那個許久不見的女子,卻隱約看見她獨立於危石之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從石上墜下。

他心中莫名發緊,來不及細思便疾步向前,最後卻啼笑皆非的發現她隻是上去看一看桂花。

他沉吟半晌,對雲七吩咐道:“日後不必再關注相府,留兩個能護其周全的護衛即可。與她相關的事,也不用彙報。”

雲七領命:“是。”

很快他便悄無聲息地退下。

陳清玉靜靜地站在原地,在心裡告誡自己:這樣就好。

他也不必再和她有什麼交集,這對他們來說,都是好事。

第56章 高門貴女x厭世太子 03

◎陳三願◎

*

“剛剛嚇我一跳。”

走遠之後, 容嫵拉著蕭南時說。

“沒想到會在這裡偶遇太子殿下。”

南時點點頭:“是很巧。”

容嫵說:“不過也是,太子殿下一向德厚重孝,聽聞時常為長公主、先皇後乃至天下萬民抄經祈福, 在寺廟遇見他倒並不突兀。”

蕭南時垂眸靜思,對容嫵說:“殿下果真是高風亮節。”

容嫵讚同道:“是呀。你不關注這些朝堂之事,其實太子殿下不止頗得民心,能力也很強,去年漪河洪澇就是殿下治理有方,才得以控製。”

“不過, 殿下才望高雅你我心中稱頌即可。”她看著蕭南時露出讚許的目光, 又連忙提醒她, “皇家水深, 咱們表麵上還是不要與其往來過密為上。”

蕭南時覺得她話中有話, 便問:“怎麼講?”

容嫵環顧四周,見小道上並無旁人, 這才壓低了聲音對她耳語:“當今雖立太子,百姓朝臣也滿意推崇,可陛下似乎對三皇子更為器重,對十皇子更為寵愛,朝中也有分列之勢。”

“三皇子?”南時皺起眉頭,小聲疑問道,“我一個閨中女兒都聽說過他浪蕩荒唐的臭名, 陛下居然還願意重用麼?”

“是呀,而且聽阿栩說, 他的政績也平平, 和太子雲泥之彆。”容嫵說, “所以我才說, 皇室盤根錯節,陛下想法也難以捉摸。

我們幾家雖說都是擁護正統,但也不必因與太子深交,有了得罪陛下的可能。

所以剛我還以為你和太子有私交,受驚不小呢。”

南時微微撅起嘴說:“怎會呢?你聽太子他剛剛講話那個語氣,自是疏遠有禮的。”

容嫵輕笑:“我怎的聽你這話,還聽出一份怨氣?”

“不過我確實聽阿栩說過,治洪時他隨行太子,那位雖是溫潤如玉,著實克己守禮、出塵不群,讓人很有距離感。”

“那麼我們兩家還有孫家都是中立,但偏向於太子承位的立場對嗎?”蕭南時問她。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她不知為何鬆了口氣:幸好不是異黨。

不對,是不是和她有什麼關係?

她們慢慢走到祈願的殿前,此時人流稀疏,容嫵帶著蕭南時走到一處筆墨硯台前,後者正因平日裡不常出門而倍感新鮮的暗中左右觀察。

容嫵拉了拉她的手,接過幾張紅色小箋分給她:“寶華殿祈願最是靈驗,把三個心願寫在小箋上裝進梨木小筒中,然後獨自進內殿去拜佛祈禱,再掛在殿前的樹枝上便可。”

蕭南時接過小箋,挽袖提筆,不假思索地寫下第一個願望。

「一願椿萱並茂,棠棣同馨。」

容嫵此刻剛好也寫完一個,頓住筆朝南時的小箋上瞧了一眼,笑道:“並茂同馨,親人安寧。姨母姨夫若是知道你這願望,定是感動得淚眼汪汪。”

南時對她莞爾一笑:“表姐也是我的親人,怎不當場就哭?”

容嫵毫不用力地擰了一下南時軟軟的臉蛋,又仔細端詳著小箋上的娟秀墨跡,讚賞她:“難怪都說你的簪花小楷是京中頭一號,就連長公主府上專門的書法夫人都連聲稱讚,真是越寫越好看了。”

容嫵愛好音律,對字畫平平,但也深知將小字寫出她的這份氣象有多不易,打趣道:“不愛出門,原來平時都在家裡練字了。”

南時很得意地朝表姐麵前一揚下巴,傲嬌地說:“還有繡工和琴藝等等好多呢,我很厲害的哦。”

容嫵點了點她的腦袋,催她趕緊接著寫願望。

南時低下頭,握著筆有些為難,思來想去,想到自己原劇情裡早早炮灰了的結局,寫道:

「二願小女長命,悠然康寧。」

到了第三個願望,她實在想不出了。

她的生活太簡單,沒有那麼多遠大的誌向和複雜的關係,親人寵愛、隨心所欲、遊手好閒,每天都很舒心,哪裡有什麼多餘的心願呢?

蕭南時瞄了一眼容嫵,見她已經快寫完了,立馬也匆忙落筆,隨意寫下偶然冒出來的一個念頭,裝進梨木筒裡。

她們一起走進殿內,容嫵見蕭南時懷裡抱著丫鬟遞上來的一個包裹,問她:“這是?”

南時一笑:“祈禱需要誠心,這是我手抄的經文,一會兒供奉佛前,也算表我誠意。”

容嫵驚訝地看著她,又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二人在不同的室前分彆。

蕭南時走近佛室之內,慈眉善目的巨大佛像渾身金光,在燈火昏暗的偌大殿室裡盤腿而坐,兩旁沉香,青煙嫋繞。

她將梨木筒和包裹奉在台前,左手燃香,開始閉眼做出許願的模樣。

小春在耳旁對她說:【還真讓你來之前算到了,烏尼雅果真一路跟著你到了這裡,此刻正想辦法進到這間房裡偷偷殺了你呢。】

蕭南時神色不變,閉著的眼睛睫毛都平靜的毫無顫意。

她評價道:“在佛堂裡殺我倒也聰明,香料味濃重,可以蓋過血腥。”

【但不是說神佛麵前不得見血嗎?】小春訕訕,【雖然這個世界裡確實沒有佛祖的存在,但她膽子還真大。】

“她們西域人有自己的信仰,不信這一套。”南時淡淡地說。

聽到小春彙報烏尼雅已經進入房間,正藏於最遠的那個寬柱之後,南時緩緩睜開眼,跪拜在佛像之前,從包裹中取出最上層的經文,嘴裡念念有詞。

*

烏尼雅一襲輕便黑衣,棕金色卷發利落盤起,在柱子後觀望正直挺背部跪於佛前的蕭南時。

蕭南時一身素衣,烏發整齊地梳起,用檀木簪著,看上去虔誠又沉靜。動作柔柔,皓腕凝雪,讓烏尼雅目露不屑。

她回過頭,不再看蕭南時,而是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利刃出鞘,閃著鋒利的光芒。

下一秒,她再轉過頭去,正欲上前刺殺之際卻被眼前的景象鎮住。

隻見佛堂之上的燭台已經從金紅火光變成幽幽的藍色,烏尼雅之前曾聽說過鬼火的傳說,隻有來自冥府的已死之人身邊才會亮起這種火焰。

而佛像在不知為何忽然濃鬱起來的青煙之下若隱若現,佛前跪地的少女卻巋然不動,依然念著詭異拗口的經文。

如果烏尼雅熟通佛經就會知曉,她念的是《往生咒》,專門用以超度死者;可她縱然聽不懂,卻也敏感的覺得瘮人。

她顧不上是否暴露,想著總歸一介閨門弱女無法奈何自己,從柱子後麵邁出來大聲嗬斥南時:“你在裝神弄鬼什麼,這火和煙是怎麼回事?!”

蕭南時置若罔聞,自顧自念經。

此時不知從哪裡傳來水滴和水流的聲音。烏尼雅慌忙四顧,卻並未看見哪裡有水。

她拔出刀,正打算直接殺死南時再說,突然感覺到腳下一濕。紋著鷹隼的雲頭錦鞋已被水液浸潤,順著看過去,水的源頭正是依然跪地不動的蕭南時。

而南時這時的發髻已然散開,長長的青絲垂落,卻莫名沾濕粘連,像突兀出現在地麵空中的海藻,其下緊貼的衣袖也看上去潮濕不已,讓烏尼雅不由想到一個墜死水中的冤魂女鬼的形象。

“阿彌利哆,毗迦蘭多,伽彌膩……”

晦澀的經文由她幽怨的語調念出,和殿堂上密密麻麻的經文相輔相成。

在濃濃的香料氣味裡,烏尼雅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握刀的手也不知為何變得綿軟,刀被泄力甩到地上。

她原本就不信什麼鬼神,隨意翻閱佛書的時候看見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可她最不信的就是所謂天定。

於是下屬勸誡她中原之人講究佛法,寧信其有不信其無,最好不要在佛前行凶時,她隻是輕哧一聲,依然提刀前來。

可眼前這……

烏尼雅麵色蒼白,忽然眼前發黑,重重倒在地上。

*

“阿彌陀佛。太子殿下,請。”

一身法袍的住持做了一個虔誠的手勢,帶著陳清玉來到祈殿之內。

住持邊走邊說:“今日不知殿下要來,左右兩邊的殿室剛才各進去了一位女施主,恐有不便,還望殿下諒解。

太子殿下請一直往裡走,衍華室內還無人。”

陳清玉溫文儒雅地說:“無妨。多謝住持帶路。”

二人斯抬斯敬,住持離開以後,陳清玉繼續行走,忽然聞到一股若有若無飄散開來的沉香,還有刀刃墜地的聲音。

他朝拐角處看了一眼,想到住持剛才的話,收回目光接著往前走。

走了幾步之後,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一道素衣款款的身影,慢慢停下了腳步。

*

烏尼雅被冰涼的液體潑醒,用力睜開眼,正要大力向前,就發現自己已經被繩子緊緊纏在柱子上,掙脫不開。

她仰起頭,看著麵前正把玩著她隨身小刀的蕭南時,氣急敗壞的說:“果然是你在裝神弄鬼,你——!”

“裝神弄鬼,公主你不是也被嚇到了麼?”蕭南時婉娩一笑,撫摸著小刀上的暗紋和鷹眼狀寶石的裝飾,居高臨下地開口,“還有,誰說我在裝鬼?”

“你將我推下水取我性命的時候,可有想過水鬼也是會來索魂的?”她笑吟吟地溫聲說著,小刀收回鞘裡,抵過烏尼雅的下巴,“佛祖在上,讓我得以返生,看看這因果相報。”

烏尼雅想到那鬼魅的火焰,猛地一寒顫,心裡愈發覺得邪門,偏過頭不敢直視她,隻好心一橫說:“你要報就趕緊報,要殺就趕緊殺!

技不如人,我既被你發現,就願賭服輸!”

“我為何要殺你?”蕭南時說,“非要你死我活打打殺殺的,多粗魯啊。”

“婦人之仁。”烏尼雅輕哼一聲,料定自己活不了,也口無遮攔起來,“打打殺殺怎就是粗魯?我草原兒女以馬上箭下論英豪,你們中原卻搞什麼表麵仁善內斂,實際上背後還不是一樣的算計凶險。”

她羞惱非常:“沒想到我自負勇毅,卻被你這嬌嬌柔柔的中原女子擺了一道。”

蕭南時蹲下身,看著她說:“婦人之仁?你不也是婦人麼?英武或柔善,婦人愛怎樣就怎樣,哪裡分什麼高低貴賤。

你因此小瞧了我,小瞧了我們中原女兒,難怪會被我綁在這裡。”

烏尼雅瞪了她一眼,沒說話了。

蕭南時接著說:“我就是想問問你,為什麼要殺我?”

她語氣平淡,似乎隻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或是和好友閒聊。

“難道,真是為了十皇子那個紈絝不成?”

第57章 高門貴女x厭世太子 04

◎奇怪的心情◎

聽到這話, 烏尼雅猛地盯住南時,鷹隼一樣犀利的眼睛裡滿是防備。

良久,她才開口:“我還真是小瞧你了。”

她說:“不錯, 我就是想做他明媒正娶的正妻。

西域公主不行,他不喜歡,我就用你們這裡人最喜歡的中原貴女之首的身份,賜婚也好,私情也好,總之要這個位子。”

“是嗎?”蕭南時站起身, 開始行雲流水的收拾, 淡淡地開口, “可惜了。馬背上論英豪的草原女兒, 竟要為了同一個男子成婚而處心積慮, 大費周章,為此不惜殺一個素不相識的柔弱女子。”

小春聽到她這樣自稱, 再看看被綁在柱子上跪倒在地,狼狽不堪的烏尼雅,暗自咋舌。

但它又想到原劇情裡確實被殺過一次的南時,轉頭狠狠呸了烏尼雅一口,沒有說話。

“你什麼都不懂!”烏尼雅忽然情緒激動地說。

“我可不想懂。”

蕭南時走到綁烏尼雅的柱子背麵,撿起地上濕漉漉的假發和手帕,裝進層層嚴實的包裹中。

假發和包裡的褂子、水壺都是用來裝水中女鬼的, 那些水聲則是讓小春提前錄好了播放;

帕子她剛剛用來捂住口鼻,防止在沉香中偷偷摻下的少量蒙汗藥被自己吸入。

至於藍色的鬼火嘛, 她有著之前世界的經驗, 故知道是磷火, 也稍稍做了手腳。

如此一來, 烏尼雅自然被唬住,不敢輕易再對她下手。

南時都想好了:若是這人能被勸住,改邪歸正,她就在西域離開前暫且不拿她怎樣;

但若她冥頑不靈執意再犯,那她就立馬要了她性命,免得夜長夢多。

她看著烏尼雅,最後警告道:“我不管你想要誰、想要乾什麼,牽連到我身上,這都是最後一次;

我的性命、身份,我家裡的東西,你休想拿走利用;如果再有……”

“那下一次你見到的,就不是這麼溫和的‘水鬼’了。”

蕭南時揚起一個和煦如春風的微笑,卻讓地上的烏尼雅雙手冰涼發抖。

她拿著梨木筒和包裹,蓮步輕啟,施施然走出屋門。

表姐在左側的殿室。她一向比較虔誠,此時應是還沒出來,南時準備去門口等她。

忽然,她察覺到了什麼,右手按住包裹裡以防萬一準備的簪狀匕首,扭頭冷聲道:“誰?”

“蕭小姐,是我。”

熟悉的清潤聲音自一道屏障後傳來,陳清玉走出來,拱手做出一個賠罪的動作,對她說:“剛剛我路過此處,聽見有物件墜地與爭吵之聲,唯恐屋內有異數,故停留在此,並非有意偷聽牆角。”

“沒想到屋內是蕭小姐。”陳清玉收回手,接著說,“甚巧。”

他雖然已經決定了不再與她再有交集,也吩咐雲七他們不必過多乾涉,但想到傳出異香和刀刃聲的屋內之人可能是她,就無法再挪動腳步。

是因為湖水吧,他想,從第一次在冰湖中看見那道掙紮的身影,他就沒有辦法不管她,不顧後果的縱身,直到自己也被涼水浸沒濕透。

蕭南時朝他亦行一禮,垂下眼眸,纖細的睫毛下眸光微閃。

她心中提起防備,捧著包裹的雙手不自覺發緊,指尖變白。

陳清玉敏銳的覺察到她的變化,眸光微沉,溫聲解釋道:“我走近的時候,隻聽見屋內似有爭吵之聲,內容不詳。”

“現在想來,屋內隻有蕭小姐一人,定是我聽錯了。”

蕭南時頷首,順著他的台階下:“確實隻我一人,爭吵聲或是其他地方傳來的,多謝殿下關懷。”

陳清玉神色更加柔和了一些,眼神卻若有所思地掃過屋內,他和煦一笑,就要結束這段對話:“是我魯莽前來,驚擾到蕭小姐,我向你賠罪。”

蕭南時看著他禮數周全的疏離樣子,不知從哪裡湧上一股無名火來。

他救了她,她想報恩也沒法,他還一直退避三舍,現在表現得好像之前從沒見過一樣,難道還怕她纏著他不成?奇奇怪怪的。

她莫名想要為難他一下,勾起嘴角說:“都說太子殿下最是彬彬有禮,俗言道賠罪就要拿出誠意,殿下兩手空空怎麼行?”

陳清玉被她突如其來的狡黠晃了晃神,反應過來後溫聲微笑問道:“蕭小姐喜歡什麼?”

蕭南時笑眼盈盈:“若我直接告訴殿下,那和直接討要有什麼區彆?又談何賠罪贈禮。”

陳清玉眼底染上一點笑意,略付思忖後點頭應下:“好,我知道了。”

“改日我找到機會,定親自向蕭小姐賠罪。”

“親自”二字剛一說出口,他便有些後悔,南時卻開心起來,眉眼彎彎。

陳清玉看見她端莊儀態下遮掩不住的明媚笑顏,在心裡歎了口氣,拱手作彆。

蕭南時也福身,又突然想到什麼,對他說:“對了,上次我落水後,回家裡便起了低燒,殿下那日為救我也下了水,可有不適?”

她眸光裡儘是誠摯的擔憂。陳清玉原本聽她說自己低燒時眉心微皺,卻在聽到她毫不掩飾的關心之詞後,沉寂的心裡回蕩起陣陣漣漪。

他表麵卻仍是平靜的:“不曾。我素來康健,且習過鳧水,不必擔憂。”

緊接著又問:“那你現在可好全了?”

蕭南時眨了眨眼睛,粲然一笑:“自然好全了,否則怎麼會被我娘允許出來呢?”

陳清玉放下心,又懊惱自己問了廢話。

蕭南時這時又補充道:“殿下還是多注意保暖,最近秋分露重,天氣轉涼,記得添衣祛寒。”

說罷便再次福身,望向走廊另一頭拐角處開啟的門,朝那頭的容嫵走去。

陳清玉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她沾滿歡愉氣息的背影,檀木簪子盤在烏發之間,明明是端素沉靜的樣式,在她的身上也顯出早春新木煥發的姿態。

他看見她原是小步徐徐走著,後來越走越快,臨近表姐跟前時,長長的裙擺因步伐的邁出翩然舞動,雙手親密地挽上對方,一齊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陳清玉又想到剛一見麵時她對他產生的防備和避讓之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澀澀麻麻,隻好告訴自己: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

他目光明明滅滅,最終停留在一片如深潭般的死寂。

*

被容嫵送回家裡的時候已是日落時分,南時一進門,就遠遠瞧見在廳前等候她的蕭夫人。

“娘~”她軟軟的喚了一聲,小跑著撲向蕭夫人的懷抱。

蕭夫人擰起眉毛瞪了她一眼,手卻穩穩的接住她:“沒個體統,這麼大的人了還這樣莽撞。”

蕭南時在她懷裡偷偷撅嘴,頂撞道:“我在外麵做的可端莊了,您沒聽那些夫人小姐們都誇我是京城第一貴女,頗有大家閨秀的氣度風範呢。”

蕭夫人哼了一聲,拍了下她的背:“還貧嘴?那是他們沒見到你這副樣子!”

站也站不直,坐一下就要去躺,能靠在人懷裡絕不端直立著,柔若無骨的很。

蕭南時得意洋洋:“不給外人瞧!”

“今天出去,可有遇到什麼危險?”蕭夫人忽然想起正事,雙手扶住南時的肩膀仔仔細細上下檢查起來,“我給你做的那個防身用的簪子呢?又放哪兒去了?”

“帶啦,娘,我出門前您不還檢查過的嗎?就在那個裝經文的包裹裡。”蕭南時轉了個圈給她看,示意自己好好的,“今天沒遇到危險,一切都好,表姐和表姐夫還請我去樊珍樓吃飯了呢!”

“再說了,那人不是抓到了嗎?”她壓低聲音,湊近蕭夫人說。

審查的結果是昨晚告知給南時的,雖然知曉劇情的她知道這不是真相,但既能讓父母安心,也不用刻意再解釋。她總歸不需要費什麼力氣。

蕭夫人微微放下心來,還是囑托:“小心點總是沒錯的。”

“你既是去樊珍樓吃飯,那想必專門給你留的飯菜也不用吃了。”她說,“換季入立秋了,給你新做的衣裳都送到你房裡去了,一會兒你回屋了去試試,有不合適的告訴我,我讓繡樓拿去改。”

蕭南時一聽有新衣服,兩眼亮晶晶的,連忙甜甜的說:“阿娘幫我挑的衣裳哪裡有過不合適的?我這就去試!”

說罷便提起裙擺匆匆走了,留下蕭夫人寵溺無奈的目光。

回到房裡,南時果然看到一件件秀麗的衣裳擺在屏風前的台上。

雖然她不愛出門,交往也少,但即使在家中也總是要穿的漂漂亮亮的,阿娘和爹爹每次見到了都會誇自己。

她一會兒捧起琥珀黃色的百褶裙,一會兒摸摸豆綠色緞麵的霞帔,一會兒又欣賞海棠紫色的縷金披風……欣喜不已。

看著看著,南時忽然想起什麼,走到一個黃花梨的櫃子前打開櫃門上的鎖。

櫃子是新添置的家具,是她喜歡櫃身上的蘭桂石圖畫,纏著爹爹給她買的。裡麵還沒來得及放彆的什麼,隻有一件披風。

這是陳清玉那天救下她後、搭在她身上保暖的披風。

她怕外人知曉和經手披風,特意在病好後偷偷自己拿出去洗,雖然她沒洗過東西,過程很笨拙累人,但應當是洗的不錯的。

白色的披風此刻十分潔淨,沒有一點潮濕的氣息殘餘。

她取出披風,盯著它雪白的麵料犯了難。

今天見到他的時候,她把這茬忘了,可他也不提,這該等什麼時候才能還他?

算啦,他總歸要來給自己賠罪,那就是還會再私下見麵,到時候再說也不遲。

她這麼想著,正打算把披風重新放進櫃子裡,忽然留意到披風的領口處似乎有個不易察覺的夾層。

本來夾層應該是被人縫住的,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缺乏經驗,洗披風的時候怕洗不乾淨用了太大力,夾層的線已經裂開一點,透出裡麵的紋繡。

沒什麼特彆的,隻是幾朵金黃色的桂花,卻在旁邊繡著小小的兩個字:“阿玉”。

看樣子,是女子的手工縫製。

蕭南時不欲再多窺伺他人隱私,隻好取來針線重新將桂花縫住。

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往日裡嫻熟的繡工在今晚屢屢手生,竟紮破了兩根手指。

小顆的紅珠泛在蔥白似的指尖,南時愣了一會兒,連忙擦乾淨手重新縫製,然後將披風原鎖回櫃中。

那往日裡最愛的丹桂圖案,似乎也變得稍微刺眼起來。

真是非常奇怪。

第58章 高門貴女x厭世太子 05

◎婚事◎

*

金秋時節, 賀府舉辦了一場賞菊宴,邀請遞往京城各家,自然也少不了蕭府。

蕭南時一身淡淡的煙紫色衣裙, 裙擺上用金線密密繡著蘭花。一支紫水晶木蘭簪插在整齊梳起的雲鬢裡,一絲不苟的發髻柔亮潤澤,如上好的墨玉。

她靠在蕭夫人肩上,悶悶道:“賀府那幾位與我們素來不對付,設宴時還要下帖子來,真是兩敗俱傷。”

“你長大了, 也該知道有的人即使你看不慣他, 還是得把表麵功夫做足了去。”蕭夫人歎了一口氣, “哪裡是賀府那幾位和我們有淵源?分明是賀家代表的武官和你爹爹代表的文官之間有衝突, 內宅之間也無非是前朝那些事。”

“不想長大。”南時依戀地蹭了蹭娘親的肩頭, “我想一輩子在娘親和爹爹的庇護下像往常那樣悠閒度日。”

蕭夫人沉默了半晌,虛虛摸了摸她的頭:“我也不想你長大。”

“但娘親和爹爹也會老, 會離開你,在那之前,自然要幫你把一切都打點好。”

“你也快到議親的年齡,若是有中意的對象,一定要和娘親說,知道嗎?”

南時想到原劇情裡,烏尼雅扮作她的模樣, 在家裡哭喊著非十皇子不嫁,娘親和爹爹雖然頭疼不看好, 全家上下卻終究還是為她推動操持了整件事。

“若是一直沒有呢?”

雖然在這個世界的設定中, 男子二十歲、女子十八歲才議論婚事, 但南時還是覺得太早。

對現在的她來說, 離開父母身邊,去和一個人組建新的家庭,實在是難以接受。

“若我一直瞧不上彆人,不想嫁出去,娘親和爹爹會讓我成親嗎?”

“當然不會,你這小丫頭想什麼呢?”蕭夫人瞪了她一眼,保證道,“你目前還不需要考慮這些事,就算到了明後年,以你的條件也不需要那麼急著談婚論嫁。”

“就算你一輩子不嫁,蕭家也能保你衣食無憂。”

南時勾起嘴角,心裡很是輕鬆。

*

“表妹,你可來了!”

舉辦宴會的巨大湖亭中,容嫵走近蕭南時和蕭夫人,互相行禮後拉過南時說。

“你今日穿的真美,賀二小姐一會兒看了,一定又要酸上兩句。”她捂住嘴偷笑著。

南時失笑,輕輕搖了搖頭,環顧一圈後又問她:“賀府主辦的宴會,怎麼不見賀家的小姐們?”

賀家有三女。長女賀歲是正房賀夫人所出,已經婚嫁;次女賀頌聲和幺女賀椒茹則分彆是賀將軍的兩位姨娘之女。

賀府的女眷,嫡庶並不分明,賀將軍揚言一視同仁,吃穿用度、接受的教育都如出一轍,幾位小姐的性子卻大不相同。長女玲瓏,次女張揚,幺女端莊。

此刻的亭中隻見小腹微微隆起的賀歲一人,跟著賀夫人一起招呼來賓,卻不見另外兩個。

“還說呢。”容嫵對她分析著,“一定是在精心打扮,等著壓軸出場。這也正常,畢竟今天宴會的醉翁之意不在菊花,而在相看。

賀家其餘兩個女兒都到了議親的年紀,你沒發現今天來的年輕公子也特彆多麼?”

蕭南時一看男賓的席位,果然是。

容嫵又說:“不過他們來了也是白來,看賀家最近的動向,定是想將女兒嫁入皇室的,幾個炙手可熱的皇子,正妃的位子都空著呢。”

聽到這話,蕭南時莫名想起陳清玉。

太子也沒有婚配,賀夫人難不成想讓女兒當太子妃?

賀二一看就不可能,那麼賀三——但她又是女主,會與十皇子喜結連理。

她垂下長長的翹睫,問小春:“男女主現在進展的如何?”

按照劇情,二人現在雖然早已相識,暗生情愫卻並不自知,還是等十皇子救下“蕭南時”又被迫婚約後,他們才意識到早已萌生的愛意,可為時已晚。

後來又發生了各種意外讓二者各種牽連,男主為愛改變,承諾變得更好並一定會解除婚約,最後過了很久才大結局。

【沒什麼大的進展。】小春說,【不過似乎偶遇的更頻繁了些。

前陣子男主假扮平民去花鳥市場鬥蟋蟀,還被意外走失在街上的女主撞到了,他悄悄送她回的賀府。】

蕭南時想,這或許也是男主和女主間糾纏不清的緣分吧。

臨近開席的時候,賀家兩位小姐才姍姍來遲。她們果然好生裝扮了一番,端秀內斂卻精巧非常,一眼看過去就貴氣十足。

隻是賀頌聲一見蕭南時,便收斂不住氣急敗壞的神色,惹得左右的容嫵和一個與南時關係不錯的貴女紛紛用身體護住南時,免得被她瞪。

賀頌聲揚起下巴,提著裙擺便坐到了她們同一桌,沒好氣地衝蕭南時說:“蕭小姐就這麼愛學彆人穿衣服?去年中秋宮宴和我穿同樣的款式,今天又穿同樣的顏色,這麼想將我壓下去嗎?”

容嫵被她的話驚呆了:“賀二小姐可真愛說笑,南時妹妹比你早到此處,要說學也該是你看她進門後才學的她吧。”

蕭南時抬眼望去,這才注意到賀頌聲穿的也是煙紫色,也用金線繡著花花草草,便微笑著說:“我與賀二小姐有緣。”

賀頌聲氣的臉一下子通紅,扭過頭憋出一句:“誰要和你有緣!”

旁邊那個貴女掩唇小聲對南時和容嫵說:“看她這副樣子,賀夫人想叫賀家女兒嫁入皇家的算盤落空了一半。”

“其實我覺得嫁入皇家也未必是好事。”她又說,“皇室威儀萬千,可也需處處謹慎。而且若能嫁給太子那樣的謫仙人自是好事,就怕是三皇子十皇子那樣的紈絝,嫁過去必定水深火熱。”

“太子殿下還沒婚配呢,而且身邊也沒通房妾室,若嫁過去必定享足了清福。”另一個人聽見了,也低著聲音接話道,“也不知誰這麼好命能當上太子妃,要我說也就蕭小姐、賀三小姐配得上。”

蕭南時正雙手端起茶杯輕抿,裝作沒聽到的樣子,就聽見那人又說:“不過太子殿下將來是要登基的,必有後宮鶯燕,若進了宮日後鬥起來也麻煩。”

“……就衝著那通身的氣度,容顏如玉的樣貌,縱有三千佳麗也有不少人願意上趕著當的……”

杯子被南時輕盈地放回桌麵,她看著杯中微微搖動的茶水表麵,心裡煩躁起來。

飯菜被挨個兒上上來,她也胃口不佳,一輪開胃的前菜上完,隻草草夾了兩塊黃瓜和一條炸小魚,還隻咬了兩小口黃瓜,其餘分文未動。

容嫵在桌下偷偷碰了碰她:“你怎麼了,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去姨母坐的那桌說上一聲?”

蕭南時搖頭,聽見秋風吹過亭外草木的蕭蕭聲,對她說道:“我無事,許是中午吃的多了,現在有些沒食欲。”

“表姐你就在這兒吃,我去旁邊的花園裡散步消消食。”

賀府她也來過幾次,亭台之後的花園修得很美,剛她們在亭中初步觀賞的菊花平日裡就養在那裡。

賀頌聲留意到她要離去的舉動,正想刺一刺她,說蕭小姐平日裡最懂禮數,怎的一來賀府吃宴席便不適地提前離場。但她又見蕭南時無精打采,好像確實是不大舒服,便把話吞了回去。

花園裡,秋色正濃。

蕭南時走過大朵大朵各色的菊花,金白橘綠,看上去都是珍品。

聽聞賀府人最愛菊花,以賀將軍和宮裡最得寵的賀貴妃為首。每年秋日,賀將軍都會送最好的菊花給皇帝和貴妃,以示兄妹情深。

她手拂過細嫩的白菊花瓣,忽然在腦海中拉出一道關係網。

賀將軍和賀貴妃是親兄妹;賀貴妃是男主陳寶聞的養母。

女主賀椒茹又是賀將軍的幺女,最後嫁給了陳寶聞,當上國母。

這其中……

她想著想著,問小春:“等等,原劇情裡最後為什麼是陳寶聞登了基?太子呢?”

她在劇情裡死的太早了,即使後來覺醒也隻是把後續的事匆匆過了一遍,沒能記得住什麼。

小春傲嬌道:【我之前要給你說他,你不是說你懶得知道嗎?】

蕭南時偏過頭,假裝賞著菊花:“你不說就算了,其實我也不是很感興趣。”

小春的機械嘴巴張張合合,最後垂頭喪氣,還是沒忍住給她細細講來。

【其實一開始太子是登位了的。

現在的皇帝是個心眼多的勞模,在一次批奏折時猝死了,太子就匆匆登基,他在位那幾年勵精圖治、政通人和,很是受人景仰。

不過劇情裡隻說他沒幾年就意外駕崩,沒提具體的原因,他死以後自然就輪到當時已經上進了的十皇子繼承皇位,也算是撿漏。】

竟是這樣死了。

蕭南時眸光愣怔,不知心底裡是何滋味。

【要我說,太子就像是個冤大頭一樣充當廢柴逆襲男主的金手指,先上位幾年把之前的爛攤子和民生問題都給他處理得好好的了,等到男主當皇帝的時候,什麼事都沒有還能得美名,天天談戀愛。】

蕭南時柳眉微蹙,手不自覺攥緊握成拳,問道:“你能查查他是怎麼死的麼?”

【現在還不行。】小春尷尬的說,【我沒那麼多權限,不過已經在努力破解了。】

它也不敢大動乾戈太快去破解,之前純白空間裡被陰森森注視的感覺讓它現在還如芒在背,總歸要觀望一陣。

蕭南時點點頭,緩慢繼續向前走著,腳步有些沉重。

原本打算來放鬆心情,呼吸新鮮空氣,卻沒想到更食不下咽了。

這時,她忽然走到一處曲徑,纏著黃色的綠葉垂落掩映,儘頭的廊裡有兩個人在交談,看起來像是避開眾人特地在此。

她一想這裡是和自家向來不對付的賀府,生怕錯過什麼陰謀,於是貓著步子在花木的遮掩下靠近,這才發現是賀夫人和陳清玉。

他們怎麼會在此?

蕭南時回憶起席上聽到的傳聞,原本打算離去的腳步停了下來,將耳朵湊近一些開始偷聽。

“……還是多謝殿下前些日子將偶遇迷路的椒茹特地送回府,此等恩情賀府必銘記於心。”

賀夫人溫和地笑著,語氣中儘是親切:“椒茹這孩子害羞,不敢親自向殿下道謝,但心裡自是無比感激的,特讓我來代為感恩。”

“這麼看來,殿下與小女也頗有緣分呢。昨日將軍進宮還在與皇上談起,太子如今也到了議婚的年紀。

殿下,可有想法了嗎?”

第59章 高門貴女x厭世太子 06

◎距離◎

蕭南時聽到這話, 雙手不由得貼緊藏身的石柱。

冰涼的觸感讓她感到一陣瑟縮之意,下意識不願聽陳清玉的回答,很想直接掉頭離去。

陳清玉神色淡然, 話術嫻熟的拒絕:“多謝賀夫人掛懷,孤暫時不願考慮婚事。

去年洪災後的重建未完,西域邊疆也剛開始交往,國事繁重,百姓生活尤且不易;父皇與大將軍從來教導我先天下之憂而憂,如今天下待興, 我身為太子, 如何獨善其身, 先樂我小家?”

“至於與賀三小姐。”他負手而立, 語氣謙卑卻不容置喙, “隻是那日偶然遇到,命下人送回府中, 不過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蕭夫人出言前還請仔細斟酌,我無心風月,賀三小姐正處佳年,若被有心之人聽到,恐不得收尾。”

他這話的拒絕之意已經很重了,賀夫人要是聽不懂, 也枉費活這麼多年。

她訕訕地笑道:“哪裡有什麼聽不聽到的呢,我自是隻會和殿下私下將這些事情, 想著兩個孩子自是有緣分, 若互相有意也是美事一樁……”

陳清玉和顏悅色的一笑, 對她認真地說:“美事緣分暫且不提, 依孤看賀府的下人卻應換一批。讓獨自出門的三小姐落單街上,迷路不得返,這樣的事據說不止一次。

賀家是將門世家,為將帥者,必思前顧後,布列周密,若是連家中安防都如此懈怠,實在令孤擔憂。”

賀夫人嘴角一抽,心裡那點小九九頓時收斂,連忙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應到:“太子說的極是。”

她又扯了幾句旁的,便邀請太子一同離開,前往宴會的亭台。

陳清玉說:“賀夫人請先去。此處風景優美,孤想在此賞玩一番後再赴宴。”

賀夫人於是先行離開,留下陳清玉在原地。

他忽然回過頭,看著蕭南時藏身的那根柱子。

小春對南時說:【他好像發現你了。】

【要不然他看什麼看?】

南時心虛地眨了眨眼睛:“這柱子這麼大,哪裡看得見我?”

陳清玉似乎確實沒有發現她。他朝南時的方向盯了一會兒,卻不曾抬動腳步上前察看。

一陣風吹過,廊前的葉片被沙沙零零的吹響,幾片金綠隨風搖落,在眼前忽閃忽閃。

蕭南時背著身沒有看見,陳清玉的嘴角略微上揚,輕輕笑了一聲。她隻聽見他往遠處走離的腳步聲。

她想起上次在寺廟裡,他隻是路過駐足被她發現,都沒聽到什麼內容就要給她賠罪;而她這回是的的確確偷聽了人家的牆角,再這麼藏著,真是小人作風。

蕭南時暗自檢討著,覺得自己不能這麼做,便從柱子後出來,遠遠地叫住他:“太子殿下。”

陳清玉離去的身影停住,回過頭看著她,麵上有些驚訝:“蕭小姐。”

蕭南時紅著一張臉,雙手交於身前朝他快步走去,然後停在一個符合禮數的距離福身說:“見過太子殿下。”

“我要向殿下道歉。”她大大的眼睛望著他,目光羞愧,“我方才路過此處,因好奇偷聽了殿下和賀夫人的談話,並非懷有惡意。”

“我一定守口如瓶,絕不讓第四個人知曉談話的內容,請殿下相信我!”她信誓旦旦的保證。

陳清玉閃動了兩下睫毛,心想第四個人早就知道了。

他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遠處雲七藏起來的方位,剛剛就是雲七在暗地裡對他擊石示意柱後有人,且他看到了那是蕭南時。

她一副以為自己藏得很好的模樣,他思來想去,也不予拆穿,沒想到她反而跳出來道歉。

陳清玉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我知道,我相信蕭小姐。”

蕭南時鬆了一口氣,唇角放鬆地往上翹,這才敢正眼瞧陳清玉。

跳躍斑駁的日光之下,成片的樹葉和他都染上淺金色的婆娑光芒。

他一身精致典雅的金邊白袍在風裡拂動,衣袂飛揚。芝蘭玉樹,身形頎長,烏發用白玉冠束起。清朗溫潤的麵上目光如秋日的湖,秋湖雖美而總是寂靜,似溫實寒,深不見底。

寒葉在微涼的秋風中卷著,打著旋兒飄落,劃在他和她之間,像一片又一片枯黃的雨雪阻隔,顯示出二人的距離感。

容嫵的話猶在耳邊:“……那位雖是溫潤如玉,著實克己守禮、出塵不群,讓人很有距離感。”

她也想到小春口中他的結局,心裡酸酸軟軟,看向他的眼睛裡染上一層悲傷。

眸中盈起潤潤的水光,在日光的照落中像有萬千晶瑩閃光的星點,讓陳清玉沉寂已久的心湖莫名開始波動。

他壓抑住想要上前的心情,也不敢問她為何要這樣鄭重地看他,隻好打破這個氛圍:“前幾天答應過蕭小姐的賠禮我已在尋,請蕭小姐稍等幾日,我會托人送到府上。”

蕭南時點點頭:“嗯。”

她說:“那日太子殿下給我的披風,我已經洗淨了,可否等五日後中秋宮宴那天相見,我再還於殿下?”

陳清玉聽到她說這件披風,連忙答道:“好。”

他目光溫柔懷戀起來,卻不知落在何方,緩緩地說:“那件披風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有勞蕭小姐。”

蕭南時想到披風上被她意外看見的刺繡,垂下眼淡淡地應了一聲,不說話。

意義非凡,是因為那女子的刺繡麼?

“其實你可以派人直接送到太子府。”陳清玉向她提議,“若信不過跑腿的人,我也可以叫人去取。”

“不必了。”

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想要當麵對他說明自己不小心拆開的絲線,蕭南時回絕了他的建議。

“我……我想親手交還於你。”

陳清玉有些意外,語氣停頓,又終於輕言道:“好。”

“我、我要走了。出來的太久,表姐和阿娘會擔心。”見他答應了,南時放下心來,提起裙擺就想要離去,“你——”

陳清玉頷首了然:“你先回去,我隨後便來。”

蕭南時也想到如若她們一起回去,必定會引起議論,故而先告彆了他,匆忙返回亭中。

亭中,席上。

容嫵見她回來,給她夾了一塊蟹粉酥:“這個好,你愛吃,多吃點。”

她問蕭南時:“怎麼樣,出去散步後食欲有好點嗎?”

南時本來覺得心情不怎麼樣,但看見碟子裡金黃濃香的蟹粉酥,表皮油亮的殼上點綴著玫瑰和芝麻,還是被勾起饞意,一不留神便一口氣吃了三四個。

她的吃相倒是斯文優雅,細嚼慢咽。金橘色的蟹粉顆粒紮實,口感厚實綿密,外麵的酥皮薄而酥香,小口輕咬下去,蟹與酥一齊在嘴裡化開,鮮香無比。

她兀自歡快的吃著,這才注意到遠處的席位上,陳清玉不知何時已然入席,似乎看向她的方位。

但她仔細瞧過去,卻又沒有。

她還注意到,她和他的座位離得好遠。不僅因為男女大防,還因為身份和賀府排列座位時的小心思。賀家姐妹、賀家夫婦、娘親都要比她離他近得多。

蕭南時盯著空空如也的碟子,想再夾一個蟹粉酥,這才發現已經沒有了。

容嫵說:“你還真是愛吃這酥餅,那日在樊珍樓也是,就逮著這個吃。”

她給南時盛了一碗菜湯,教育她:“小孩子要多吃菜,少吃點蟹粉這種寒涼之物,尤其是對女子不好。”

蕭南時順從地點點頭,容嫵看見她眼中流露的敷衍意味,語重心長:“不聽姐姐言,改日有你鬨肚子吃虧的。”

南時笑著同她鬨了幾句,倒是食指大動了。賀府請的正是樊珍樓的廚子,本就合她胃口,一頓飯吃的好不歡快。

飯後,夕陽西下,給亭台外的鏡湖染上一層軟煙羅般的金光。

賀夫人命下人們撤下餐具,改上了菊花米酒、菊花茶和一些甜口的小點心。

蕭南時對菊花米酒很感興趣,但年輕一輩的桌上都隻有菊花茶飲或者溫熱性的其他花茶,也隻得作罷。

她小聲對容嫵說:“我都快忘了喝酒的滋味了。”

容嫵瞥了她一眼:“我聽姨母說,你小時候隨她去漪州老家過年時被大人哄著喝了米酒,就一點點酒都叫你耍了半天的瘋,從此誰敢給你喝?”

蕭南時端起茶杯遮住瘋狂往下撇的嘴角,望向一株株被展示出來的菊花。

金蕊流霞,雪清玉瘦,她正凝眸欣賞著鎏金紅色和融冶黃白色的品類,遠處便忽傳來下人的通報,比下人更先聲奪人的是一道粗獷震耳的男聲。

“早就聽說賀大將軍愛菊如命,今天就讓本王子也來瞧瞧這中原小花兒的風采!”

一身翻領圓袍的烏始挐張開雙臂,大步流星地朝亭上走來,身後跟著兩個大胡子小廝和一身紅衣的烏尼雅。

他胸前的衣領朝左右兩邊打開,露出裡麵黝黑的肌肉。卷發辮著許多股辮子紮在腦後,卻不倫不類的在頭上插了一個京中時新的金簪子,看上去有點滑稽。

賀將軍看了一眼陳清玉,起身相迎:“不知王子和公主突然有空前來,未曾遠迎,還請諒解賀某招待不周。”

他在暗地裡翻了個白眼,心想:之前發了帖子你一口回絕,這下宴席吃都吃完了,倒是被你想起來,還難為你們急匆匆趕過來!

烏始挐一擺手,大聲笑道:“不要緊!我們西域人可不像你們,講究那些虛的門道惺惺作態,給我隨意加個座就行!”

容嫵悄聲對蕭南時說:“這西域的王子好生沒禮貌,講話真不好聽。”

蕭南時點點頭,向烏始挐和烏尼雅看去,卻不經意與前者對視一眼,還收獲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黏膩笑容。

她不動聲色的斂眉微皺,喝了一口菊花茶,便聽容嫵湊近了說道:“我聽阿栩說,西域諸地近年來時常大旱,物資糧食都有匱乏之勢,此次前來正是想建交帶些中原的種子、物件回去。他不恭謙也便罷了,怎的還這麼囂張跋扈?”

蕭南時用手掩住嘴小聲說:“許是沒有腦子。”引得容嫵淺笑。

“呀,才發現太子殿下也在此,失敬失敬。”

烏始挐在太子下位坐下,雙腿分的老開,在位子上對陳清玉隨意拱手拜了一下,就當作禮。

“哥哥剛在花樓裡酒喝多了吧?”還不等陳清玉回應,身旁的烏尼雅就斜睨著他說,又衝陳清玉好好行了一禮,“太子一直坐著你都看不見,莫不是老眼昏花?殿下,我代表哥哥向您賠不是。”

她說話夾槍帶棒,似有暗火交鋒。烏始挐輕蔑的瞪了她一眼,正要一拍桌子發作,就被陳清玉打斷。

“二位一路勞頓,不如先嘗嘗這些糕點茶水。”他溫和平靜的介紹道,“都是中原的特產,在西域恐怕很難吃到。”

烏尼雅聽出他話裡的意味,端著的討好笑臉險些掛不住,她眼睛眯起,嘗了一口菊花茶,讚歎道:“果真清爽。”

“若是這些糕點茶水有朝一日也可在我西域品嘗到,那該有多好。”她裝作無意地感慨。

陳清玉喝了一口茶水,衝她禮節性淡淡一笑,沒有接茬。

賀夫人見他們這邊安頓好了,連忙走到湖亭中心說:“今日幸得各位前來我賀府,為表誠心,我和將軍決定以今年最新育成的墨玉綠菊做彩頭,請各位小姐公子們來大展才藝,獲得最多叫好的是誰,這盆綠菊就歸誰。”

她拍拍手,幾個下人抱著一盆蓋了緞麵簾子的菊花上前,掀開之後,裡麵巨大一顆的綠菊拔蕊怒放,好似一團傲寒獨立的彩球,罕見的綠色花瓣在尖尖處漸變成墨色,如碎掉的玉點,一看便不是凡品。

賀歲站在她旁邊說:“既然是在賀府,那就由我們賀府的姑娘先開場吧,我懷著身孕不便,不過聽聞三妹妹最近新習得一首古曲,要麼三妹妹先來?”

賀夫人向她投以讚許的眼神,又立馬令下人去取賀椒茹常練的七弦琴來。

旁邊不知哪個小姐小聲嘀咕了一句:“賀夫人和大小姐這是在給三小姐造勢熱場呢,太子和一眾公子都在,真是打得好算盤。”

蕭南時看向順從走向賀夫人的賀椒茹,低垂的臉看不出神情,整個人瞧著素素淨淨的,很是乖巧端正的模樣。

她坐在琴前,嫻熟的一撫,輕聲開口:“小女獻醜了。”

說罷,雙手置於弦上,勾托提抹,泠泠如流水的琴音頓時響徹亭中。

南時不自覺放下手中的茶杯,雙手交疊膝上仔細聆聽起來。

容嫵在一旁稱讚:“這是我聽過最好的《流水》一曲,賀椒茹不愧師承大家,從小苦練。”

南時也點頭稱是:“高山、流水最難的便是言其意境,她奏的真好。論琴藝,我不如她。”

容嫵不大同意:“你們在琴上是各有千秋。”

琴聲轉入江河洋洋的段落,好音入耳,南時在心裡默默想:說琴之不如,並非自謙。

她隻是曾經因喜歡聽容嫵撫琴而倍感興趣,和她一起學了很久,卻也隻是當作興趣,愛練不練,時常躲懶,蕭夫人慣著她也不多管;

卻聽說賀椒茹自小被發現了彈琴的天賦後,賀府請了好幾位先生日日教導練習,以是賀椒茹平日裡出門甚少,和南時這種不愛交際的人更是話都沒說上過一句。

此刻聽著她的琴,南時倒起了幾分結交之心。

卻見當琴曲進行到大江大河翻湧的最高潮處,琴弦“啪”一聲在賀椒茹手下斷裂。

她怔了片刻,第一個從還沉浸在琴音餘韻中的滿座中回過神來,退到琴邊向眾人提裙福身:“小女不才,讓各位見笑了。”

大部分賓客們自是揚起笑臉安慰著她,誇她情感豐沛,賀夫人連忙讓人收走琴,表麵也笑著打圓場,心裡卻暗恨。

她原是勝券在握,打算讓賀椒茹博得彩頭後借花獻佛給太子;就算沒有,以她素來的水準也必將大放異彩,在一群適齡公子麵前嶄露頭角。

誰知道這丫頭臨場表現如此差勁,令賀府蒙羞。

她歎了口氣,又想到陳清玉不久前的告誡,這口氣堵在胸前,十分鬱悶。

賀夫人此時還不曾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一係列事件,會令她更加鬱悶惶恐。

第60章 高門貴女x厭世太子 07

◎打臉◎

賀椒茹回到座位後, 不等賀夫人再度開口,賀頌聲就兀自跑上了場,磕磕絆絆地以菊為題做了一首詩。

她沒想那麼多, 隻覺得大姐不出來,一向靠譜的三妹又難得掉了鏈子,她當然得為賀家救場挽回顏麵。

不過之前就偷偷作好的詩因為緊張,一站到亭中央便忘了大半,邊結巴邊回憶才好歹背完。

蕭南時原本還思索著賀椒茹剛剛斷弦的一幕,這下看見賀頌聲漲紅著臉的模樣, 覺得有點可愛, 露出一個鼓勵善意的微笑。

但賀頌聲顯然沒接收到她的好意, 反而狠狠地曲解了笑容的含義, 直接站在亭中央高聲說道:“我聽聞蕭家小姐也多才多藝, 怎不上來表演一番,莫非瞧不上我賀府的彩頭?”

話一出口她就想打自己的嘴。

蕭南時什麼水平, 她還不清楚嗎?讓這種世家貴女的代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選手在自己後麵表演,不把她賀頌聲的臉打爛才怪!

賀夫人瞪了她一眼,和賀歲悄聲罵著:“沒眼色的糊塗東西,和她親娘一樣短目!平時爭也就罷了,自家兩姐妹垮台成這樣,居然還敢點蕭南時來表演,太不中用了!”

她看了一眼神情不悅的賀將軍, 揚起臉正欲開口駁了賀頌聲的話,這時, 一直埋頭吃糕點、覺得演出矯揉無趣的烏始挐突然接話道:“我覺得這位小姐的提議非常不錯!”

他語氣輕浮玩味:“剛才我在花樓裡點了一位美人兒, 琵琶彈的十分不錯, 不知蕭美人這世人口中的京城第一貴女能不能比得上她?快給我們大家表演表演!”

話音方落,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他身上,烏始挐頗為自得的挺直了背。

他從進門起就注意到這位蕭家的小姐,剛又聽下人說她是這些女人中頭一號的人物,便格外想見識見識她有幾分真本事。

隻是他囂張輕蔑,言語之間將蕭南時這位丞相之女當成花樓裡以才換財的歌伎,亭內諸人的臉登時都沉下來。

賀夫人與賀將軍對視一眼,慌得捏緊了手中的帕子,不知怎樣說才妥帖又不拂麵子。

蕭夫人放下酒盞,就要張口駁斥,卻聽滿堂寂靜之間,陳清玉沉聲開口:“我記得西域使團初來京城時,父皇贈王子之禮中有古本一車,不知王子是否已讀過。”

“裡麵有句話叫''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要求彆人的事,自己須得先做到。”他聲音並不大,卻字字珠璣,“欲見他人表演,王子不妨先自己給大家表演一番,滿亭共賞,不知比之你口中的伶人、小倌又何如?”

容嫵原本還頗為擔心的拉著蕭南時的手,此時慢慢鬆開,疑惑又感慨地說:“我原以為太子殿下是最溫和好脾氣的,沒想到他竟會用小倌類比王子來維護你。”

“看來殿下也對這蠢貨頗為不滿呢。”她說,“打你的臉就是打丞相的臉,又是在將軍府,這不是變相輕視了朝廷嗎?”

蕭南時點點頭,壓抑住剛剛莫名生出的心動。

她告訴自己:這僅僅是出於政治考量的維護,就算是旁人,他也會這麼說的。

果然,她看向陳清玉,對方並沒有在看自己。

“我倒不是不樂意表演,隻是我西域男兒一向強健英武,不屑於搞這些女兒家的小玩意兒呀!”烏始挐大聲對陳清玉說,“剛才的表演又是吟那些酸詩,又是彈你們中原人才愛聽的文文弱弱的小曲兒,實在是無趣又小氣!”

陳清玉淡然付之一笑:“中原地大物博,自然不論清歌小調抑或大江東去都樂於欣賞。有容乃大,美美與共才是上上。”

“若非如此,使團的各位也不會專程來我中原交流取經,不是嗎?”

他這話已然是變相警告,烏尼雅自知有求於人,聽懂以後暗叫大事不好;

烏始挐卻還沒轉過彎來,許是聽不懂這些文縐縐的話,皺著眉一臉鄙夷。

“殿下所言甚是。”

蕭南時忽然起身,向眾人福身致禮,又站直了身子緩緩開口:“不過說到表演,小女有一個雙全的方法,不知可否一言?”

烏始挐來了興致,立馬道:“你說!”

蕭南時端著微笑,並不看他,而是看向正在很小幅度對她搖頭的陳清玉。

四目相對,陳清玉敗下陣來:“蕭小姐請說。”

“王子說不懂我中原樂理詩文,那也無妨。”蕭南時勾起嘴角,“來者是客,既然王子想看我的能力,不妨就遷就王子,和我一同''表演''傳聞中你們西域人最擅長的射藝,如何?”

“哈、哈!”

烏始挐仰頭,不可置信的大笑出聲,一邊笑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指著蕭南時說:“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在逗我麼?哈哈,哈!就憑你那小胳膊小腿,能提得起弓麼?!”

“王子是不敢比?”蕭南時說。

“比!怎麼不比!?”烏始挐大聲嘲笑著她,“就怕蕭小姐輸後哭鼻子,美人落淚,我見猶憐哪!這樣吧,不說和我平手,你若是能射在靶子紅心外一環上,都算你贏!”

“你若是贏了我,我把我的神力弓贈予你!”

陳清玉眉心微蹙,擔憂地看向蕭南時,卻見她麵色不改,依舊雲淡風輕的淺笑,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他沉吟了一會兒,轉頭問賀將軍:“孤記得將軍府上有一套萬石之弓?”

賀將軍愣了一下,立馬回話:“是,有的。”

陳清玉朝他揮了揮手:“還請將軍派人取來,給蕭小姐用。”

等到賀將軍猶疑不定良久、終於還是取來弓箭後,陳清玉從下人手中接過,掂量看察了一下,確認無誤後才命他送弓到蕭南時處。

萬石之弓雖叫萬石,卻果然十分輕便。蕭南時握起用紫檀木製成的弓身,微挽衣袖,對身旁同樣手握長弓的烏始挐說:“王子先請?”

“嗬!”烏始挐並不推脫,擺開架勢衝她說:“我這可是西域曆代王傳下來的神力弓,可不是你這種輕巧的小弓能媲美的,小姐一會兒可不要被我嚇退了就好!”

蕭南時看向遠處已經被擺好的兩個靶子笑了笑,並不說話。

“咻!”

萬眾矚目下,烏始挐長臂起落,射出第一箭。

靶子旁的小廝上前查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高聲報道:“正中靶心。”

烏始挐得意地朝蕭南時一笑,蕭南時依然以處變不驚的微笑回之:“恭喜。”

她兩步上前,直挺著細腰拉開弓,看上去隻薄薄一層人,動作卻絲毫不見費力,反而流暢優雅。

聲起,箭瞬間飛出,像一條一閃而過在眾人麵前的細線,刷刷破開亭上的空氣和秋風。

隻聽錚然一聲,大家還來不及反應,箭亦穩穩當當地落在靶心。

小廝急忙邁開腿去看,然後喜上眉梢,大聲說:“靶心!蕭小姐正中靶心!”

滿亭嘩然!

緊接著是諸人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和紛紛響起的議論或誇耀聲,有年輕好強的公子登時便大力鼓掌捧場:“好!蕭小姐不愧為我京中貴女表率!”

蕭夫人抓著裙擺的手這才鬆開,張開掌心,才發現上麵全都是冷汗;容嫵也不遑多讓,就連賀家幾人也統統鬆了口氣,隨之而來的是莫大的震驚。

——從未聽說過,蕭小姐的射藝這樣好呀?

西域人以武為尊,王室在射藝上更是赫赫有名。

以防她輸後不好挽尊,賀將軍特意命人把靶子擺的很遠,這樣之後也好給輿論收尾。

可以說,他就從來沒想過蕭南時會與烏始挐無出其右;其實在場幾乎所有人都這麼想,隻是要麼覺得蕭南時在維護他們的尊嚴,要麼覺得她不似傳聞中妥帖穩重,反而浮躁衝動。

這若乾驚呼鼓舞的人裡,隻有一人不同。

陳清玉站在離蕭南時十步開外的地方,背手而立,看上去對結果了然於胸。

隻是在他廣袖之下,雙手手指還絞在一起,微微用力,關節泛白。

蕭南時聽到小廝的稟報和眾人喝彩的聲音,下意識朝人群的方向看了一眼,一眼便剛好捕捉到正凝眸看她的陳清玉。

她揚起嘴唇,目光有神而驕傲。

陳清玉忽然覺得她像是剛做了好事、正在求誇獎的孩童,唇邊漾起一個溫柔的笑,雙手放鬆開,又向她比口型。

“很厲害。”

蕭南時耳尖頓時一燙,立馬收回視線,轉頭問如同吃了口蒼蠅般的烏始挐:“王子,還比嗎?”

烏始挐咬牙切齒,卻很快笑出聲:“比!”

他並不信,一個看上去弱不禁風、他一手就能掐死的高門小姐能和自己一樣射藝精湛。儘管他自己最明白蕭南時剛剛一套輕鬆動作下來的含金量,卻也不願承認。

他倒要看看,她這見鬼的運氣還能維持多久!

於是又是一次聲響,“啪嗒”一聲,箭重重的刺進靶心中。

隻不過或許因為他心中有氣,箭雖在靶心,箭身卻不穩,不同於第一回他二人那樣直指中心,反而歪歪斜斜,堪堪就要掉下。

蕭南時也注意到了,她還有閒心對小春吐槽一句:“他心態真差。”

在眾人或擔憂或期待起來的目光中,她輕輕地把箭尾卡進弦內,箭頭直對準靶心,自在的拉弓上弦。

同樣的“咻”一聲,她弓外柔美的小臉上眼睛彎彎,綻開一個無比耀眼的笑。

當離得近的人們還沉浸在她的炫目淺笑中時,遠處的小廝已經又一次破音高喊道:“蕭小姐、正中靶心——!!!”

“怎麼可能!?”烏始挐摔下弓箭,快步流星地走到靶子處反複檢查,便見那靶子正中心的箭筆直地插在上麵,隱隱有將靶心貫穿之勢。

他瞪著那靶心一會兒,忽的轉頭朝蕭南時說:“這弓,定是你弓有問題!”

蕭南時還沒說話,蕭夫人就先氣笑了:“烏始挐王子慎言!這弓上能有什麼問題,難不成這弓和箭自己長了手腳翅膀,飛到靶子中心去的?”

“就算沒有問題,這也不公平。”烏始挐說不出哪裡有問題,又不相信一介女流能與自己相較,隻能說道,“蕭小姐這弓這麼輕,想來也僅限於此了;

我能用這輕弓,你卻用不了我這重弓,弓的難易都不一致,怎麼能比?”

蕭南時挑了挑眉:“那便交換。”

“我就……”烏始挐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怔在原地,嘴邊的話被驟然打斷,“你說交換?”

蕭南時頷首,趁他還沒反應過來,已然走上前去換掉。

她率先回到射擊的位置,舉起半人高的巨弓,暗道這神力弓果然名不虛傳,是為天生神力的人量身打造。

弓身很沉,很重,像灌滿了鉛和鐵。

但她手上用力捏緊,表麵上依然平靜不起波瀾,看的那邊的烏始挐乃至烏尼雅都一愣一愣的。

蕭南時左右腳前後邁開,將重弓拉弦如一道滿月,巨大的弓箭像要將她整個人框畫其中,好似圓形窗框內一縷柔弱可人的柳條。

這縷柳條看上去嬌小,卻在短短幾秒內迸發出無窮的力量。隻聽見“砰”的一聲,羽箭飛速射出,如白虹貫日一般無比精準的命向靶心。

“錚!”

不同於前兩次穩穩的紮進靶心,這次的弓沉,她用的力重,幾乎是腳心壓在地上、雙手雙臂緊緊繃住發的力,那箭飛出去的力度自然也極大,直接貫穿了靶心,箭身橫穿了靶子最中央的位置,隻有箭尾的羽部被卡住。

“好!”“精彩絕倫!!”

“不愧是蕭府的女兒,不愧是我中原的女子!”……

蕭南時聽見滿堂轟然響起的叫好聲,仿佛隻是隨手做了一件小事,看上去毫不費力的樣子將弓遞給下人,雙手微微握拳又張開。

她輕拂煙紫色的衣袖,袖口如流煙般隨風飄動,遮攏住雪白纖細的柔荑。

任憑誰看了也不會想到,這柔若無骨的凝霜皓腕就在剛剛拉動了半人高的重弓,還一舉射穿靶心。

“怎麼樣?王子。”她盈盈地笑著,看向烏始挐說,“現在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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