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月的一個午夜,隨著昭寧元年的第一片雪花落在了蔥蘢的常青藤上,綠意漸少,寒氣逐增,長安城披上了新裝。
登高遠眺,放眼天地之廣,唯餘下山舞銀蛇,玉砌粉妝。
就在初雪的次日,這年的尾聲,昭寧帝的祖父,永昭帝的生父、大周的天君南越陳氏薨逝。
昭寧二年的新年,沒有萬家燈火明,沒有爆竹聲聲響,隻餘無邊寂靜。
冰雪覆蓋了整個長安,大自然以天為淚,以地為被,為這位老人進行著最後的哀悼。
雲卿坐在屋簷下,望著院落中覆蓋的積雪,怔怔地出神。
兩隻通體雪白的長毛貓向他走來,雲逸高昂著頭,雲裳平視著前方,長尾飄飄,步態優雅。
雲卿喝了酒,有些微醺,對著兩隻貓開始說起話來“雲裳啊,你說慕容璟她現在在乾什麼呢?算了算了,跟你說也沒用,你又不認識她。”
“嘿,有人要見你。”一個身著布衣的少年趴在圍牆上喊他。
雲卿乍一眼覺得他有些麵熟,細細回想才發現他就是當年在紀府門口勒索他的少年。
“誰找我?”雲卿問道。
“想知道的話跟我來。”那少年跳下圍牆。
雲卿從後門跟了出去“到底何人要見我?”
那少年沒說話,對著不遠處的人躬身示意後,消失在了茫茫的暮色中。
雲卿望著街道的轉角,光影明滅中,矗立著一個身影,身著黑色披風,用黑鬥篷兜著臉,隻露出半側秀氣的下巴線條。
他探尋似的一步步上前,直到那張臉一點點地清晰,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立馬用手捂住了因為吃驚而差點叫出聲的嘴。
雲卿下意識地下跪行禮“臣見過……”卻被一雙手硬生生地扶住了。
他的麵色淡如水,甚至帶著點病態,依偎到雲卿耳邊輕聲說道“今日沒有貴君,我隻是司徒楠,來求紀大公子幫個忙。”
“何事?”雲卿凝視著他琥珀色眼眸,卻望見了無儘的悲傷。
“你願意跟垚兒成親嗎?”他的聲音微微發顫著。
雲卿驚異地望著他,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半晌後,他微微張嘴道“你說什麼?”
“我說,你能不能跟垚兒成親?”司徒楠的眼裡似乎有淚,密密的睫毛掩映著雙眸,在月色下微微顫動。
雲卿無法理解司徒楠為何提出這般要求,難道是司徒楠是怕昔垚孤獨終老無所依?
不可能,財富是一個人最大的靠山,而納蘭氏最不缺的就是錢財。
而且,他與昔垚情同姐弟,就算司徒楠怕昔垚老了會孤獨,大可以幫他找彆的對象,為什麼偏偏來找他。
他還未將自己的疑惑宣之於口,司徒楠就說道“她有身孕了。”
話音未落,雲卿如同五雷轟頂,瞳孔一收縮,臉色在短短的一瞬間轉變的無數種情緒,先是由震驚轉向慌張,接著又慌張轉向悲傷,最後定格成了憤怒。
他對著眼前人的胸口重重一擊,努力壓低自己的聲音“你瘋了,司徒楠,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這個瘋子……”
雲卿雖然纖瘦,可在悲憤的驅使下,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氣。再加上司徒楠本就是個藥罐子,體質比一般人差很多,不禁往後退了幾步。
黑色鬥篷下,他捂著胸口的手微微顫抖著,聲音很吃力“求求你,幫幫垚兒,若是被人發覺,我死不足惜,可陛下不會放過她的。”
雲卿紺青色的眼眸裡,怒火漸漸平息,轉而取代的是,是無儘的悲戚。
他恨司徒楠,可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昔垚陷入萬劫不複。
半晌後,他才平靜下來,開口問道“知道這件事的,還有誰?”
司徒楠道“長孫小姐先發現的,還有……”
“還有誰?”
“長帝君和高公子。”
“雲瀾?”
“此事說來話長。”
*
大周的爵位有內爵位和外爵位之分。
皇室後裔及配偶所封爵位均為內爵位,按照與武皇的血緣親疏,設立帝姬帝君,親王王妃,郡主郡君等宗室品級。
而外爵位則由武皇授予外戚或是功臣的家人,分為公、侯、伯、子、男五等,其中公爵又分為正一品國公和正二品郡公。
慕容淑的父親曾是大周的親王,雖然多數時候外人都以丞相的官職相稱呼,可從未有人忘卻過她大周王姬的身份,王姬之女為郡主,王姬之子為郡王是大周自古以來的傳統。
慕容琛的成人禮,不僅僅是丞相之子的成人禮,更是奕安郡王的成人禮。
昭寧帝為顯示對這個小表弟的重視,專派司徒楠出宮參宴。
而就在那場宴會上,司徒楠遇到了許久未見的昔垚。
那日過後,兩人常去找雲瀾,請他幫忙周旋,在宮外見上一麵。
雲瀾知道昔垚和司徒楠的行為無異於惹火上身,可他內心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牽動著他不忍拒絕。
“我答應你,此事雲瀾也有份,我不該將責任都推到你身上。”雲卿垂下眼眸,儘是黯然,“隻是如今正值國喪期,怕是要等本月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