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去秋來。
昭寧四年的重陽佳節,三重天門開,一行人送彆高千塵後各自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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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紫宸殿。
昭寧帝下了朝,正與桑氏品嘗著尚食局送來的桂花糕。
一宮婢行色匆匆地求見昭寧帝。
“何事?”昭寧帝問道。
“陛下……紫霄宮來報……”她剛開口,就被掌事女官覃氏打斷。
“大膽,陛下早已明令紫霄宮的消息一律不報。”
那宮婢麵色為難。
桑氏看了她一眼,溫聲道“陛下,想必是什麼要緊的事情,不妨讓她說完。”
昭寧帝抬了抬手,那宮婢才吞吐道“貴君……貴君大人……薨了。”
殿內死一般的沉寂,昭寧帝垂著眸,如同一座石像般僵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問道“什麼時候?”
“今晨卯時,陛下剛上朝,所以無人敢報。”
昭寧帝的神情還是一如往常平靜,許久後,說了那句近一年都不曾說過的話“擺駕紫霄宮。”
覃氏阻攔道“不可,陛下如今懷有儲君,切莫沾了晦氣。”
昭寧帝堅持道“擺駕紫霄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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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殿門,上了凰攆。
一路上,過路宮人屏退兩側,垂手行禮,隻當她是同往常那般出行,從未看出半分異常。
當凰攆落地,昭寧帝拖著步子往裡都去的時候,覃氏才發現那雙搭在她腕上的手已是徹骨的冰寒。
往前挪動了幾下後,昭寧帝的步子驀然頓住了,站在金碧輝煌的宮門下望著“紫霄宮”三個字,腦海中的一幕忽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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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猶記得初登大寶之時,初任尚宮的蔡卉呈上過一份名冊“陛下,這鳳儀宮自然是鳳君所居,至於貴君大人的宮殿,臣擬了幾個,還請陛下定奪。”
她接過冊子,掃了一眼後,一個都沒選“要是孤沒記錯的話,當年孝和瑞君的紫霄宮是不是空著?”
蔡卉怔了怔,回道“陛下,這紫霄宮是當年和安帝為瑞君大人單獨修建的……”她的神色有些為難,不知如何開口。
當年六代武皇和安帝獨寵歐陽氏,專為其修建了一座精致華美的宮殿,取宮名為“紫霄”,與天子所居的殿宇“紫宸”的有一字相同。
後來孝和瑞君英年早薨,和安帝悲痛萬分,遂下令封宮。
自此之後,這座宮殿一直無人居住。
當年,昭寧帝重啟這座宮殿賜給司徒楠的時候,還在宮裡引起了不小的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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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過高高的門檻,穿過秀美的園林,殿外的秋海棠開得正盛,花團錦簇,生機盎然。
昭寧帝的步子走得很穩,身形沒有一絲晃動。
可隻有牽著她的覃氏能感受到,她幾乎完全是借著她的力在走的。
無人通報“皇上駕到”,紫霄宮內的宮人們在看到一年不見的昭寧帝時又震驚又惶恐,腿一軟跪了一地。
隻有掌事隸官墨竹尚未慌了神,對著昭寧帝叩首行禮道“臣參見陛下。”
她一步步向內走去,撥開垂放的綢緞簾幕。
金絲楠木的睡榻之上,男子頭枕著青玉香枕,容顏平靜得仿佛是睡著了那般,隻有通過那微微泛著白的唇色,才能看出這是久病之人。
永昭帝坐在塌邊,惘然失神。
凝望著這張近乎一年都未曾見過的麵容,總覺得他在下一瞬便會睜開眼,垂著那一汪琥珀色的秋波,用一種敬畏而又疏離的姿態喚她一聲“陛下”。
她伸手去觸碰那精致到無可挑剔的麵龐,卻隻觸到了滿掌的冰涼,那一刻她才恍然回過神來,他再也不會醒了。
永昭帝的眼神浮現出一抹厲色,看著殿中跪了一地的宮人道“孤不是吩咐了要照顧好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