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的作息時間很固定,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邵太貴妃年紀大了,覺少,起得早。
她現在的樂趣,就是守著乖孫,“看”他用膳、讀書。
不出意外,朱厚熜今晨準點起來用膳時,邵太貴妃已經在桌邊等著他了。
給祖母請過安,朱厚熜便坐下用早膳。
食不言,寢不語。
待等到沒有了碗筷碰撞的聲音,邵太貴妃才問他昨日與天子出宮的情形。
朱厚熜點點頭,“京師確與安陸大有不同。可惜祖母患有眼疾,孫兒更想同祖母一道去看看。”
邵太貴妃笑著搖頭,又問“陛下……昨日可曾對你說了些什麼?”
朱厚熜沉默著。
他思忖著,該撿哪些話說給邵太貴妃聽。
昨天皇兄對他說的話,過於驚世駭俗,不是什麼人都能接受的。
就連朱厚熜自己也還沒回過神來。
他是被朱厚照從馬車上抱下來,一路背著到未央宮門口,才被叫醒的。
朱厚照做到了他所說的那樣。
推衣衣之,推食食之。
受如此恩榮,怕是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這讓朱厚熜想起了一個小故事。
白起吮疽。
預先取之,必先給之。
皇兄要做的事很大,大到隨時能咬了自己小命。
到底要不要上這艘賊船,朱厚熜還沒想好。
昨日朱厚照離開前,對朱厚熜說過這樣一番話。
“……我不欲逼迫自己手足,王弟隻管斟酌便是,朕……我會在乾清宮等你。”
邵太貴妃見朱厚熜不言語,隻淡淡說道“我聽聞宮人說,昨日是陛下親自將你背進宮的?熜兒可知白起吮疽?”
朱厚熜一笑,他們祖孫兩個想一塊兒去了。
“孫兒自然知曉。”
邵太貴妃輕緩點頭,“你是個聰明孩子,我就不多說什麼了。你心裡有數就好。”
隨後,再不對昨日之事多問什麼。
朱厚熜陪邵太貴妃略坐坐,就告退回偏殿去讀書。
不過今日怎麼也看不進去書。
朱厚熜索性把書撂開,臨窗賞景,專注於心事。
皇兄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五百年後,大明國當真有大難?
朱厚熜猶豫不決。
他沒辦法去印證朱厚照說的話,卻能推斷出朱厚照想要做的事,很不容易。
對藩禁下手,於朱厚熜而言,是在革自己的命。
對於他這個既得利益者而言,是很難做出決斷的。
宗室內部的反對力量,朝堂屆時也會吵得不可開交。
即便是天子,也不是想乾什麼就能乾什麼的。
好比中旨雖出於上,可若百官不認,天子之威頃刻間就會蕩然無存。
皇權和相權,是天生的敵對勢力。
朱厚熜不知道朱厚照除了對自己說的那些事之外,是否還想著彆的。
他篤定皇兄是有想的。
倘若自己答應了皇兄,成為他手中的一把刀,自然會獲得無上殊榮。
同樣也會受到莫大危險。
興許會身首異處。
朱厚熜細長白皙的手指無節奏地敲打桌麵,心裡的風暴一刻不曾停歇。
未央宮的掌事太監在簷下輕喚。
“世子,陛下派了人,給您來送賞賜了。”
朱厚熜恍了一下神,起身收拾衣裝,鄭重從屋內出來。
來的人朱厚熜昨天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