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一年,宦官李廣因孝肅太後故自戕。皇考下旨清查其家,得一賂籍。”
“皇考震怒,令法司查辦。籍上有名者奔走於壽寧宅。外間傳言,因壽寧進讒言,諸人得解。”
朱厚照說到怒極,忍不住重重拍案。
朱厚熜側耳聽見外麵奏樂聲停,趕忙咳嗽一聲,示意外頭的陸炳、黃錦處理好。
待樂聲重啟,才朝朱厚照點頭示意無事。
朱厚照壓下怒氣,接著道“隻壽寧一人,何以能平息皇考盛怒?非裡應外合,此等舉朝貪汙之事,焉能平息?”
劍指內廷。
此時不僅慈壽皇太後張氏在,英宗皇貴妃周氏,時已為孝肅太皇太後也還活著。
而壽寧侯張鶴齡與長寧伯周彧,於弘治九年,為爭利,聚眾械鬥,時京師嘩然。
天子縱容外戚,至其囂張跋扈,無視法度,由此事可見一斑。
無利不起早的張鶴齡,怎會因為區區求情,就在自己姐夫麵前,慷慨地為眾人開脫呢?
除非他自己就在名單上。
而僅憑張鶴齡一人,又怎能說的動天子呢?
太皇太後占據了大義名分,皇後張氏又與天子鶼鰈情深。
在內外為保自身性命,不斷奔走的情況下,最後事情不了了之。
朱厚照分析道“皇考自幼體弱,不過即位後,也不近女色,尚勤儉,重養生。可為何明知醫者劉文泰醫治憲廟不利的情況下,還讓其為皇考診治?”
“不過是祈雨後,偶感風寒,何至於就重病不治?匪夷所思!”
朱厚熜手裡把玩著酒杯,若有所思,連杯中酒灑出來,沾了指頭,都沒發覺。
“勳貴、外戚、宗室,早已與朝臣一般無二。他們彼此聯姻,俱為姻親,動一發而牽全身。”
“不說彆家,隻談衍聖公。孔聖六十二代孫,孔知德,於弘治十六年襲衍聖公。娶李文正公三女。”
“孔李氏產一子,名貞乾,為孔知德嫡長子。孔李氏亡故後,孔知德續娶宣城伯之女。”
“而孔貞乾定下的妻子,王弟可知何人?正是建昌之女!”
“前些時日,衍聖公還為建昌上疏求情,朕未允。”
一門娶三婦,重臣、勳貴、外戚,齊活兒了。
窺一斑而知全豹。
如今的大明,已經被裙帶關係綁縛地死死的。
朱厚照歎道“當時朕年少頑劣,也不曉事,後宮諸事皆由太後處置。如今同王弟說的這些,都是後來自己揣摩出來的。”
“皇考之死,確有蹊蹺。隻是往事已久,朕無能,不能查明當年真相。”
朱厚熜沉默片刻,又問“那皇兄……你……”
朱厚照慘笑,“朕自幼得眾人謬讚,前呼後擁,莫不誇許。自以為明君之資,實不過小計爾。”
“十二年應州之戰,本大捷。翰林不賀。”
“我敬首輔,以師視之。卻連想換個醫者的小事,都不允。”
“熜弟,我雖有父,卻英年早亡,疑賊子陰害之,不能報父仇。”
“雖有母,卻心牽母族,不思皇明江山社稷,不念母子之情。”
“先生們自幼教我,卻視我為傀儡小兒。”
“環視周遭,還有何人可用?無人願意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