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清並沒想著出手乾預。
地方上的恩怨,插手太多,反而會對自己的威懾力有影響。
要是逼急了,不買他的賬,到時候彼此臉上都不好看。
最要緊的,是自己現下以天使的身份示人。
若是他麵上無光,尚且無礙。
事涉天子君威,不得不謹而慎之。
楊一清笑嗬嗬地招呼幾人坐下。
程昌和張拯帶著幾分高傲,分坐楊一清左右。
唯獨汪鋐,舉著酒壺,侍立在旁,為三人倒酒。
張拯見狀,不由出言諷刺。
“汪臬台何故作此等自輕自賤之事。斟酒乃仆從之事,怎敢勞動您這三品大員。”
嘴上這麼說,卻將杯中酒一飲而儘,把空酒盞朝汪鋐麵前一擺,用下巴示意汪鋐倒滿。
汪鋐賠著笑臉,將酒倒滿。
“我與張參政共事多年。雖分屬不同衙門,卻情同近鄰。這酒啊,我倒得,張參政也喝得。”
程昌冷笑,“汪臬台這般諂媚作態,卻是有傷為官清正之風。”
汪鋐端著酒壺,又為程昌倒上。
“程禦史,先前你我共事,因汪某性情急躁,多有得罪之處,還望程禦史海涵。”
程昌撇嘴,滿飲一杯。
楊一清倒像是個局外人,獨自守著一壺酒,自飲自斟。
汪鋐的做法,他也心中不喜。
但設宴前,汪鋐就曾對他說過,此番是有求於人,不得不拉下臉麵。
如今見他說到做到,楊一清倒還對他有幾分刮目相看。
是個能屈能伸的。
接下來,若真能拿到佛郎機的火器,仿製成功,在汪鋐的指揮下,未必不會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敗能不以為恥,勝了也未必會驕。
這樣的人,能用。
楊一清識人,自有一套辦法。
他是個重實務的。
如汪鋐這般,不計己身,隻為事能成功,就能得他幾分賞識。
如愛博名的程昌、自恃清正之風,實則官油子的張拯,就入不了他的法眼。
程昌和張拯還不知道,楊一清已經在心裡,給他們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此時還因汪鋐伏低做小,自鳴得意。
程昌作為廣東巡按禦史,也是天使,高於本地三司,是以他先同自認為平級的楊一清說話。
“楊公此番入廣,乃陛下重視與佛郎機的戰事。不知楊公此後,有何打算?”
楊一清放下酒杯,“我已與駐紮在漳州的王巡撫通過信。由他在北領兵,扼守佛郎機北上可能。”
“王巡撫的意思,是要分出一些兵南下,與屯門一帶的水師彙合。我覺得可行,已經應下,不日就會有漳州水師抵達東莞。”
程昌不敢托大,言說隻廣東一地之兵,就可抵禦佛郎機。
剛剛戰敗,無人能料敵先機,誰都說不出口。
萬一佛郎機集結大軍,攻打東莞,占據屯門島。
今日說這番話的自己,就會替代汪鋐,成為新的替罪羊。
反正是總領事務的楊一清和王守仁定下的,事後如何,都與自己無關。
順著就是了。
“既然楊公已經有所決斷,那下官也就不多言了。”
楊一清頷首,舉杯示意。
汪鋐一直在靜待時機,想要找到說話的突破口。
他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在程昌喝下一口酒,將酒盞放下後,便大著膽子,說出自己與下屬們商議之後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