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聞言,不屑地輕笑一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去。
登時尷尬起來。
楊慎也沒想到,自己的聲音會顯得那麼大。
他心知,自己今日不過是記錄,並無奏對之權。
是以立刻低頭,握著筆,老老實實地寫下剛才崔元說的話。
楊一清拱手道“陛下,用重典,自然可以扼製。但凡事為長遠計。”
“今日可扼製,未必明日亦可行。律法為人所定,自然會有不周全的地方。”
“況重典嚴刑,乃效秦製,難免受人詬病,不甚妥當。”
楊一清的看法很簡單。
管的了一時,管不了一世。
總不能一直打補丁吧?
崔元微微蹙眉,低頭細思。
他剛才的奏對表現不算好,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也難怪楊慎會出聲嘲諷自己了。
崔元慢慢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細聽旁人的言論。
朱輔想到自己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就心煩意亂。
反正他家的爵位隻能傳到孫子輩兒,割肉就割肉吧。
朱輔整理了下心情,給出自己看法。
“崔駙馬之言,確有理。不過實際操辦起來,恐為難。”
“勳戚於地方盤桓已久,為地方一霸。官吏則是任期滿後,就調走。”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官吏亦有自己為難之處。若得罪勳戚,他們人微言輕,不說家破人亡,若上達天聽,更落不著好。”
“陛下自然可以派遣禦史巡按地方查辦不法勳戚,可一來一回,到底費時。”
“若遇到那等糊塗官判案,豈非更是白白浪費寒窗苦讀的年歲,既丟了官身,也叫陛下天威受損。”
朱輔道“以臣之愚見,當嚴查勳戚府內家人子。”
“勳戚府內,多有管事下人,以勳戚旗號,招搖過市。當禁勳戚府內人開設商鋪,陛下中旨昭告天下後,但有犯者,統一收繳歸於官中公帑。”
朱厚照有些肅然起敬。
這是自己給自己挖坑,挖完了還自己往下跳。
完全不管不顧了。
不過朱厚照覺得,朱輔的想法,也未必行得通。
府內人不行,府外的難道也不行?
依附勳戚的佃戶呢?
他們一家子都靠勳戚賞飯吃,難道還能胳膊擰的過大腿?
朱厚照掀了掀眼皮,望著欲言又止的嚴嵩。
“嚴卿,此事是你提出來的。可有應對之法?”
嚴嵩自然想過。
甚至想法非常激進。
不過嚴嵩無所謂,他不在乎彆人怎麼看自己,怎麼戳自己脊梁骨。
隻要這個方法,天子采納就行。
“臣愚見,如成國公所言,勳戚於地方已久,對地方了如指掌。因此,便如崔駙馬所言的嚴刑重典,亦不能根治。”
“可,若是將勳戚從地方遷徙去彆處呢?”
“蜀地的勳戚,遷往粵地。應天的勳戚,遷往京師。”
“人生地不熟,就容易生怯。心有怯意,便無法徹底施展拳腳。”
“此法乃漢治豪族之法,頗有成效。臣以為,皇明可效之。”
楊慎懸在紙上的筆,滴落墨汁,暈開一片。
所有人都望著正義凜然的嚴嵩。